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燭火爆發出“嗶剝”的一聲響,繡夷聽到右丞相的聲音,心裡頓時一急,她的目光看向孤城,卻只看到他緊緊閉着的雙眼和蒼白的臉。
怎麼辦怎麼辦?!
而門外,右丞相的生意再次響了起來:“陛下,大祭司,可有什麼需要微臣幫忙的?”
繡夷一聽這話,便立馬知道這個大祭司有貓膩,能問出這句話來,顯然是已經知道了什麼,對孤城是否有能力出手表示懷疑。看來這個人就是和那個七皇妃在一起的人,既然如此,就一定不能讓他獲悉孤城的狀況。
她知道再不回答只能更加的引人懷疑,她看向孤城,一邊將孤城的紫衣扒下來,然後用被子將他蓋上,一邊道:“右丞相有什麼話想說?就在外面稟告。”
右丞相站在門外,身子雖然是恭敬的彎着,但是眼底卻流轉着些微異動的光,他道:“陛下,有些事情在外面不好說,還請讓我見見大祭司一面。”
他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卻發現只有沉默,他正想揚高自己的聲音再問一遍,繡夷的聲音卻從裡面傳了出來:“右丞相,進來吧。”
右丞相的眼睛微微一閃,微微猶豫,但還是推門而入。
殿內有酒氣,而繡夷坐在玉臺上的御座上,半躺在上面,伸手拿了一杯酒慢慢的飲着,問道:“右丞相有什麼事情?”
右丞相道:“不知大祭司在哪裡?”
繡夷淡淡的擡了擡眼,然後指了指她的內侍,道:“大祭司正在裡面,現在他要閉關,第三次的祭祀要來了,你說他能幹什麼?”
右丞相順着繡夷的手指一看,只見模糊的燭光中,有厚重的簾子隔開了內殿,但是卻依稀可以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站着,從簾子的縫隙往下看去,卻可以發現那些些微的縫隙裡,有一點紫色的衣角露出來,那樣的材質,在燭火中有淡淡的光華流轉,這樣的衣袍,除了孤城再無第二個人能夠擁有。
他心中發緊,難道孤城還是好好地?
繡夷昂着自己的腦袋看着他,問道:“右丞相有什麼話想說?”
那右丞相道:“楚國進犯,人馬雖然不多,但是神速非常,戰術高超。所以一個月之後的第三次祭祀要不要稍作延期處理?等將楚國的人馬全部殺死,以血肉頭顱來敬獻給我們的神靈,不知可不可以?”
“胡鬧!”繡夷的身子一正,那張臉上頓時起了一層威嚴,便是那個右丞相也不由的被這聲音喊得身子一躬。
繡夷道:“祭祀乃是天定,豈能任由人爲而破壞,這件事竟然還想要去問大祭司,你這個右丞相是白當的?”
說到這裡,繡夷不由抓緊了手中的杯盞,一雙眼睛微微的斜着看向他。
右丞相倒是很少見到繡夷這般的模樣,當真是有不容褻瀆的無上威儀,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那簾子,心中竟然有了無上的壓力,他頓了頓,最後道:“是。”
繡夷將自己手中的杯盞往旁邊的小案几上一放,道:“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要稟告的?”
右丞相猶豫了會兒,道:“微臣並無什麼重要的事情。”
繡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還不退下?”
“……是。”右丞相猶豫了會兒,然後才微微有些不甘的應答。走到這個位置上,他是小心翼翼步步驚心的,因爲得到的愈加困難,所以就越害怕失去。於是現在在對半的疑惑中,他卻還是不敢冒險,因爲只要一旦觸怒孤城,在他還是東支人民心中的完美大祭司的時候,他哪怕是一國丞相,也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可是眼前卻是一個大大的機會,能夠完全的將這個凌駕在王之上的祭司推下來的機會。
他的手捏成拳頭,最後慢慢的鬆開,道:“微臣告退。”
右丞相說着一邊往後退一邊擡起自己的頭來,當他的目光不經意的掃過繡夷放在小案几上的杯盞的時候,眼睛微微一眯。
血,那雪白的瓷杯上,有淡淡的血跡。
他的目光往繡夷的身上一掃,並沒有發現任何有傷口的地方,那麼只能說明,這血不是她的!
右丞相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擡頭對着繡夷笑道:“陛下,微臣想了想,這件事還是當面問問大祭司比較好,這關係到的可是神的旨意啊。”
他說着站直自己的身子,然後直直的往內殿走去。
繡夷臉色微微一變,怒道:“給本女王站住!”
右丞相的腳步沒有任何的停止:“陛下,您還是坐在您的王位上吧,這等事情就讓微臣和大祭司來商量。”
繡夷站了起來,急急的想要追上來,然而他的腳步實在太快,一眨眼的時間就已經來到了簾子外。
“站住!本女王……”
“嗤啦”一聲,繡夷的話還沒有說完,右丞相的手已經迅速的拉下了簾子,他看了看眼前的那個東西,回頭對着奔上來的繡夷道:“陛下,難道這就是您所謂的大祭司?”
只見簾子後面,不過擺放着一個衣架而已,而孤城的外裳被蓋在了上面,在燈火的映照下就像是一個人的影子似的。而在這拖地的衣服下,還放着一雙靴子。
對着那張笑着的臉,繡夷的臉色微微一變,但是瞬間便恢復了過來,道:“哼!右丞相,現在笨女王還在這裡,我說這是大祭司就是大祭司,怎麼?你不滿意?”
現在她的模樣落到他的眼底,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他道:“你是女帝陛下?你自己都承認自己是個冒牌貨了,你還是女帝?”
江蘺沒料到這眨眼之間,右丞相便變了這副嘴臉,但是這“冒牌”二字卻冷冷的刺中她,她可以虛張聲勢,但是最終也掩蓋不了自己是假的事實。她覺得這張臉都是虛的,但越是如此,她的眉眼卻越加的飛揚:“我承認?我需要承認嗎?我就是東支的女帝!”
右丞相本來平和的臉也帶着些微的諷刺:“你還真當自己是繡夷了?你不是說你叫什麼齊薇?”
“齊薇”兩個字說出來,彷彿一把利刃似的插入她的胸膛,她的一張臉頓時變成雪白。
是的。齊薇。
這兩個字是曾經跟隨了自己將近二十年的名字,這一年多來幾乎都已經在所有的“繡夷”中開始埋藏,但是現在說出來,她才知道這兩個字是如此的清楚,那纔是自己的名姓啊,不是繡夷也不是什麼東支國的女帝,就是那樣簡簡單單的名字,纔是她真正應該擁有的。
看着她微微發白的臉和恍惚的眼神,右丞相突然冷聲道:“你這個冒牌貨!竟然讓我們整個東支國的人俯首稱臣了那麼久!大祭司根本就和你是狼狽爲奸的吧?狗男女一對是嗎?”
她只覺得一顆心被狠狠的一戳,“狗男女”三個字太過惡毒,但是隻有她才知道,他們什麼都沒有。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樣一個惡毒的詞眼用在他身上,她覺得簡直忍無可忍!
“我和他什麼關係都沒有!”
“沒關係?!我早就覺得大祭司對你不正常了,在你之前,一年半年都沒有出現在衆人面前過,但是在這一年之內,他走出他的寢殿的時間竟然比他前面近二十年出現的時間還要多!呵!現在我先結果了你,然後才慢慢去將他推出來,讓他在整個東支百姓前身敗名裂!衆人心中聖潔脫俗,一心爲整個東支國的大祭司,竟然是這等骯髒的人,和你私通,並殺死了皇族之人,你說,他會受到怎樣的懲罰?”右丞相說着,一步步逼向她。
她怒吼道:“你他媽才骯髒!你從頭到尾都齷蹉至極!老孃管他是什麼大祭司不大祭司的,老孃很討厭他,所以纔不會跟他有什麼糾葛!你嘴巴最好給老孃放乾淨點!”
“乾淨?!笑話!”右丞相冷冷諷刺起來,一把伸手將她給拽了過來,她擡起一腳踹在他的身上,卻換來他更深的折磨,他的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然後掏出一把刀擱在她的臉上,道:“等你死後,我會在你的臉上刺下‘淫婦’二字,在他的臉上刺下‘姦夫’二字,然後剝光了吊在江安的城牆上,讓整個天下的人都來看看,這就是褻瀆神靈的下場。”
右丞相的手指不由的縮緊,她蠕動着自己的嘴脣,一張臉被漲得通紅,卻還在死死捍衛着自己的尊嚴,還有,他的尊嚴。
他的刀在她的臉上一比,最後沿着她的臉往下一劃,鮮血在匕首間刺出來,就在他想沿着這滴血刺破她的臉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背後有一道鋒利至極的風襲來。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中的刀已經落在了地上,然後,一隻冰涼蒼白的手狠狠捏住他的喉骨。
右丞相的眼角往後一飄,臉色頓時大變:“祭司大人!”
然而他只來得及喊出這四個字,“咔嚓”一聲,他的喉骨就被那隻泛起青筋的手完全的折斷,沒有半點的轉機。
他的手一鬆,右丞相的屍體便軟軟的倒下,孤城的腳踩過他的屍體,然後一把將她撈回來,一把按在自己的胸膛。
她剛剛奪得空氣恢復一點,就被這樣的一按而心中一停。
孤城小腹的鮮血更加洶涌的流了出來,他的手指無力的摩挲她的臉,輕輕的將那滴鮮血給抹入自己的手指尖,他聲音是虛弱的,因爲虛弱倒沒有了絲毫冰涼的意味。
“原來,你叫齊薇。”
她的心突然跳了起來,只是喚了她的名字而已,可是她卻覺得讓她的心也跟着顫了顫。
原來,你叫齊薇。
他竟然還是在意她的名字?在他的心底,自己難道不僅僅是一個繡夷的替身?難道不是她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爲他遮擋那些鮮血掩蓋的罪惡,讓她來修飾他在所有人心中的完美形象?
她的耳邊有他的心跳聲,也是微微的虛弱,她不知道他怎麼在昏迷中醒過來的,明明剛纔說了要昏迷好長一段時間,依他現在的體質,又是怎麼舒醒過來的?她的手想要伸過去查看他的傷口,可是剛剛擡起就被孤城的手壓住,她的耳邊聽到地下傳來鮮血滴落的聲音,一聲聲狠狠的敲在她的心底。
她幾乎不敢想象,他到底流了多少的血,而剛纔強制的醒過來,又讓他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她想要說話,可是一張嘴卻發現什麼都說不出來,這個人是如此的令人討厭,他那樣的壓制自己,將自己的自由完全的鎖住,這難道不是他罪有應得?
她拼命的給自己找這些理由,可惜心底的最深處卻傳來一個聲音: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可是不是這樣又是怎麼樣的?
孤城微微的喘息,說出來的話竟然微微的發澀:“原來,你這麼討厭我。”
齊薇覺得心口堵着,喉嚨堵着,想要張嘴說“不”,可是卻死死的梗着,說不出分毫。
過了好半晌,頭頂才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對不起。”
齊薇覺得心口被猛地一刺,而此時,孤城卻再也支持不住,就這樣倒了下來,齊薇急忙將他的身子一抱,但是她的力氣根本不足,只能抱着他跪在地上。
“孤城,孤城……”
她喊着他,淚水卻嘩啦啦的流了下來,孤城想要擡起手擦她的眼淚,但是手擡到半空就無力的落下來,他只能道:“等我醒來,我就把你送走。”
他說着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齊薇卻只能啞着聲音,梗塞的喊了一聲:“孤城。”
除了這兩個字,卻再無任何言語。
------題外話------
吹已盡力~話說我覺得我這個男二怎麼人氣這樣的高,男主出場都還沒讓大家都喜歡他,怎麼他一出場就獲得這麼多的“擁護”,簡直讓人醉了~
好吧,他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出現了~
如果明早上發現吹沒更,那麼更新就在晚上八點~
謝謝大家了~追文和寫文一樣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