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小爺那色眉色眼流裡流氣的模樣,真是把柳鳳鳳弄了個暗裡好笑更好氣,有苦說不出。
莫說這小祖宗家裡那位一出場就冰封百里凍個寸草不生的老子,就是她那男人,也是出了名的醋缸一倒不管男女是非人統統酸翻八百里……不論哪邊,她可都真心不敢領教!
不過話說回來,這小祖宗都跟別的男人跑她的花船上晃盪來了,那醋缸王爺哪呢?照理來說不應該貼在小祖宗附近的嗎?怎麼她瞧了一圈又一圈,也沒見着個相似的影兒?
罷罷,管他在哪,總歸脫不開就在這船上,她真不信他敢放這小祖宗一人跑出來……
如此一想,柳鳳鳳頓時安心不少,眉眼兒笑得更加嬌媚,輕輕便拂開了蕭如玥那隻毛爪子:“可着實不巧,瞅着客滿了鳳鳳正準備去吩咐夥計開船,要不,一會兒鳳鳳再回來陪小爺喝個盡興,如何?”
“那姐姐你可趕緊回來呀,我等着你喲。”
蕭如玥色眯眯不減,被拂開的毛爪子又伸過去摸了兩把,直到柳鳳鳳起了身退開一步才戀戀不捨的罷了手,嘖嘖直贊:“真細真滑。”
董正奇始終只是看着,心中暗自好笑:倒是有模有樣挺像,卻要看你能撐到幾時!
神思飛轉間,柳鳳鳳已擡手招來幾個比二人身邊坐着的更貌美的姑娘,吩咐道:“好好侍候兩位爺。”
姑娘們齊齊福身應諾,才入春的天氣便已經一人手執一把花樣不一的精緻團扇,擺弄的不是風而是情是韻,瞧那小臉半掩於秀麗精緻的團扇後,外露的杏眸光波流轉分外顯得盈盈動人,再加上彩燈映襯,霎時間就是路邊野花,也頓時有了暖房牡丹的嬌貴豔麗,勾人心癢難耐……
而,也正是這團扇掩了半臉,劉海巧妙斂了拙,基本瞧不出面貌的情況,某些人就鑽了大大的空子,一時之間就是當家的柳鳳鳳也不禁失察未覺!
柳鳳鳳一走,蕭如玥身邊的空座很快被人坐了,極其自然的事,可一股淡淡若有似無有種說不出的熟悉的香味,卻引了她轉眸去看那人……
玫紅的繡花襖裙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段,俏麗的雲鬢上簡單的插了淡紫色水晶木蘭簪,繡着枝頭小鳥的團扇掩了眼以下的容顏,倒也看得出畫着清淡的梅花妝,長長的眸子眼簾微低,濃密的睫毛投下氤氳青影,彩燈映照之下更顯眸光瀲灩,透露着絲絲的嫵媚,說不出的勾魂懾魄,襯着白皙似雪的肌膚,簡直似誤落凡塵沾染了絲絲塵緣的仙子一般!
這女子……
乍一看,恍惚識得!
仔細再看,熟悉感更甚!
可看了又看,竟偏偏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蕭如玥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就是再平凡沒特點的面孔她只要見過一次,也絕不可能忘記,面前這個人眼熟得很卻又一時之間認不出來,不禁讓她暗暗凝眉的警惕起來。
當然,就這麼一會兒認不出來,也不排除團扇擋去了大半張臉只露的眼眸都眼簾微低瞧不真切,或者,這人變裝了!
哼,竟然能這麼堂而皇之的逃過了柳鳳鳳的眼,可真真是了不得了……
蕭如玥暗暗冷笑一聲,流裡流氣也湊了近去,佔便宜似得深吸一口香味細品,飛快辨識的同時也垂涎般就擡手去邊揩油邊撥那擋臉的團扇:“姐姐別擋着臉呀,讓我好好瞧……”
團扇順勢微傾一側,露出的那張容顏旋即便躍入了蕭如玥瞳孔,淡淡的梅花妝襯,真真是仙子下凡一般的嬌顏,卻驚得她如遭棒打,頓時猛吸了口涼氣腦子有霎那空白,另一暗自摸刀的手,也僵在了那裡……
不對!
身高不對!
而,蕭如玥腦中狂閃十萬個不可能之時,那人眼簾也擡了起來,霎時間如雲走月露一般,澄澈而明亮的瞳仁展露出來,噙滿幽幽盈盈的笑,直勾勾的望着呆若木雞的蕭如玥。
那團扇微傾的角度着實刁鑽,坐在蕭如玥對面的董正奇竟然都瞧不到那人的容貌,倒是發覺蕭如玥的不對勁,不禁暗自警惕,同時,調侃般道:“怎麼了小兄弟?發什麼愣呢?難不成當真如此貌美如仙?那哥哥我也要開開眼界了!”
說着,便起身彎過去奪那礙事的團扇……
蕭如玥大驚,張嘴欲攔時卻被身邊那人猛的先一步就踩住了腳!
只這晃眼的功夫,董正奇大手已伸至,取住了那人手中的團扇並抽起,卻也是沒來得及抽開,就被眼疾手快的蕭如玥截住了……
“他是我的!”蕭如玥笑眯眯對董正奇道,把團扇塞回那人手裡。
團扇眨眼間就再回了手中,那人不禁笑得彎眸顫肩,風情萬種的斜斜瞥了一眼蕭如玥後,便忽的傾身,依了過來……
蕭如玥頓顫,雞皮疙瘩轉眼便歡快的擠了滿身。
硬生生被心底陡然炸開的那團毛……嚇的!
認識的?
蕭如玥面色只淡淡微妙顯露,董正奇卻也瞧得分明清楚,不禁暗暗挑眉,卻呵呵笑着坐回了椅子裡,更不動聲色瞥着那依上她身的人,調侃道:“沒想到小兄弟年紀小小,佔有慾卻不小。”
這話一出,旁邊的美人兒們紛紛掩嘴嬌笑附和,美目流轉間便在蕭如玥身上那人身上上睃了好幾趟。
疑惑,卻面不改色口不出聲,猶似並未發覺一般,悄悄然便掩飾其中一人退了開去……
柳鳳鳳頭疼,很疼,劇疼。
那小祖宗比她老子更不按牌理出牌,一驚一乍完全沒有半點預告玩的就是驚魂,眼瞧着不知多少高手假做嫖客上了船,似乎都是衝着那小祖宗來的,而那醋缸王爺始終鬼影都沒見個,真怕亂起來自己一個人鎮不住,轉身通知開船免得再多上船之際,也讓人往岸上送了信……
正向佛祖祈禱今夜安然,就有人湊近來報,姑娘裡多了個生面孔,已經擠到那小祖宗身邊去了!
柳鳳鳳一聽,軀殼裡那驚得動盪的魂頓時就飛了半魄,斂着驚色轉身往那邊飛步,卻半道先遇上個笑趴在地當道的人。
柳鳳鳳頓時凝顏,轉眸,就見那來報信的姑娘狂搖着頭,表示剛纔過來的時候還沒看到這人在這裡的。
還來不及多想推敲,那笑趴的人已擡起了頭來,是張俊逸的面孔,因爲笑得太過了而面色通紅,眼角還掛着笑出的水珠,倒不像是奸惡之人,而他已止不住噴笑的道:“你們最好不要去管那張噗哧哈哈哈……咳咳,最好不好管那張生面孔噗哧,咳咳,壞了他的事後果很嚴重,嗯,後果不堪設想!”
頓了一下,又問:“對了,茅房哪走?”
柳鳳鳳默默看着他,指了向,看着他一路忍俊不禁的不見了蹤影。
“先看看情況再說。”柳鳳鳳打斷了身側人的話,凝着神色往船廳走去。
此時蕭如玥和董正奇的桌上已攀坐近了幾人。
許來的都只是傳話的而非正主子,許都是有些眼色的瞧得出船上聚集不少高手卻難辨出處,以免生非出亂壞了大事觸怒那小貴人,倒是個個安分守己,挨着敬酒攀談之際就暗遞了自家名帖……
只是,車輪戰似的這麼敬,酒量再好也難不倒,尤其身邊某混蛋存心,非但踩着她袍子不讓她遁走,還不幫她作弊,次次酒杯倒滿盈,而後笑吟吟的望着她。
倒是始終無一言,可挑釁濃郁到爆有木有?分明逼着她二選一,要麼低頭認錯回家當乖乖他讓幹啥幹啥,要麼……死活別認錯繼續頂住!
蕭如玥不認爲她有什麼錯,一切是坑人坑着坑着就順其自然到了這,主要目的是刷賤人的銀子,也沒幹啥驚天動地傷天害理更沒對不起他,他卻不惜如此也要坐到身邊來還順便懲戒她,卻是有些過了。
沒錯而認錯求饒,她就算是再活一輩子也不會幹!
骨氣加怒氣,蕭如玥愣是酒一杯接着一杯的灌下腹去,直喝得臉頰通紅眼迷離的醺醺然。
董正奇確是不明就裡,但也瞧得分明,斂着笑就舉杯又敬了過來:“小兄弟可真是名人啊,來,敬你!”
再次真切領教蕭如玥骨子裡那份桀驁不馴,瞧得出她已然不悅,卻依舊如常的始終穩斂着那股怒火,翹着輕挑流氣的嘴角,眼也不眨的把酒一杯杯下腹……
爲此,團扇遮掩下的薄脣早已抿成直線,再見董正奇故意敬酒,意欲顯而易見,哪能再忍?
“這不正是託了你們家的福嗎?”
蕭如玥衝董正奇呵呵笑道,藉着酒勁,一把便揮開了身邊那人已伸至她臂的手,豪邁舉杯回敬,仰頸便乾了杯,並誰也料想不到的霍地一下就跳起,一手酒壺一手杯就蹬蹬踩凳上了桌。
“今晚諸位賞臉特地爲我而來,我很高興,真高興……來,我敬你們!敬在場所有爲我而來的人!每,一,個,人!”
蕭如玥哈哈大笑着自斟自飲,猶似醉得不輕一般,兩眼迷離滿面酡紅,在桌上踩着亂步晃得不行,隨時都會掉下來似得。
“真醉了?”
董正奇疑惑的嘀咕一聲,就見桌上的人往他這邊倒來,想也不多想便站起伸手欲接,卻哪料眼看都要落懷的人竟似被什麼東西拽着一般,突兀反而往對面倒倒了去……
“別碰我!”
一切本就驚怔四座,再加上拽反向的蕭如玥突兀如憤怒小獸般嘶吼,頓時滿堂連董正奇都震愕不知反應時,又聽到一道低低卻沉穩的聲音:“怎麼可能!”
聽聞那道聲音從自己很近的距離傳來,董正奇頓時瞪大了眼,轉眸看向了對面……
只見此時剛纔就一直坐在蕭如玥旁邊,始終團扇遮着臉的人已卸去發中珠簪傾散了滿頭墨發站了起來,邊起身邊就有啪啪駭人的骨響伴隨,等蕭如玥落入那突兀就長長而壯了許多的臂彎時,人也完全站直了起來,並突兀的就長了一大截,比方纔明顯的高很多壯許多,玫紅色的襖裙率先不堪重負炸裂成條漸落於地,露出本就穿在裡面只是捲了袖子袍角的墨青色的長袍……
就那麼衆人眼睜睜看着的眨眼功夫,剛剛明明還是身段玲瓏的俏嬌娘,如今,卻已然是身形高挑精瘦的年輕男子,!
那精緻的團扇倒是早已被他拋棄,可總算露出的臉上,卻又不知何時就多了張半臉的狐眼面具……
似血般扎眼的鮮紅,在刺目的純白上繪出狹長的狐眼輪廓,面具本身就給人一種毛骨悚然卻又妖豔的感覺,再加上戴着這面具那人披散的長髮烏亮如瀑,而皮膚卻如白玉般白皙得剔透,薄脣上又紅胭脂未擦抹去……
妖!
豔!
妖豔得噬魂奪魄!
“我錯了,彆氣了好嗎?”
那人旁若無人的哄着臂彎裡掙扎的小人兒,甚至不顧去整理自己還挽着的袖子卷着的袍角,那般低聲低氣,卻竟然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卑微,反而有種他只是在凌駕萬人之上的高度,把懷裡的人捧得再高,更高,而已……
偌大的船廳,整一片的瞠目結舌,有一瞬間的落針可聞,只有那忽然“女”變男的男子的哄聲。
“啊!”
突兀的,有人驚駭的大叫一聲,而後渾身顫抖的指着那妖孽一般的男子:“神風門!”
其實,早在這人驚叫出聲,已經有不少人因爲那張面具反應過來而面色大變,包括就在桌對面的董正奇,只是沒人說出來而已,而這一聲,無疑是在乾燥至極的柴禾之中擲下火苗而已!
很多人都知道,神鷹鏢局屬於神風門,神鷹鏢局乾的是押鏢的買賣,而神風門,卻像個傳說,根本沒人說得清它到底是幹什麼的,也說不清它有什麼不幹的,宛若無法琢磨的風一般,無影無形,看不見,摸不着,卻又確確實實存在於也許就近在日常的身邊,舉凡質疑它存在和能力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它絕不輕易出現,而一旦出現,就意味着……
血洗!
這,可已經不是柳鳳鳳能繼續坐視不管的地步了,好在,她隸屬蕭家託着小祖宗的福,倒是知道了那麼一點不爲人知的神風門的機密,而到底能不能憑仗這一點制止這一場血洗,就得看造化了……
深吸一口氣,柳鳳鳳堆起笑臉穿入廳中來到抱着還在掙扎的蕭如玥的那人面前,軟聲軟氣:“大爺小爺,求您二位發發慈悲,可千萬別毀了這苦苦經營起來的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