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您不要傷害您自己……”
徐媽媽的奮力勸阻,讓端木芳兒定了定捶打肚子的動作,卻是滿面癲狂的自嘲嗤笑:“大夫人?我這算是哪門子的大夫人?不要再叫我大夫人了,我受不起,受不起!”
說着,淚就噴涌而出,又繼續捶打起肚子來。
她機關算盡,總算得償所願嫁進蕭家做了心上人的妻,卻十幾年來幾近匍匐在他腳邊的卑微,也換不來他一個青睞的眼神,不擇手段相繼爲他生了四個孩子,卻一個個入不了他的眼,哪想幾個孩子也接二連三被人蠱惑背棄了她,剩下的,一個身受重創,一個沒心沒肺,而她自己更是……
懷孕了!
居然懷孕了!
孩子的父親,卻不是她至今依舊滿心期待的那個男人,而是那個男人的弟弟,她的小叔子……
端木芳兒忽然無法控制的瑟瑟顫抖起來,猶似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慌亂而着急的抓住徐媽媽的手便緊緊不放,臉上眼底盡是瀕臨末日般的恐懼:“徐媽媽,怎麼辦?怎麼辦?他知道的話,就不止是休了我而已,他會殺了我的,連同勤玉勤羽月兒和雲兒那四個孩子一起……”
徐媽媽一陣心驚肉跳,但還是忍着幾近被端木芳兒的指甲掐入肉裡的疼痛,輕輕的安慰她:“大夫人,您別胡思亂想,不會那樣的,再怎麼說少爺小姐們也都是大爺的親骨肉,他或許冷酷絕情了些,但對自己的孩子總是會寬容些的,您看當初被當成煞星送出去的六小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不想,端木芳兒反而更激動了:“不要跟我提那個賤人,都是她!都是因爲她勤玉纔沒當上繼承人!都是因爲她月兒才變成那樣!都是因爲她,都是因爲她我才……我才……”
想起被蕭雲凌威脅,被他壓在身下任意玩弄,端木芳兒就噁心想吐。
徐媽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來得及,端木芳兒又急急惶恐道:“他不會認的!徐媽媽,你我都清楚蕭雲軒是個怎樣的男人,他原本就不喜歡那我生的那四個孩子,就算那些孩子身上也一樣流着他的血也一樣,他從來就沒有理會過,從來都沒有,到時候,到時候……”
空出一隻手揉撫着還平坦的小腹,越揉越用力,恨不能五指穿透肚皮將裡面的東西掏出來似得,聲音愈發顫抖得厲害起來:“倘若他知道了,倘若他知道的話,他肯定連那四個孩子也不認的,他做得出來的,他絕對做得出來的,徐媽媽,怎麼辦?怎麼辦?”
徐媽媽無法反駁,也不知道怎麼勸慰,更悔恨當初。
當初,蘭兒夫人還在的當初,大夫人還純真無邪沒變的當初,大夫人還未不擇手段也要嫁入蕭家的當初,她意識到不對的當初……
倘若那些當初之時,她堅定的站出來阻止,結果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如今的大夫人,說不定就嫁給了父母選中的夫婿,生幾個兒女,也許不會這麼顯赫這麼大富大貴,但至少,絕對會比現在幸福!
越想越心痛,越想越覺得如今的事態自己有很大一部分責任,徐媽媽不禁潸然淚下。
*分啊分啊*
雖然三皇子鳳子弦求情,但誤傷他和險些誤傷太子的那兩名國子監學子和單影,還是被判了死刑,秋後問斬。
判決公佈的當夜,一封信隨箭飛入大皇子府,不一會兒,信旋即送到了被驚醒的大皇子鳳子凡手中。
“射箭的人呢?”鳳子凡故作沉穩的問,卻難掩眼底的恐慌,正要拆剛接過的信就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把信遞給那將信送來的侍衛手中:“你來拆。”
雖然侍衛一路將信送來都沒事,但,信是裝在信封裡的,誰敢保證信封裡的信沒毒?
太子資質平庸且囂張跋扈有目共睹,被廢是遲早,而如今已貴爲大皇子的他當初科考也是真才實學高中過的……換言之,他在衆兄弟中最有可能成爲下一任太子!
所以,他當然要好好謹慎的保護自己,不能讓小人有機會害他……
那侍衛未疑,應諾着就拆開了信,並不敢看一眼內容便雙手託着送到鳳子凡面前。
鳳子凡探頭瞄了一下,紙上寥寥數字,卻讓他倏地瞪大了眼,而,一旁的蕭如梅也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怎麼會……”
“一會兒再說。”
鳳子凡打斷蕭如梅的驚聲,手疾眼快趁那侍衛不及擡頭就抽走了那封只有數字的信,邊疊起邊沉聲對那侍衛道:“今晚什麼事也沒發生!記~清~楚~了嗎?”
那侍衛怔了怔,機靈應諾,退下。
“相公……”蕭如梅面色發白十分難看,欲言又止。
鳳子凡拉着她的手,問:“如梅,你信我麼?”
蕭如梅怔了怔,爲難了好一會兒,才咬着脣點點頭。
鳳子凡淺笑,起身牽她往牀走去:“很晚了,睡吧,好好睡一覺,把這事忘了,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別擔心,我會處理一切,也會保護你……”
次日大早,大皇子鳳子凡夫婦進宮。
皇帝下朝便直接接見了兩人,而後還留了鳳子凡長談,再然後,父子結伴去了惠妃娘娘那裡,直待到鳳子凡夫婦出宮……
本來惠妃的加入,就讓後宮那些暗潮亂流私底下翻滾得愈發洶涌,那病得奄奄一息的大皇子鳳子凡又日益好轉起來,似乎還頗得皇上的眼,就更讓有些人忍不住的緊張起來了,比如,四皇子鳳子興的母親雲妃,五皇子鳳子鴻的母親麗妃!
好不容易平日裡特能鬧騰的太子和三皇子惹了龍顏不悅,正是她們的兒子趁機到皇上面前賣乖的時候,卻殺出個大皇子鳳子凡來,那能不扎人眼?
這不,準備到皇后那邊坐坐的雲妃想起大皇子就煩心,橫豎都猜不透皇上留大皇子在御書房談什麼談了那麼久,才暗暗嘆了一聲,就聽到有人壓低聲說話,隱約還有“回稟皇后”什麼的,不禁立馬揚手讓人停了下來,仔細聆聽。
“……查清楚了……給大皇子的藥……李御醫……”
雲妃驚愕。給大皇子的藥?李御醫?什麼意思?
不管什麼意思,雲妃帶着自己的人悄悄躲到了觀賞的矮樹後,直到看着那說話的兩人中的太監往了御醫院的方向,宮女去了皇后的寢宮,才若有所思的走出來。
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永遠在後,她帶着一干人躲在矮樹後偷聽,亦有人躲在看出,確認她確實將話聽了去並放在心上……
別緻的小亭裡,一身玫色妃袍的皇貴妃滿意的看着新染的蔻丹色,漫不經心的問那剛回來,步伐穩健而輕快的宮女:“確實那兩人都聽到了?”
那宮女答:“回貴妃娘娘,確實兩位都聽到了。”
皇貴妃一聽,頓時嬌笑如鈴般清脆悅耳,把雙手擡高十指微張,愈發滿意指尖上的蔻丹色般:“真是好看……”
同日入夜,三爺蕭雲凌回到了通城蕭府。
蕭府很大,大得主主僕僕住了幾百號人,也依舊寬敞閒置了許多庭院,隨處可尋乏人關注的角落,比如,東院與上北院相鄰的一個小庭院……
一老媽媽,此時正在小院中的矮樹後靜立,邊等人,邊思考。
那老媽媽穿着的衣裙倒是光鮮,比得上小富人家的夫人,卻太過寬大像是晾在衣架上般的套在她清瘦非常的身上,搭着她那灰暗泛黃的面色,簡直像乞丐穿龍袍般格格不入,不曉得的人乍一見,還會以爲是這老媽媽偷了哪家有錢夫人的衣裳套在自己身上裝闊氣,但實際上,這身衣裙就是這位老媽媽本人的,而她,曾經是蕭府奴僕中呼風喚雨十數年的徐媽媽!
牆頭上,三爺蕭雲凌看着那早已沒有昔日威風的徐媽媽,扯了扯嘴角,略顯嘲諷,落下地去卻就勾起了欣喜的笑容:“徐媽媽找我什麼事?難道是芳……”
“抱歉三爺,找您的是奴婢。”徐媽媽微微頷首打斷他的話。
“是嗎?”三爺蕭雲凌倒也不氣,甚至略顯有些黯然,倒是很快又揚起笑,問:“她還好嗎?”
徐媽媽沉默的看了三爺蕭雲凌好一會兒,道:“託您的福,糟糕透頂。”
一聽這話,縱是三爺蕭雲凌也無法維持好臉色,笑一斂就沉聲道:“敢情徐媽媽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敢。”徐媽媽面無表情道。
鷹眼危險的眯了眯,三爺蕭雲凌嗤笑了聲,轉身就要上牆離開小庭院,不想……
“託你的福,大夫人懷孕了。”
徐媽媽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字字清晰的入了三爺蕭雲凌的耳,冷靜得讓他意外,或者說,是她的冷靜多過內容的喚住了他。
轉身,三爺蕭雲凌看着徐媽媽,想從她那張淡然的臉上看出些什麼再說話,她卻就又開口了:“憑直覺,奴婢不相信三爺,但如今,蕭家裡奴婢所能求助也有能力幫奴婢忙的,也唯有三爺您一人而已了。”
三爺蕭雲凌笑了,淺薄得分明的敷衍:“那還真是多謝徐媽媽這麼看得起了。”
“勞煩三爺幫助奴婢出府,並找人護送奴婢到馬場大爺那裡。”徐媽媽直接就道。
三爺蕭雲凌濃眉輕挑,是因爲她提的要求所牽扯到的有可能的意圖,眸隱輕蔑,是因爲她一個下人竟然用那樣的語氣跟他說話……
卻笑:“且不問你這麼做的目的,我只問,我憑什麼要幫你?”
徐媽媽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淡淡道:“倘若大爺沒了,就不再有人能證明如今大夫人所懷着的孩子是大爺的,倘若大爺沒了……”話忽然沒有了下文,定定的看着蕭雲凌好一會兒,才牛頭不對馬嘴的繼續:“奴婢只希望,夫人及少爺小姐們能平安的活下去,最好,能脫離蕭家!”
三爺蕭雲凌也看了徐媽媽好一會兒,才嗤笑道:“你,瘋了。”
“是的,奴婢瘋了,倘若唯一的心願都無法完成,肯定會更瘋狂,說不定……”徐媽媽笑了,森然的:“下一刻就在府裡忽然瘋起來,一不小心就瘋到三夫人那裡去。”
三爺蕭雲凌一聽,立馬危險的微眯了下眼。
徐媽媽卻似不見,微微福身:“奴婢靜候三爺消息。”
夜半時分,徐媽媽悄然離開了蕭府……
*分啊分啊*
克吉烈族的鐵和兵器,七月三十才正式開始競標,而六月底,草原卻就八方來客的開始熱鬧起來。
參加競標的固然不少,但佔位子看熱鬧的顯然更多,誰也沒料到的這時,竟平地一聲雷般的傳出蕭大當家在馬場遇害,中毒不省人事的消息!
消息十萬火急的送到京都武王府,蕭如玥的第一反應就是黑線滾滾,第二反應就是臉黑如鍋底,第三反應……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優雅的喝口茶,然後,猛的砸了那杯茶。
咆哮:“那個混蛋爹,少給人添點堵會死是不是!”
這會兒,武王大人都不敢吭聲去惹她,更因爲,那位岳父大人實在欠罵欠詛咒。
一杯茶下腹就中毒不省人事了?
兇手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病婦而且當場撞牆自盡了?
岳父大人,您就算真的當人全是白癡,也不好這麼赤果果明擺擺的好不好……
蕭如玥霍地起身:“曉雨留在王府,其他人立刻給我去收拾行囊,一個時辰後啓程去蕭家馬場。”
曉露和常喜常樂立即接受軍令的士兵般立正擡頭挺胸,響亮的應了聲“是”,就飛奔着去收拾。
被留下來的曉雨垮着臉:“王妃,奴婢也想……”
“想什麼?除了肚子裡那顆肉球你現在什麼都不許想!”
蕭如玥橫了她一眼,便瞪向心裡偷着樂的白易童鞋:“給我好好看着她,回來我就給她稱重,她少一兩,我切你一兩,她少一斤,我切你一斤!”
白易卻傻笑,響亮的挺胸應道:“是!”
曉雨紅着臉咬脣,狠狠瞪了白易一眼,轉向蕭如玥時,又不禁滿滿憂色以及……訴說不盡的感動與感激。
還以爲蕭如玥又把自己落後腦勺忘了,皇甫煜失笑的暗歎一聲,正準備起身自己跟上去,就見蕭如玥轉頭看着他:“交給四師兄真的沒問題?”
“呵呵。”
沒被遺忘,武王大人頓時笑得見眉不見眼:“要不我乾脆直接以武王的身份大張旗鼓的跟去如何?岳父大人中毒倒下了嘛……”衝蕭如玥一陣擠眉弄眼,咧嘴道:“反正離競標日還有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莫說趕,就算是用爬的速度,也趕得及啊。”
蕭如玥最近被那混蛋爹氣昏頭,一想到他就上火,剛纔倒真是一時沒想到這一點,如今經皇甫煜那麼一提,茅舍頓開。
武王手握重兵人人忌憚,無事擅離京都必然引來胡亂猜忌,嚴重點塞個罪名也不無可能,但身爲武王岳父的那爹這麼一倒,不管是作爲繼承人還是隻單純女兒,醫術過人的她都得火燒屁股的跑這一趟,於是寵妃沒天理早已聞名天下的武王大人,未免岳父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心愛的王妃承受不住打擊,便不顧自己身體狀況的跟着跑這一趟……
於是,看完岳父的武王大人又順便的去克吉烈族看看熱鬧,惹得人心惶惶八方戒備伺機而動,最後,他小夫妻倆卻手拉手樂呵呵,一路欣賞着各種醜態慢悠悠回家。
咧嘴,蕭如玥笑了:“你們好無恥。”
於是,武王妃接到消息的當天,就快馬加鞭出京都趕往蕭家馬場救父,而第二天一大早,頭天晚上被緊急召集的五千精甲兵便準時集結在了京都外,與武王府兩百餘侍衛一起護送武王大人追王妃去……
這已經不是武王第一次爲了武王妃如此胡來,百姓們早已見怪不怪的適應,但,某些人尤其是皇上的臉,卻無法控制的很黑很猙獰起來!
爲了保護皇甫家最後一根苗,那五千精甲兵個個都是皇甫家軍各軍中精英里挑出來的精英,京都外二十里外設有他們獨立的小營地,只聽從武王號令,可隨傳隨到,個個身經百戰驍勇善戰……
如此五千之衆踏入草原,誰敢不忌憚?誰能不懷疑?但人家明明白白的說了,他是去追他家王妃,他是去看他家岳父,如此之下誰能攔着他不許他去追王妃看岳父?可,特麼的誰又敢保證他追上王妃看完岳父之後不去克吉烈族湊熱鬧?五千精甲兵往那一擺,他說要買兵器,誰還敢跟他爭?
師出無名如何出?以防萬一不得不出的話,也至少不能太明着,免得直接打起來……
所以,一陣瘋狂的摔東西后,皇帝秘密去了趟天牢,回來就召見了晉安侯和晉安侯世子潘瑾瑜,連級跳的給了潘瑾瑜一個從五品的監察御史和三千兵馬,讓他前往草原克吉烈族監督競標以及,維持治安!
猜忌是權謀者的本能,如此一來二去,不禁各個都提前了原本預定的時間啓程,草原自然因此而更加熱鬧得,有些危機四伏起來了。
武王離開京都的第二天,向國子監請了長假的蕭勤玉就追上了,鳳子墨和穆雲飛也跟着湊熱鬧。
七月初一,萬里無雲的好天氣,按照醫囑吃下新一批藥丸的大皇子鳳子凡,忽然口吐白沫倒地,四肢狂抽着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