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哪裡的話。”頭頂喜帕的路小夕顯然聽出這管事嬤嬤口中的沾沾自喜。她不言其他,只是規規矩矩的邁開步子,一同來到今日的喜房,九王爺莫輕寒的居室。
路小夕被丫鬟時雨小心翼翼的帶到牀榻邊,在看到牀榻之上躺着的男子時,一向機靈的時雨險些有些嚇壞。
牀榻之上的男子緊閉雙目,臉色蒼白,如若不是有婆子在一旁囑咐,她險些以爲這牀榻上躺着的是一個死人。
時雨心有餘悸地看了眼一無所知坐在牀緣的小姐,心裡一陣心疼。
她剛想湊近路小夕耳邊說些什麼,卻被身後的管事婆子攔住。
“王妃,王爺在牀榻上休息,奴婢們就不打擾了,門外有守夜的小廝,王妃若有什麼事,只管喚他們便是。”
“有勞嬤嬤了。”路小夕聲音甜軟,引得主事嬤嬤一陣歡笑,就連牀榻上閉目養神之人也微微動了動指尖。
時雨再次憂心忡忡地看了眼路小夕,無奈的跟着管事嬤嬤退下。
房間內靜的出奇,除了喜帕下自己的呼吸聲,路小夕再聽不出其他,她拿着架子,端坐在牀緣,許是坐久了緣故,小腿竟微微發麻。
自一個月前太后親自做媒,皇帝下旨爲九王爺莫輕寒選了這門親事,路小夕總會聽到一些關於這九王爺的事情。
這九王爺是皇上最鍾愛的兒子,從小文韜武略無一不通,政野朝事無一不曉,卻也心狠手辣嗜血暴虐,曾經是掌握全國最機要部門密宸閣的閣主,也是衆望所歸的儲君人選。
四年爲皇帝出使任務時,因一場意外而突然發病,皇上尋遍各處名醫也無濟於事,據瞭解,九王爺得了一種慢性怪病,雖不至死,卻終身被病魔纏身。
眼看他身體每況愈下,日漸消瘦,皇上憂心不已,最終爲他定下了這門親事。
最令人費解的是,九王爺本人對這門親事並無反對,或者說他別無選擇。
曾經的他是帝都出了名的美男子,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雖整日陰沉冷漠,但依舊是全城妙齡女子欽慕的對象,四年前,倘若被九王爺看上一眼,那算是至上榮耀的一件事。
就是這樣一個絕代風華的男子,卻因一場怪病,讓人避之不及,曾經打破頭也要擠進門的女子,在皇上要爲他選妃時,各個惶恐稱病,退避三舍。
路小夕苦笑,低頭看向喜帕下露出的白皙的雙手,她微微動了動手指,露出指尖那細小的針眼。
回憶被牽引到幾個時辰之前,尚在丞相府中,一身鴛鴦喜服頭頂喜帕的路小夕被丫鬟婆子帶到傅博和姚氏面前。
她輕輕扯下喜帕,準備給二人道別,卻不想她還未道別,卻被傅博發話並退左右。路小夕心生疑惑,看着房間僅剩下傅博,姚氏與她,眉心一蹙,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姚氏在路小夕的審視下,從一旁桌案上拿起準備好的托盤,推盤上放着一個瓷碗,碗內放着透明液體,她第一反應這碗裡放的並非是單純的白水。白瓷碗旁邊是一根銀針,一個汗巾。
還未等路小夕提問,姚氏極爲諂媚的走到面前,微笑,和顏悅色道:“千雪,你也知道你姐姐這臉是傷了,若不及時醫治日後落下疤痕,那文曦這輩子就完了。”說完暗自滴下幾滴眼淚。
路小夕微微挑眉,看來又是一出好戲。她冷哼一笑,靜觀其變。
姚氏見路小夕不爲所動,想必她真的是失憶了,忙看了眼身後暗自打量路小夕的傅博,轉而一臉喜色看向路小夕,道:“千雪,大娘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講。”
“大娘今日到真是客氣的很,您且說便是。”
姚氏欣喜,但表面上依舊是救女心切,一片誠懇之心:“千雪你放心,日後我定把你當親女兒一般……”
“大娘。”路小夕真心不想再聽她廢話,這表裡不一的大夫人,若不是有求與她,定不會如此。“大娘還是有事說事吧,不要誤了時辰。”
“好,好。”姚氏被路小夕打斷話,還是頭一次,若不是有事求她,她萬般不會如此窩囊,“千雪,大娘求一滴你的血。”
“血?”路小夕因一時驚訝而脫口而出,她莫名其妙地瞟眼一旁不爲所動的傅博,不知他們骨子裡又賣的什麼藥。
傅博看到路小夕的神情,竟抑制不住的勾了勾嘴角,他的眼神似有什麼呼之欲出。
“是血,你的血。”姚氏訕訕然,笑着繼續說道:“千雪,你失憶了,一些事你不記得了,你體內流淌着的是世間最爲寶貴的至純至淨之血,是我們傅家百年難見的至寶,而這個一直是咱們傅家堅守的秘密,倘若不是你姐姐出了這事,我跟你爹爹萬萬不會將此事說出,千雪……”
正說着,姚氏緊緊貼着路小夕,將托盤向路小夕推來,迫不及待地道:“千雪,一滴就好,你的一滴血可以將你姐姐的臉上覆原,就算大娘欠了你這個恩情怎麼樣,日後,大娘必定報答你。”說着她將托盤放置一旁,拿起銀針向路小夕靠近。
路小夕被逼的向後退了兩步,她恍惚的向傅博看去,而他卻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直接背身而去,而她的腦海裡竟浮現一個柔弱的女子被人按壓在桌案邊取血的場景。
在路小夕遊神間,姚氏一不做二不休,拿着銀針,拉扯路小夕走到桌旁,用力的扎向她纖弱的手指,指間的疼痛將她喚回,無奈她被姚氏拉扯住手臂,無法掙脫。
“大娘,你要幹什麼!”
“取血啊,千雪,你放心,就一點,不會讓你怎樣的。”姚氏陰沉着臉似要把她吞吃一般,狠狠的從她指尖擠着鮮血。
路小夕生生看着指尖被鮮血染紅,一滴一滴地滴入盛着未知液體的碗中,血液快速融入液體,很快染紅了白瓷碗。
“好了,你放心就一滴而已,何必這麼大驚小怪!”姚氏儼然一副小人嘴臉,立刻撒開路小夕,顧不上廢話,小心翼翼端着白瓷碗向門口走去。
路小夕怔怔的呆站在原處,看着指尖細小的針眼,荒謬一笑,看向她那至親的父親,至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的父親。
她腳底生寒,她的宿主到底生活在一個怎樣的家庭裡……
記憶被拉回,路小夕默默的坐在牀緣,她輕輕地用拇指碰了碰針眼,指尖的疼痛已經消散,只是她的心底又披上了一層迷霧。
若真如他們所說,她體內有至純至淨的真貴血液,爲何皇上不派人尋找來醫治九王爺,是皇上不知,還是……
路小夕眼前閃現什麼,她突然明白爲何皇帝會在這個時候賜婚,又爲何從不近女色的九王爺,竟會點頭答應。
可是被賜婚的對象明明是傅文曦,這麼說來,皇上他們並不知她的存在,或者說他們並不知道她體內有着這血液。
路小夕輕輕勾起嘴角,白皙的臉頰上露出叵測之笑,看來這傅博並非真正忠誠於皇帝。
可爲什麼傅博竟然乖乖的將自己送過來,真的是情非得已還是故意爲之,而在她嫁人前又特意告知已經失憶的她,她擁有着怎樣的血液,難道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路小夕腦殼發疼,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就這樣吧,這些終與她無關,她要關心的是眼下,她該如何度過這漫漫長夜。
久等不到迴應的路小夕,緊握着裙襬,大膽的將喜帕扯下。這一刻,映入眼簾的竟是莫輕寒蒼白的面孔。
路小夕怔怔的看着眼前之人,男子約麼20多歲,因爲常年臥牀,身體異常單薄,明明是量身定做的大紅喜福,穿在他身上,卻又讓人說不出的心疼。
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早已沒有血色,就連那微微泛紅的薄脣,都顯得那樣牽強。青絲秀髮散落在腰際,倒是多了些慵散。
“咳咳咳……”男子一陣嗆咳聲將路小夕換回,她連忙收起自己的目光,行色匆匆的低頭俯拜。
“王爺。”
莫輕寒微微一愣,眼中劃過失落,他瞧了眼牀榻,直接向路小夕靠近,在與她一步之遠時,停下腳步,緩緩起擡手臂,送至低頭的路小夕眼前,道:“扶我,陪我去屋外走走。”
路小夕愕然,她擡頭凝視着莫輕寒,不由的讓莫輕寒蹙眉。
“怎麼?不願意?”
“沒。”路小夕快速收起心底的疑問,小心謹慎的扶起莫輕寒的手臂,動作之輕,生怕不小心弄疼了他。
可就在接觸他手臂的那一刻,路小夕驚訝地看向某人,腳下不自覺的停下腳步。
“嗯?”莫輕寒輕瞟了他一眼,隨即輕咳了幾聲。
路小夕連忙低下頭規規矩矩的攙扶着莫輕寒走出臥室,不敢再有任何魯莽。
臥室門口各守着兩個藍衣小廝,見到王爺出門,彎腰作拜,一個看似機靈的小廝連忙返回寢室,半刻鐘之後,看到他神色匆匆手中還多了件的罩衫,路小夕這才察覺自己的不周到。
路小夕彆扭的從小廝手裡接過罩衫,她擡眸看了看比她高了一頭的莫輕寒,微微皺眉。
“怎麼,夠不到?”
“不是,只是……有些……不習慣。”路小夕極其不自在的將話說出,期間還特意留意到九王爺的神色。
九王爺若有似無一笑,在她面前彎下身子,道:“這便可好?”
“啊?”路小夕再次錯愕,瞧見那王爺扯了扯她手中的罩衫,這才明白。她紅着臉,窘迫的將罩衫替他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