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飽吃喝好,自然紅光滿面肌膚掐得出水般的柔嫩,卻,就太不像個沒日沒夜趕路又不眠不休照顧病人的人該有的模樣了……
所以,蕭如玥精心調製了藥水抹上臉,再對鏡仔細的畫上濃郁的黑眼圈後,纔出去見那位爲了追她而趕路趕去大半條命的皇帝的信使。
“已經遲了。”
蕭如玥看罷御醫親手寫的鳳子凡的症狀和情況之後,宣判道:“毒已入五臟六腑,就是大羅神仙降世也難救了。”
“皇上希望您能趕回去看看。”那信使癱軟在侍衛臂彎裡,艱難喘着氣道。
希望?也就是她若是脫不開身,不回也可以?
柳眉幾不可見的輕挑了一下,蕭如玥一臉爲難的鎖緊眉給那信使看:“我爹中的毒十分麻煩,必須我每個半個時辰……”
話沒說完,蕭如玥似感應到了什麼般忽的擡頭看向遠處,愕了一瞬後面色大變,跟着就忽然往那個方向飛竄了出去。
衆人驚訝,紛紛向那邊轉眸,就見那方向正有一羣紅袍人護衛着什麼一般往這邊飛竄而來,速度非常快,眨眼間就近了一大段,雖看不清諸人具體容貌,卻能看出是一羣年輕男子,且身上的紅袍乃武王府侍衛專有,再眼尖一點的,則能看到被圍在中間的那人背上,揹着個人……
“是武王!”
不知誰高呼了一聲,跟着又道:“立即準備乾淨的氈房!”
一聲令下,馬場裡的衆人還沒反應過來,那些隨蕭如玥先一步到馬場本在守衛蕭雲軒所在的大氈房的侍衛們,就有序的自動竄出來幾個,跟着其中一個魚貫着掠進旁邊一間半大不小的氈房,待到蕭如玥和那些人碰頭又折回來時,已經一切準備就緒。
快得,讓人瞠目結舌,衆人從頭到尾只有發愣的份……
被背來的果然是武王皇甫煜,似乎情況很糟糕,至少外面的人看來是這樣,不然那幾個進進出出的侍衛,也不會一個比一個面色凝重,常喜常樂都被召進去幫忙了,而武王妃,雖說每隔半個時辰就會鑽出來一次,卻是直接就進了隔壁的大氈房,再從大氈房出來,就又會立馬鑽回小氈房去,神色也比任何人都凝重,面色更一次比一次疲憊難看!
但帳篷裡的真相,其實是這樣的——
一羣年輕男女圍成個圈,中間擺滿了送東西進來時偷渡進來的吃的。
“你們也看到了,那個信使都累殘了,指着他把信及時送回去給皇帝是不太可能的,所以……”蕭如玥看着常喜常樂,又道:“我希望你們姐妹兩替我去送這封信。”
唐鏡明和七師兄一聽,倏地擡起頭就瞪向蕭如玥。
蕭如玥卻似沒有看到,冷靜自若的對驚愕住的常喜常樂又道:“我實話告訴你們,大皇子已經沒救了,說不定這時候他已經斷氣,即便是我放盡烈風的速度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趕向京都,也還是太遲了,但這個解毒的方法還是非得有人去送不可,還不能隨便找人去,免得途中發生意外,他日有人以此爲由生起事端,
皇帝既然讓人帶的是口諭,還這麼商量的語氣,足見他是不願爲了大皇子跟武王府明着撕破臉,而你們出自常家,皇甫家軍的將門之後,跟皇甫家有着說不清的情誼,由你們去送這信就足夠分量了,是他的話應該不會刁難你們,但是……
左樂之就不一定了,她從治國丞相淪爲後宮嬪妃,本就心有鬱結,如今又痛失愛子,只怕她會發瘋抓狂做出什麼遷怒於人的事來,所以,這一趟也是有一定的危險的。”但,也相對其他人而言安全很多!
說到這裡,蕭如玥便靜默的看着常喜常樂,讓她們消化她的話,並考慮願不願意跑這一趟。
常喜常樂相視了一眼,報以彼此一個默契的甜笑,而後轉向蕭如玥異口同聲道:“武王妃,奴婢願意跑這一趟。”
唐鏡明忍不住來:“只能她們兩個去嗎?”他們不能跟嗎?
蕭如玥看着他,淡淡道:“受傷的老虎最忌刺激,不過是送個信顯示誠意而已,讓一大羣高手一起,你讓人家怎麼想?”
“話是沒錯,但是……”唐鏡明蹙眉。
蕭如玥卻不再理他,直接看向常喜常樂又道:“你們放心,皇帝不是傻子,更怕死,要不然他也不至於這些年暗地裡小動作做盡,卻就是不敢跟武王府撕破臉明着幹,常家大恩於皇甫家天下皆知,他又怎會不知,倘若扣押了你們或者你們爲送這個信而有個閃失,皇甫家爲給常家一個交代也不會善罷甘休,嚴重點,直接揮軍攻打京都也不是不可能!他一直怕皇甫家師出有名,又怎麼會給皇甫家這個名?
而我所說的危險,是指左樂之,她畢竟高居丞相一職這麼多年,不可能沒養有些能人異士,一直沒暴露出來恐怕是她的殺手鐗,難保她不會因爲死了兒子而全部暴露出來,明的皇帝會攔着她,所以只能下暗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懂嗎?”
常喜常樂使勁點頭,有些感動。武王妃一向不是囉嗦的人,卻生怕她們不明白厲害的仔細說得這麼清楚,足見她是在乎她們的,怎麼能不讓她們感動?
蕭如玥卻似不見,淡淡道:“那就趕緊去準備,時候一到,立即出發。”
於是,進出的那些侍衛才一個比一個凝重……
半個時辰後,武王隨行的那五千精甲兵先趕到,又小半個時辰後,護送武王的馬車的隨行侍衛,和蕭勤玉以及鳳子墨穆雲飛三人也趕到了。
又一個時辰後,武王皇甫煜總算搶救過來似得,被從小氈房擡出,送進大氈房裡,數百號目擊者可以證明,當時的武王面色十分蒼白甚至透着一股死灰,簡直像個活死人似得。
大家,更忐忑不安起來了……萬一武王也在這裡沒了,怎麼辦?!
而這時,夕陽西落黃昏將盡,蕭如玥“纔想起”那位信使大人,而那位信使大人,也在期間暈死過去一陣,變相的得到了些休息。
“你已經這樣不能再上馬背了,否則這輩子你就只能在牀上躺着過。”蕭如玥疲憊滿臉,聲音都有氣無力的低了很多,卻依舊一句就把那信使大人嚇得屁滾尿流,一動不敢動,可是……
“不行,卑職還要回京都覆命!”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兒幼//女啊,不趕回去的話,死罪一條。
“你也看到了,我這邊是不可能脫得開身,但我已經寫好了解毒方,雖然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蕭如玥疲憊的又嘆了一聲表示她真的很累很累再累一下就要散了,才又道:“既然你不宜再上馬背顛簸就不要勉強了,我另派人替你送回去就是,自然也會稟明聖上你的情況,聖上英明,定然不會苛責於你的。”
那信使也不懷疑,甚至還感動不已的連連道謝。
短短一柱香後,常喜常樂被唐鏡明和七師兄依依不捨的送走。
回馬場時,七師兄一把勾住唐鏡明的肩,低聲:“反正那丫頭好好的,蕭大當家也在,那死孩子該是出不了什麼亂子的,要不我們……”做了個偷溜的手勢。
唐鏡明剛要應,就眼尖的看到蕭如玥鬼鬼祟祟的衝他們招手。
蹙眉,話也先別應了,免得那鬼一樣的丫頭讀到他的脣語,倒是衝七師兄往那邊努努嘴的示意。
看着兩人不敢不願走到自己面前,蕭如玥險些沒笑出聲來,一本正色的嫌棄道:“嘖嘖,本來還想讓你們趕緊收拾收拾繞着跟上去,可看你們一個比一個沒氣的樣子,估計跟上去也是……”
“臭丫頭!”
“不早說!”
兩人反應過來,頓時打了雞血似的興奮,邊罵蕭如玥邊準備去收拾。
蕭如玥低頭,悠哉悠哉的勾了了自己胸前一小撮發把玩,慢悠悠的道:“小煜哥哥啊,你說這些人怎麼這麼沒有禮貌?人家話都沒說完就跑……誒呀,跑得快,回來得也賊快,箭似得都不足以形容兩位輕功之卓越。”
被威脅退回來的兩人腳下襬着隨時能跑的姿勢,狠狠瞪她: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常喜常樂騎着離開的都是百裡挑一的千里馬,這會兒功夫也足夠她們飛竄很遠了,繼續耗下去真會誤事,蕭如玥也就不逗兩人了,取下掛在腰上那隻巴掌大小的荷包:“金創藥你們有我就不給了,這些是解毒丸,哪怕再棘手的毒無法盡解也至少能拖個幾天,足夠萬一情況的話你們將人帶回我這裡。還有,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暴露行蹤,回來的話自便。”
七師兄迅速接過,而後又跟唐鏡明一起瞪着她:說完了?
“啊,對了……”
蕭如玥似乎被他們一提醒才猛然想起來般,目光詭異的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不帶喘氣就道:“雖然常喜常樂一看就很誘人很可口,但常家將門,常老爺子更有些方面又固執又古板很不好說話,兩位可忍着點啊,別沒成事就先把兩丫頭吃幹抹淨,到時候常老爺子把兩丫頭召回去這啥那啥,就算是你們那王爺小師弟出面,也未必能把人搶回來……懂?”
兩人一人甩她一個狠狠的瞪眼,走了。
兩人走沒多久,一隻信鷹飛進馬場,帶來了個大消息——
祿親王親自往蕭府求親,求的是蕭八小姐蕭如月!
次日天剛亮,又一隻信鷹飛進馬場,帶來另一個消息——
之前打獵時受傷的果親王終究沒撐住,沒了!消息還未外放!
午後,第三隻信鷹飛進馬場,蕭如玥再也忍不住的尋了個沒人的僻靜角落,爆笑:“哈哈哈……”
她實在忍不住了啊,因爲,大皇子真的也沒了,同樣消息還未對外公佈!
而且,最關鍵的是,祿親王出發往蕭家提親是在果親王和大皇子相繼沒了之前,換言之……祿親王求這親是皇帝授意或者威逼而成,否則,絕不會那麼巧的在兩位皇族人員嗝屁之前!
可……
這時間倒是算得精準了,而那位前丞相大人的惠妃娘娘,此刻又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自己的男人,竟然趕在自己兒子死之前讓他弟弟趕緊去求親,就是怕錯過了時間,到時候皇家喪事舉國哀悼,至少也得一個或者三個月內不能提婚嫁之事,而偏偏眼下那位皇帝看來,蕭大當家蕭雲軒中毒倒下,繼承人的她就算不用照顧武王也要照顧蕭雲軒,蕭家事務更是新手上路,蕭家定然一團亂無疑,要擊毀蕭家的話,不趁此時待何時?
又或者,可能只是把祿親王扔出來探路,看看蕭雲軒是不是真的中毒倒下了……
“你可是王妃呀。”
輕輕的笑聲自蕭如玥頭頂傳來,跟着就有人坐在了她旁邊,修長的指溫柔的替捏去黏在她發上的碎草。
“王妃就不是人了麼?誰規定王妃不能在地上打滾的?”蕭如玥哼哼唧唧着,爬上那條長腿當枕頭枕住,卻還得了便宜賣乖的使勁拍了拍:“放輕鬆點放輕鬆點,硬梆梆的讓人怎麼睡!”
“是是是,我的王妃!”皇甫煜笑着幫她移了個更舒服的位置,輕卸玉簪髮帶,長指順着髮根梳揉,給她按摩起來。
“別弄了,我會睡着的。”蕭如玥撥開他的手,抱怨得有點撒嬌的意味。
皇甫煜的笑頓時更柔更深了:“睡一會兒有什麼關係?反正有事也有岳父大人在,他能把事情攪成這樣,自然也能收拾,你着急什麼。”
蕭如玥撅了撅嘴,沒再反駁,閉上眼享受他的煜式按摩,當真沒一會兒就睡着了,卻也似乎並沒有多久,就被他叫醒了。
“你五姐來了。”
皇甫煜笑着將蕭如玥拉起,不知從哪摸出把梳子,給她梳起頭髮來。
“就她一個?”蕭如玥打了個呵欠,忽然想到了什麼倏地回頭,瞪着他手裡那把梳子:“不會是平常你給貓兒梳毛那把吧?”
“放心吧,肯定不是,轉回去,別亂動,不然給你梳個丐幫長老頭。”皇甫煜好笑的把她扳回去,又道:“這麼大老遠的,肯定不可能只有你五姐一個人啊。”
“我還風中凌亂頭呢,丐幫長老頭……”蕭如玥嗤笑了聲,又道:“也就是那個誰也來了是吧。”
“你髮質好,上等綢緞似得又滑又沉,再大的風也凌亂不了。”早上她的頭就是他梳的,駕輕就熟得很,三兩下就髮帶固定幫上蝴蝶結了:“那個誰現在可是監察御史啊,還帶着三千兵馬的,威風凜凜得很。”
蕭如玥摸了摸自己的頭,確定他沒給她梳什麼驚世駭俗的髮型,也沒別進什麼奇怪的裝飾品,才又道:“已經到了?”
“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甫煜沒好氣的敲了敲她那雙檢查髮型的手,又道:“還有再一里就到了,剛好夠時間從這裡回氈房。”
“監察御史啊,監察誰啊?”蕭如玥咧嘴笑了笑,拍拍屁股整整衣,忽然拔腿就跑:“不等你啦。”
*分啊分啊*
潘瑾瑜和蕭如雪到的時候,不止蕭雲軒躺在大帳篷裡挺屍,就連跑出去透氣的武王大人也已回來,躺他對面的做着挺屍二號,而蕭如玥……
面色蒼白難看,眼底濃郁黑影,儼然一副許久沒睡的憔悴模樣!
這是不得已而爲之,總不能讓她一個“照顧”兩“病號”多時的人活蹦亂跳在人前現眼吧?卻,那模樣一下就竟然刺痛了蕭如雪的眼,和潘瑾瑜的心。
“六妹,我來照顧爹吧,你去休息一下。”
蕭如雪的樣子也說不上好,明顯趕路所致,卻眼眶微紅的如此對蕭如玥說,搞得蕭如玥有一瞬間,有那麼點心虛。
“我沒事,一旁趴着就好。而且每半個時辰我就得給爹下一次針排毒,這事你替不了我。”蕭如玥這兩天也一直是這麼對外宣稱的,看了看蕭如雪,轉身摸出小瓶藥來塞給她:“補氣補神的,吃了睡覺,保準你一覺醒來精神百倍。”
看着手裡的藥,蕭如雪頓時感覺喉嚨有什麼東西哽着,上不來也下不去,忽然就一股腦兒逼向眼眶,讓眼眶酸脹得發疼:“六妹,我……”
“五姐夫,你們一路風塵僕僕的趕過來定然也累得不輕了,趕緊去休息休息吧,好好照顧五姐。”蕭如玥忽然開口打斷蕭如雪的話,並炯炯有神的看着潘瑾瑜,玩笑似得語氣:“說實話,我現在可真分不開身再多照顧一個了!”
蕭如雪一聽,心頓時針扎似得疼,可自己確實就是這麼沒用,硬撐着,說不定真的會拖累讓六妹多照顧一個……
不禁,黯然的低下頭去,咬着脣不再吭聲。
潘瑾瑜的脣動了動,卻最終也只是點頭,而後邊拉着蕭如雪往外邊道:“如雪,我們現在這樣確實照顧不了人,還是先找地方休息一會兒,再回來替換……武王妃吧。”
氈房外,蕭勤玉和鳳子墨和穆雲飛正準備求見,剛好跟出來的二人打了照面。
鳳子墨偷偷踢了踢側目蕭如雪出神的穆雲飛,湊近壓聲:“你找死嗎?”
“她……”
穆雲飛張嘴纔出一個字,就發覺了蕭勤玉正看着他,頓時尷尬不已的低下頭去,而這時,聞夜三報的蕭如玥也出來了。
“照顧病人的事你做不來,少給我添亂,真那麼閒,就給我帶這兩位……”
看了看鳳子墨和穆雲飛,又轉看回蕭勤玉:“去馴馬!沒幾個月就又要交戰馬了,還多得是要馴服的馬兒呢!不會馴馬就給我去餵馬!蠢到餵馬都不會就去收馬糞!”
基本上,蕭勤玉童鞋是早已習慣武王妃大大的表裡不一,鳳子墨童鞋也領教數遍見怪不怪了,但穆雲飛童鞋就稍微有那麼一點……
離開大氈房,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的穆雲飛童鞋湊近蕭勤玉耳邊:“你姐……我是說你六姐……可真是……”
不知是不是忌憚,竟半天憋不出個下文來。
蕭勤玉無動於衷若無其事,鳳子墨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拍拍穆雲飛的肩:“給你句忠告,白天不要說人晚上不要說……鬼~,你啊,小心點,自求多福!”
一直沒反應的蕭勤玉忽然看了鳳子墨一眼,又目光一躍定向鳳子墨身後一眼,轉而再回到他身上:“你也是。”
“咦?!”
鳳子墨神經質的回頭看,分明什麼也沒有呀,可雖然什麼也沒看到,但是,他真的有一瞬突兀就脊背泛寒了……
錯覺?!
*分啊分啊*
祿親王忽然駕臨蕭家,讓蕭家上下錯愕不已,說明來意後,更是頓時軒然大波——
他竟然來求親!求的還是大房的三女蕭如月!
好在,此刻蕭雲軒不在府裡,二爺蕭雲峰和三爺蕭雲凌卻恰好都在,此刻就正陪着祿親王在映月泮喝茶閒聊。
端木芳兒雖然是蕭如月的母親,但她近來卻被變相的軟禁在桂香院中,失去徐媽媽這一助力的她,就算此刻得到祿親王來的消息並得知他的目的,也沒辦法出來。
二夫人陶氏如今主持着府裡中饋,管着內宅的事務,不管這事她想不想摻合,這時候都得到福臨苑守着蕭老夫人那句答覆。
三夫人沈氏要過來瞧情況,四夫人房氏自然不甘落後的湊熱鬧,以至於本來不想湊一腳的五夫人李氏不得不硬着頭皮過來福臨苑,免得說她們五房一點也不關心家裡的事……
主位上,蕭老夫人正閉目坐着,用那還能動但不靈活的手,一顆一顆的撥弄着掛在手中的佛珠。
其實,經過蕭如玥吩咐的方法一段時間的鍼灸按摩,老夫人的半癱瘓症狀比之前稍微好了一點點,但依舊生活不能自理口齒不清,只有她本人能感覺到,那能動的半身稍微靈活了一些,但在別人看來,依舊生硬無比……
偌大的廳堂,倒是坐着站着不少人,卻只有佛珠與佛珠輕碰的聲響,讓人不由的緊張忐忑,大氣不敢喘。
雖說蕭老夫人勒令不得將蕭如月在京都失蹤十多天的事傳出去,但人多嘴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幾位夫人想知道還是有辦法知道!
且不說蕭如月失蹤十來天是陷身祿親王府,就光說祿親王那狼藉可怖的名聲,就讓許多想借女兒攀高枝的人家都望而卻步,更何況顯赫親家已經嫌多了的堂堂蕭家?
然,名聲再不好,祿親王也還是個親王,冠着皇家鳳姓,被他點上了,就算是蕭家要拒絕,也有點……
左等右等等不到句話,只怕外面二爺和三爺撐不住那祿親王,二夫人陶氏只好硬着頭皮小心翼翼的出聲:“娘,您的意思是……”
撥弄佛珠的指微定了定,蕭老夫人睜開眼,看了一眼二夫人陶氏,再度撥弄佛珠,卻也低聲讓洪媽媽傳了話。
“老夫人說,八小姐是大爺的女兒,事兒得由大爺做主,可大爺如今中毒是個什麼情況誰也不清楚,不過好在大爺早已定了六小姐做繼承人,既然六小姐是蕭家未來的當家,自然這個時候家裡的事她最有說話權,也恰好如今六小姐就在馬場裡,只要派個人快馬加鞭的趕去問一問六小姐,看看她是個什麼意思再說。”
老夫人倒是能推,直接把這燙手山芋扔給武王妃去處理,只是,她從頭到尾都不提某個女人,真……當那個女人死的麼?
衆人默默,卻也不好發表什麼,更不願爲那個女人出這個聲,但……
三夫人沈氏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孃的話確實道理,可是……”稍頓的瞧了瞧蕭老夫人,見她依舊神態平靜沒有不悅,才繼續道:“祿親王會答應等嗎?”
這話一出口,衆人包括蕭老夫人面色也是一凝。
確實啊,祿親王的脾氣恐怕……
靜默一會兒後,洪媽媽再度傳出蕭老夫人的話:“老夫人說,就照這麼跟祿親王說,他若不通情理硬要發脾氣就由着他發,這裡好歹也是大皇子妃,武王妃,晉安侯世子妃的孃家,不看僧面還看佛面,他就是鬧也最多就是恐嚇恐嚇人而已,真要鬧大了,他也不好收拾。”
就算他當真蠢得無藥可救大鬧特鬧,他帶來的人也總不至於一個個都是腦子填豆腐的蠢貨,最不濟,蕭家也不是吃素的,裡裡外外侍衛那麼多,總不至於被他個祿親王帶來那十多個人給制住……
衆人一想,紛紛覺得有理,二夫人陶氏起身就要出去給二爺蕭雲峰通報這個意思,就有個媽媽面色慌張的衝了進來。
“不好了,老夫人不好啦,大夫人她,大夫人她到映月泮去了……”
“什麼?!”
衆人驚呼,紛紛看向蕭老夫人。
蕭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洪媽媽一邊爲她拍背順氣一邊替她喝問:“不是讓你們好好看着大夫人的嗎?她怎麼會跑到映月泮去?”
那媽媽頓時嚇得咚一聲就跪了下去,面色蒼白的一個勁直磕頭:“老夫人,奴婢們確實緊緊看着桂香院前後們的啊,可是,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大夫人怎麼出去的,奴婢發誓真的不知道,更沒有放她出去……嗚嗚真的真的……”
衆人面色怪異的面面相視,前後門都看緊了,那端木芳兒是從哪出去的?翻牆不成?
端木芳兒還真是翻牆出去的,因爲她聽到了受命看住桂香院的丫鬟忍不住的低聲議論,從而得知祿親王的到來,以及祿親王的目的。
她頓時氣憤得想爆炸,恨不得衝出去將祿親王碎屍萬段,也是憑着這口怒氣,腦子一熱,她就幹了件自嫁人後就十幾年都不曾幹過的事——爬牆!
三十好幾了的身體,雖然身段還保持得很好,卻早已失去那份少女獨有的輕盈,不高的院牆,愣是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弄得前所未有的滿身狼狽,纔好不容易的成功翻過去,而後一路躲躲藏藏奔向映月泮……
許是費了太多力氣,連着那口怒氣也磨去了不少,還未到映月泮,端木芳兒便先冷靜了下來。
那些丫鬟好好的,爲什麼忽然就議論起祿親王來的事呢?又怎麼那麼剛好的,就給她聽了個整全的去?
再有,桂香院確實不小又種滿桂花,確實很多屏障不錯,可,她爬牆的時候明明摔了兩次,那麼大的聲響,她們竟然也一點沒聽到?
除非……有人故意讓她聽到!有人暗中幫了忙!
這個人能在府裡這麼“幫”她,她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三爺蕭雲凌了……
想通這一點,端木芳兒反而更多的想不通了,比如,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了不做錯判斷,也以免什麼也沒來得及做就被抓回去,端木芳兒先尋了個地方藏起來,邊收拾狼狽邊思考,等想明白了,至少她衡量過後覺得那是最好的選擇之後,才一鼓作氣衝到映月泮,大大方方走向小宴廳……
事已至此她已經沒有退路,能做的,只有豁出去,爲她也爲她那些不被那個男人承認的孩子們,殺出一條血路來!
*分啊分啊*
端木芳兒以蕭如月母親的身份允了祿親王的求親,蕭老夫人趕來反對也沒用了,祿親王不認,還當場大失禮數的跟端木芳兒交換了定親信物,便揚長而去。
當晚,果親王病逝和大皇子病逝的消息先後被放了出來,同一天失去弟弟和兒子,皇上表示萬分悲痛,下令舉國哀悼,三個月內禁止宴樂婚嫁,連克吉烈族兵器競標一事,也被勒令暫停,往後壓三個月再舉行……
先前擠下草原的人,紛紛撤退出一部分來,又心照不宣的各留了一部分人下來,各尋位置暫時紮營,守着三個月後的競標,免得到時候沒位置,也趁機偷不到技術的話,就跟克吉烈族人套套交情,說不定能挖到些什麼消息。
武王一行也沒有撤出,因爲武王又“病重”了,而蕭大當家的毒究竟是個什麼情況,除了進進出出忙碌的武王妃和那幾個人外,誰也不清楚,至於果親王和大皇子的喪禮嘛,京都裡還有個老王妃撐着,總不至於讓武王妃撇下“病重”的武王大人和父親大人特地回去吧,要說她一走武王有個什麼,誰負責?
特殊情況特殊處理,目光短淺又拙見的老百姓們都能理解,英明神武的萬歲爺怎麼能體諒,對吧對吧……
蕭家馬場最大的氈房裡,蕭如玥翹腿托腮,慵懶的依靠在軟藤搖椅子裡搖啊搖,鳳眸斜向一邊牀上,那一動不動更像活死人的爹。
“我說爹大人啊,八妹雖然真的已經無藥可救,可好歹那也是您的女兒呀,您這麼無動於衷會不會太殘忍了點?”
某爹秉持職業挺屍之操守,就是半聲不吭。
“說好聽了呢,是個親王妃!說難聽了,就其實就是變態的玩具!爹大人啊,很~慘~的~”
軟藤搖椅搖啊搖,晃啊晃,一點一點不知不覺就帶着蕭如玥近了蕭雲軒的牀邊,纖手一探一擡,指間就多了跟三寸有餘的細長銀針,對準牀上的活死人耳孔就扎去:“反正有也沒有,不如廢了乾脆!”
蕭雲軒大手一擡就拍開了蕭如玥的手並搶走那根細長的銀針,隨手別進身下的軟褥去,由頭到尾若無其事到眼皮都沒顫一下。
冷哼一聲,蕭如玥另一手便揮着烏黑森冷的短刀戳向了蕭雲軒脖子,待他擡手,她先前那被拍開的手也抓着另一把烏黑短刀指向他下身:“反正也不用掛着還白浪費力氣,不如切了吧!”
“咳咳……”對面的武王大人實在忍不住表示一下自己存在:“玥玥,你好歹也是個王妃,言行還是稍微注意一點的好。”
蕭如玥正忙着切爹,沒空理他。
氈房門外,最近門口也聽得最清楚的夜三,依舊無法適應大小兩主子那種真刀真槍開戰的相處模式,耳邊就聽到了腳步聲靠近。
餘光微斜,看到的是潘瑾瑜和蕭如雪,欠身行禮的同時給氈房裡那三人通風:“世子爺,世子妃。”
“夜三叔不必多禮。”
不知何時開始,蕭如雪也跟着蕭如玥這麼喊夜三,指了指氈房門口:“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想跟武王和六妹還有爹辭個行。”
“屬下這就進去通報武王妃,世子爺世子妃稍等。”夜三一本正經道,轉身進氈房去。
氈房裡,該挺屍的兩位都挺屍着,剛纔還嚷嚷着要切爹的那位則靠回她的搖椅裡,搖啊搖,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但夜三還是忍不住的汗顏膜拜一下三位,才也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正色通報。
不一會兒,蕭如雪和潘瑾瑜被請了進來。
蕭如玥嘆氣,無奈的左右看了看,道:“你們也看到了,我實在分不開身回去……”
潘瑾瑜左右看了看,沒說話,倒是點了個頭。
“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短短一句話,蕭如雪卻如石哽喉般的說得艱難。不是不願意說,而是不知道如何說才合適,以至於,直接變成不會說。
“我知道。”蕭如玥笑:“別忘了,我雖然不算是個大夫,但醫術還不錯的,總不至於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蕭如雪張了張嘴,卻也不知是不知道說什麼,還是沒什麼好說,最終只是點了點頭,搞得氣氛有些尷尬。
免得更尷尬,蕭如玥直接轉向潘瑾瑜:“對了五姐夫,反正你們也是回京都,就順道幫帶幾個人回去吧。”
潘瑾瑜錯愕了下,轉瞬明瞭,但還是問:“誰?”
“勤玉和他那兩個朋友。”蕭如玥嘆氣:“實在不放心讓他們幾個就這麼回去。”
這世上有種人,鍾愛在混亂中尋找機遇,越亂機會越大,何況子墨還是個皇子,雖說現在他還沒礙着誰,可有些人而言能少他一個就少一個……要是這回去的路上給出點什麼意外,她和武王大人又得上哪再去找個來?
而正好,潘瑾瑜有三千兵馬隨行……
潘瑾瑜看了看蕭如玥,別開:“我明白了,我這就命人去找他們收拾。”
*分啊分啊*
蕭府,東院,桂香院,嘶啞的哭吼聲一陣陣傳出。
“我恨你,我恨你,你根本不是我娘,你是惡魔,你是瘋子,你竟然答應把我許配給那個瘋子,那個變態,我恨你,端木芳兒,我恨你……”
蕭如月趴在牀上,半身掛在牀外,用盡全力的衝坐在不遠外的端木芳兒嘶吼着,謾罵着,薄被,枕頭,牀幔,牀上所有能扔的東西,全部或近或遠的被她凌亂散了一地。
端木芳兒坐在不遠外的桌邊,雙掌撐蓋着臉一動不動,掌下臉上早已淚流不止。
她也是沒有辦法啊,真的沒有辦法了,這是唯一能幫她們擺脫蕭老夫人鉗制的辦法,只要她做了親王的岳母,就算是那個老太婆也總會有些忌憚,不會再敢這麼猖狂的軟禁她,只要月兒能當上親王妃,她們就能名正言順的從這個家出去,然後……
她才能活!月兒才活!
“你瘋了,你瘋了,端木芳兒你個瘋子,你不是我娘,你是畜生,你是狗娘生養的畜生……”
蕭如月已經很累了,很累很累,兩眼都已經恍惚,可她還在罵,不停的罵,細若蚊聲卻越罵越難聽,難聽到就算是愧疚滿腔的端木芳兒也受不了。
豁然起身,大步走向牀邊,一把扯高無力而趴在那裡的蕭如月,盡全力狠狠就甩了一耳光下去……
啪!
清脆的一耳光,將巴掌還在半空的端木芳兒定在了那裡,並不待她反應過來,啪啪啪一連串耳光聲隨着疼痛和陡然拔高的謾罵,再度砸上她身。
“你敢打我!你憑什麼打我?你個瘋子!你個賤人!我讓你打我!”
猶似陡然迴光返照一般,剛纔還趴在牀邊奄奄一息的蕭如月,此時卻像瘋子似得不管不顧,撲上端木芳兒的身就一陣瘋狂的抽打,又踢又打又咬……
這時,門被猛的推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