鐵錘敲擊的叮叮噹噹、砂輪磨檫鋼鐵的刺耳巨響此起彼伏。不時還會糾纏在一起,在赫倫堡鐵匠作坊那高大的廠房裡迴盪。
“黑拇指”本恩揹着乾枯的雙手,在鍛臺間來回巡梭,眼神從揮汗如雨的鐵匠們身上掃過,落在他們手中的一個個鐵環上。
老鐵匠滿頭雪白短髮根根豎起,顯得精神抖擻。蒼老的面容平靜一如往常,淡淡的感傷在心中揮之不去。
從記事起到如今白髮蒼蒼,本恩的一生都在赫倫堡的鐵匠作坊裡度過。這本該熟悉的地方,卻早已變成陌生的模樣。
赫倫堡的技術主管,前學學城徒拉文德對鐵匠作坊進行過天翻地覆的改造。
工棚加到兩層房屋那麼高,佔地擴大了十幾倍。大到水力鍛錘,小到水力砂輪,各種大大小小的水力機械遍佈其中。
旁邊還修建了專門的冶煉作坊,聳立着幾座比尋常房屋還高的熔爐。高爐裡流出通紅的鐵水時,就好象是從火山口淌出炙熱的岩漿。
對於那些用模型澆築,水力鍛錘鍛打,砂輪拋光的鐵器,出於一名鐵匠大師的驕傲,本恩從來都沒有什麼正面評價。但內心深處,卻早已認可了這種新鍛造方式的價值。
整個赫倫堡只有一個黑拇指,而這條生產線卻抵得上幾十上百個熟練的鐵匠!
冰冷的機械加上手藝一般的鐵匠,產品當然達不到他這個大師級鐵匠的水準,但比起許多所謂“名匠”,也不遑多讓。
如今赫倫堡的領民們,從趕着馬車穿梭在鄉間的小販處,就能買到各種各樣的鐵器。
而且在他們看來,這些鐵器不僅做工比村口鐵匠打造的要好,連價格還便宜。
繼手工紡織銷聲匿跡之後,整個神眼湖地區的鐵匠鋪也在以驚人的速度消逝。
而且這一趨勢還隨着河安家的勢力擴張,不斷向整個河間地蔓延。
更讓本恩感到惆悵的是,以拉文德爲首,在他看來根本不是鐵匠的前學城學徒們,還在持續改進鐵匠作坊的生產工藝。
作爲曾經給上代赫倫堡的主人,丹奈爾·羅斯坦伯爵夫人服務過的人,他的人生已經快要走到盡頭。而這個鐵匠作坊卻還只是一個初生的嬰兒,未來還有着無限的可能。
“師傅,您看看!”幾個箇中年鐵匠把巨大的鎧甲擡到本恩面前,臉上滿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這些精壯的漢子上身只穿着一件背心,胳膊上的肌肉如拳頭般一鼓一鼓,在火光下映照下,閃閃發光。
這可是給女王陛下的龍打造鎧甲,能夠讓他們這些鐵匠吹一輩子。
枯黑但是有力的手在鐵鏈上撫摸。本恩看得很仔細,一直沒有說話,只是最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風平浪靜的神眼湖宛若一面巨大的鏡子。蔚藍天幕掩映下,湖水晶瑩透澈。
天空中傳來一聲聲巨大的咆哮,將這寧靜唯美的畫面擊得粉碎。
白龍與綠龍展翅翱翔,互相追逐。他們一圈一圈地盤旋,越升越高,競相攀比。
突然綠龍折起翅膀,尖嘯着俯衝而下。白龍不甘示弱緊緊跟隨。
接着他倆的爪子互相扣住,糾纏成一團鱗甲的球,一邊自天空翻滾下落,一邊舞爪甩尾。
眼看就要墜入湖中時,兩條龍即刻分離,噝噝尖叫着再度升起,舞動翅膀揮開蒸騰的湖水。
赫倫堡主塔的陽臺上,銀鈴般的笑聲不斷。一羣貴婦小姐們環繞着女王而坐,面前的桌上擺滿精緻的茶點,新鮮的水果。
“卓耿他們又長大了。”丹妮莉絲語氣中帶着一絲自豪,如同每個看着孩子茁壯成長的母親一樣。
龍長的太快了。在黑城堡的時候已經加長過固定鎧甲的鐵鏈,但這才過了兩天,鐵鏈又讓他們感覺勒得太緊。
“剛纔真是讓人緊張,陛下。”米妮莎拍拍胸脯,“好怕他們會傷到彼此。”
“沒事的,親愛的米妮莎。”丹妮莉絲笑眯眯的說道:“他們經常這樣。”
龍越飛越遠,消失在茫茫的天光水色之中。
衆人的話題從龍身上轉移。
女王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昨天晚上看得不仔細,現在纔看清楚,這兩個小鎮規模真是龐大。”
赫倫堡東西城牆兩邊滿是鱗次櫛比的建築。青灰色的屋頂,彎曲的小巷,一眼望不到邊。
“這是赫倫鎮,差不多和赫倫堡一樣古老。”米妮莎指着西邊的小鎮,“陛下請看,中間那些黑色屋頂的是老建築,周圍那些是最近幾年才建起來的。”
街道上人流如織,從高高的赫倫堡主塔看去,就好象一羣羣螞蟻在小盒子裡往來穿梭。
“幾乎是擴大了一倍。”丹妮莉絲目測做出估算。不過她並沒有意識到這有多麼罕見。
如果不靠工業化的刺激,在維斯特洛現有的生產力水平下,不太可能有城鎮能在幾年間擴大一倍。
“那這一個呢?看起來,房屋好像全部是新建的。”女王的目光投向另一側。
連綿的房屋從大道一直修建到湖邊。頗具規模的碼頭上停泊着幾艘大帆船,視乎正在裝貨。碼頭上進出的小船更多,漁船、貨船、遊船,往來如織。
“那是湖畔鎮。”米妮莎微微一笑,“威廉起的名字。”
丹妮莉絲不禁莞爾,“這個名字不錯。”
“湖畔鎮的居民多數來自君臨。史坦尼斯大人率軍進攻君臨的時候,提利昂·蘭尼斯特下令拆除君臨城外的市集和房屋,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大多來了赫倫堡。”米妮莎繼續說道。
“黑水河之戰,我知道,史坦尼斯大人心中永遠的痛。不過,威廉好像很欣賞提利昂。”丹妮莉絲露出好奇的神色,“你見過他吧,瑪格麗?他真的長得……像個小惡魔?”
“提利昂是個侏儒,只有常人一半高。”瑪格麗邊回憶邊描述,“雙腿粗短畸形,頭大得不合比例,前額突出,兩隻眼珠一黑一碧,一頭長直頭髮幾乎金亮成白。”
“諸神慈悲。我聽說蘭尼斯特成員容貌俊美,聞名七國。”丹妮莉絲臉上浮現出一絲憐憫,“他這副模樣,確實有些讓人不忍直視。”
威廉高大的身影出現出現在陽臺上,笑容如同陽光般燦爛。女人們的八卦不得不停了下來。
“陛下,卓耿他們的鎧甲準備好了。”
女王施施然起身,“既然如此,那我們馬上出發。”
黑龍的翼展已過百尺,從空中滑過來的時候,如同一片黑雲當頭罩下。
儘管他已經儘量放輕動作,但在陽臺上着陸的一瞬,所有人都感覺渾身劇震,心頭狂跳。
米妮莎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打量龍。
他一身黑鱗,如同無星的夜空。犄角和脊背棘片是血紅色。鱗片覆蓋的長頸轉動,碩大的頭顱正對衆人。
雙眼通紅,好似滾滾熔岩。微張的嘴裡,露出匕首般的黑色利齒,一呼一吸之間,熔爐般的熱風席捲而來。
女王,瑪格麗一一與希拉夫人和米妮莎擁抱道別。
兩人已經換上昨晚緊急趕製的合身皮甲,行動起來更加靈活自如。黑龍放下翅膀作爲階梯,等她們爬上後背之後,猛然躍上藍天。
寬廣的翅膀有力地拍擊着空氣,黑色和綠色的身影直衝雲霄,向南而去。一直在空中盤旋的白龍發出一聲長嘯,加速追上。
陽臺上的人們情不自禁地走到護欄邊,身體緊緊貼着冰冷堅硬的岩石。眼睛一刻不離地注視着空中,直到龍化爲長天之中的三個小點,須臾,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