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拂窗紗,蓋住燈罩,室內黯淡,她也黯淡,垂頭喪氣黯淡,聲音有氣無力黯淡。
樑朝肅眼神陰鬱,擡起她下頜,眼睛沒有水跡,臉頰也乾燥,不像哭過。
她的確比旁人堅強,想得開,有韌性。
他沉默一瞬,語氣到底緩和了,“不審問你,想說什麼說什麼。”
連城望進他漆黑的眼眸,一片認真幽邃。
她二十二年半的人生,幾乎日日都有他的參與,他了解她,她亦瞭解他。 . .
一個冷漠寡情,城府極深,理智到極致的男人。
他越理智,連城越找不到他任何苦衷。他就是純粹爲了樑文菲,理性冷靜地傷害她,壓迫她。
就如同此時,他罔顧她反鎖房門的拒絕,硬生生闖進來,不過是因爲樑文菲對剛纔沈黎川一事,還有疑慮,請他這個靠山來審問。
連城渾身在顫,挺直腰背,在他眼皮底下數手指,“說我不懂禮貌提前上樓?還是沈黎川來找我,又或者沒給樑文菲臺階下,憋屈到你的好妹妹了?”
“沈黎川來找你?”男人背對着窗,黑色襯衫與窗外深濃夜色交融,一樣的沉,一樣的冷。
冷得她心臟痙攣,猜測他爲此事而來,和他親口確認,是兩種不同的體驗。
“是。”
沈黎川來樑家次數不少,卻從未上樓。
連城堅決否認,是打不消他疑心的,到時候查監控就完了。
只有真話摻假話,順着他們的懷疑,滿足他們猜想,再說假話,才顯得可信。
“他敲我門,我沒開。”
“爲什麼不開?”
爲什麼不開。
連城冷笑,“我敢開嗎?能開嗎?只是個捕風捉影的懷疑,你妹妹都要 砍我手,剝我皮。我要是開了,徹底髒水洗不清了,到時候你妹妹動手,會有人救我,替我說句公道話嗎?容許我反抗嗎?”
樑朝肅忽然一把拽過她,箍在懷裡,撫摸她面頰,“沈家在,她不會打你。”
連城撥開他手,“那沈家走了呢?”
樑朝肅手掌滯在半空,皺起眉,“不會。”
連城分毫不信,她信樑文菲不會動手,還不如信沈家不會走。
男人的手掌又貼上她臉頰,繼續問,“不開門,只是怕捱打嗎?”
連城這次沒有避開,胸膛激烈起伏几秒後,平復冷靜下來。
主動以一種乖順的態度,低頭道,“我還怕跟沈黎川扯上關係,門一開,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到時候除非我死——”
死字出口,男人輪廓冷硬,大力扯住連城,下一秒,堵住她嘴。
這類事,樑朝肅從不溫柔。
粗獷,啃咬,深入。
越來越來激烈。
連城毫不掙扎,罕見的順服,勾的男人心軟,心越軟,下腹的火燒得越猛烈。
他放任自己一點點失控,連城卻不能放任他。
察覺到他肌理繃緊,有勃發的慾望熾熱,連城一把推開他。
可也不能太決絕,會激怒他。
她今晚還有任務,必須試探出薄先生來南省的時間。
“你這是做什麼。”
連城帶上哭腔,樑朝肅大男子主義,見不得女人眼淚,即便對她毫無憐惜,也會不耐煩,不再碰她。
“你明明厭惡我,不信我,騙着我玩,也不承認我,碰我不覺得噁心嗎?”
“我什麼時候覺得你噁心?”男人喘息着,目光含着她的影子,沉迷,燃着情慾的闇火,“不過我確實不承認你是我妹妹。”
連城痛苦閉上眼。
樑朝肅一扯,她猝不及防,重新撞進他懷裡,嘴脣烙印在他喉結。 . .
感受到他沙啞發聲時的震顫,嘶啞,“至於騙子,你騙我的次數,罄竹難書。”
連城的方向正對梳妝檯,男人健壯的身影完全遮蓋她,她在鏡中只露出一雙眼睛,惶恐,慌亂,沒有女人的清麗水靈,只有血絲布滿的鏽色斑斑。
聲音也沙啞,“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我行程你瞭如指掌,做什麼,跟什麼人說了什麼話,你都知道。”
“你偷偷請假去醫院,我就不知道。”樑朝肅低頭,眼睛漆黑幽邃,無底洞一般,有慾望,卻沒有溫度,“你是去見白瑛,還是沈黎川?”
連城表情一滯。
她竟忘了樑朝肅比樑文菲還多疑,再加上他縝密老練,滴水不漏。
沈黎川在醫院出現的時機那般巧,最緊要關頭插進來,帶走樑文菲。
只怕當時樑朝肅已經起疑,這兩天私底下必定仔細查過。
而她那天請假倉促,經不起人仔細挖掘,如果順藤摸瓜,就會挖出她有孕。
連城嚇得眼圈泛紅。“白瑛,我見誰都不可能見沈黎川,我對他真的沒有心思。當年訂婚,是我青春期到了, 他作爲青梅竹馬,一切水到渠成。
“後來他跟你妹妹在一起,我醒悟我對他的感情,並不是愛,沒有什麼舊情難忘,更不會有舊情復發。”
剛纔那般侮辱都沒哭,現在卻眼眶發紅,樑朝肅胸口憋着燥意,還是問,“真心話嗎?”
“真心話。”連城堅定點頭。
樑朝肅毫無徵兆收緊雙臂,連城被束縛緊箍,他胸膛溫度隔着兩層衣衫燙入她肌膚紋理,潮熱的氣息鑽進她耳朵。
連城大駭。
“樑朝肅。”她哆哆嗦嗦撐開他胸膛,“我真的跟沈黎川沒關係,要是明天體檢證明我清白,我能不能不把脈?”
“爲什麼?”
連城手心冒汗,她攥住袖口,“我認命了,鍼灸疼,我不想再白受罪。”
她知道樑朝肅花大代價,避免她鍼灸,但樑朝肅不知道她知情,連城就一點不能表現出來。
樑朝肅動作一頓,面上閃過什麼,卻一言不發。
連城凝望他,“行嗎?”
“你真的怕疼嗎?”樑朝肅抿脣。
連城不是嬌氣的小女孩,她哄得了樑母,哄不住他。
可哄不住,她說得多了,他也聽進耳朵。
心軟了。
連城臉上表情勉強,“我真的怕。”
“五個月前學校運動會,你膝蓋摔傷,隨手拿酒精沖洗。”樑朝肅提醒她,“毫不遲疑,眉頭未皺一下。”
連城瞬間繃直,戒備望着他。
他什麼意思?
發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