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帶有血腥味的考覈是有意義的,一個軍人,遲早都要面對殘酷的死亡。換句話來說,無法面對死亡或者對死亡有無限恐懼的人,是上不了戰場的;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尖兵的選拔,其實更多的是讓我們明白尖兵的職能。我親眼目睹了子彈穿透頭顱,然後腦袋跟一個西瓜一樣,爆開,流出各種顏色的汁液。我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越跳越快,快的讓我窒息。也許那一瞬間,會導致在多少個夢裡被驚醒,承擔着生靈的無端指責與拷問。蒼狼告訴我們,軍人的真正意義不是婦人之仁,也不是同情手軟。我不反對這樣的說法,我明白軍人身上應該承擔的責任。
爲期一個月的嚴酷選拔結束了,我,以及其他十九位戰友順利通過選拔,成爲一支尖兵。我們將被整編到陸軍特戰隊,更高層次的效命於部隊,承擔更高價值的責任;蒼狼看着我們,半天沒有說話。他在想什麼?
他肯定要說話,只是剛纔還沒有醞釀好要說些什麼。蒼狼說道:“恭喜你們,能堅持到最後。你們,從現在開始,就是尖兵。”這是幾句充滿無聊趣味的話,蒼狼仍然說的剛勁有力,他說什麼都是那個樣子。
蒼狼轉過身問他的同伴們。
“你們是不是和我一樣,捨不得他們?啊?”
衆狼的回答是肯定的。獵手與獵物之間是存在感情的,愛恨交加。
蒼狼笑了,他在笑什麼,我們不得而知,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很少看到蒼狼這麼真摯的笑容。他繼續說:“我希望你們帶着這份熱愛與執着,繼續爲部隊貢獻力量。無論走到哪裡,都不要忘了你今天的身份!”
蒼狼停頓了幾分鐘,峰迴路轉。
“對了,下士李當兵,你贏了!是我太小看你了!”
我回道:“報告首長,你沒有輸!”
蒼狼說:“我也沒有說我輸了!我只是說你贏了!”
蒼狼代表上級部隊給我們發了尖兵胸章,我當時很激動,我向給我佩戴胸章的蒼狼敬禮。蒼狼低聲對我說:“其實我一直是看好你的!”蒼狼能對我這樣說突然感覺好肉麻,這不是蒼狼的風格,不過我相信蒼狼這次沒有耍我。
教官們給我們敬禮,我們也向教官們敬禮。這是軍人的最高禮節,是一種禮貌,也是一種尊敬。教官們給我們的軍禮是出於對尖兵榮譽的尊敬以及對我們的一種禮貌,我們對教官的軍禮是出於對他們的一種純粹的敬意。
我在那一刻感覺到有些失落,這是榮譽開始的時刻,也是我們再次離場的時候。在部隊裡,每一次離別總讓人失聲痛哭,那種真摯的友誼是部隊的特產,情深似海。那種情誼千年不朽,萬世不化。那種信仰也只有當過兵的人才可以體會。
當然,在離別之前,我們算是酣暢淋漓了一把。我們得到了蒼狼的同意,把酒問青天,今夕是何年。我們藉着酒精的發揮,互相擁抱,盡情流淚。什麼是戰友情誼,我一直沒有搞明白,究竟這是一種怎樣的情誼,讓我們哭的那麼舒服,痛的那麼真實。那種情誼甚至比愛情要濃烈,也比愛情更加堅固。有時候甚至寧願維護戰友之間的兄弟情誼,也不願意花大把的時間在追求愛情上。對於我們來說,戰友是永恆的,而愛人隨時可能會背叛,特別在這個黃金襲擾的時代,愛情變得如此輕浮,到處都是愛情的影子,到處也有愛情的墳墓,愛過,不痛不癢,再見了,也只是一生的再也不見。但是戰友之情不是這樣,戰友走到哪裡,總是在不斷的懷念,再過多少年,也難以忘懷我們曾經一起揮汗如雨的日子。
酒醒了,我穿好軍裝,戴上軍帽,和戰友們一起離開了訓練營。在走的時候,蒼狼和其他狼羣爲我們送行,遠遠的看見他們矗立在那裡,在跟我們敬禮。我趕緊回過頭,擔心被這種情緒感染,不小心掉下眼淚,事實上,眼淚早已經流了下來。
尖兵的稱號挽救了我的軍旅生涯,要是沒有這次選拔,現在應該就要復員回家了。想回家,但是更想留在部隊上。我能肯定的是,部隊上要留我了,當然還沒有接到上級的命令。我回到了坦克連的炊事班,我帶着欣喜與榮譽回去了。但是卻沒有見到我的老班長,我問了其他人,他們也不願意告訴我。我心裡其實已經明白了,班長,他走了。
剛剛與蒼狼他們離別,現在又要面對新的離別。
“當兵,班長其實剛走,他前腳剛走,你就來了!”小張對我說。
我放下行李,飛速向班長離去的方向跑去。我到了火車站,在茫茫人海中尋找着班長的影子。班長突然顯得那麼渺小,讓我那麼難尋。
“李當兵!”是班長在喊我,我看見他了,他還是那麼憨厚,滿臉笑容。但是我怎麼也笑不出來。
“班長,走的時候也不給我說一聲!”我擁抱着班長。
班長抹着眼淚說:“我是準備給你說的,但是我害怕影響你訓練,我走的時候聽說了,你已經選上尖兵了!”
班長的火車就要開走了,當班長拿起行李的時候,我有萬分不捨。班長把拿起的行李又放下,給我敬了一個禮。我們這一別,再見會是什麼時候呢?也許是遙遙無期,我只能把最美好的祝願送給他,我向他敬了一個禮。看着班長離去的背影,我痛哭,我彷徨。
望着漸行漸遠的列車,我的心情在低沉。
送走了班長,又來到炊事班,與戰友們共同傷感。每走一個人,我們都要在傷感中度過好一段時間,直到新來的人打破這種沉寂,然後與新來的建立起新的戰友情。
接着又去了坦克連,見到了連長,還有張雄班長他們,我的出現讓他們很驚喜,他們調侃我說我這是衣錦還鄉。什麼衣錦還鄉,是繼續留在了我熱愛的部隊上。連長開始故意在那冠冕堂皇的說:“李當兵,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有出息!被我說中了!”他的把戲逃不過我的法眼,我們相視而笑,笑的那麼開心。連長又告訴我,上面命令下來了。我淡淡的問他,命令怎麼說。他說,現在還不是宣佈的時候。我就不再追問,但是,我不再擔心什麼,只是,還有多少戰友即將又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