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果然話也多了。”福伯看着冷容若。lou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擦擦眼角的淚花,“小夥子,年輕的時候總是想在事業上取得成功,可是老的時候,卻總是被情感絆住腳,愛情、親情、友情。這片小區,有什麼這些老不死的所有回憶。在城市裡,遠親不如近鄰,我們在一起住了三十多年了,小區裡哪家有點什麼事,大家都一起幫忙想辦法。這片小區,雖然依舊很老舊了,可對於我們,卻是屬於我們最好的歸屬地。搬?我們是真的沒有想過。”?
福伯看了冷容若一眼,發現冷容若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可是臉上卻依舊沒有什麼表情,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是很在意。轉頭看着院子裡玩耍的孩子們,夏天吵鬧的聲音,顧影漾呵呵的笑聲。秦奇裝大人指揮的聲音,偶爾顧雪然還會稚嫩的聲音也會加入討論。這樣的場景也許再平凡不過,可卻能讓人感覺到幸福。?
“我的確是來建議你們搬遷的。”冷容若直來直往地說到,福伯第一個反應就狠狠瞪了冷容若一眼,可是冷容若那不動如山的冷靜,讓福伯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不禁又咽了下來,決定繼續聽冷容若說下去。“不過,你的心情,我理解。”冷容若的話,福伯聽過無數次了,那些勸說人員都會用這種懷柔政策,福伯翻了翻白眼,沒有理會冷容若,繼續把視線放到了孩子們的身上。?
“我是一個孤兒,從小在一家叫‘陽光’的孤兒院長大。”冷容若平板的聲音,緩緩地把自己的故事說出來。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爲了“陽光”上下奔走,在秦氏受到的凌辱,回到秦家。彷佛身邊是一個親人,而不是一個只見過兩面的老爺爺,冷容若把自己的故事一點一點吐lou出來。那平靜的語氣,奇怪的是,讓人清楚地感覺到冷容若的悲傷,也許是眼底的那一抹專屬於“陽光”的溫柔吧。?
福伯相信,相信眼前這個小夥子說的話。當他聽說這樣一個小夥子,爲了孤兒院在秦氏遭受都的待遇時,手不禁握緊了。他想象地出來。這樣的委曲求全,對於眼前冰山般的年輕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我知道,這片小區之於你們,就像‘陽光’之於蓉姨一樣。”冷容若沒有說太多,只是說到回秦家就結束了話題,關於“陽光”更多的事件,沒有必要全部都讓福伯知道。“我爲了蓉姨,爲了‘陽光’願意做的事,就是你們爲了舫湖區願意做的事。我知道的。”?
說完,冷容若輕輕嘆了一口氣,卻是什麼都沒有再說,只是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四個孩子。?
福伯也嘆了一口氣,他知道,眼前的年輕人也是迫不得已纔來說服自己搬家的,可是自己也堅持不會搬,不會因爲同情眼前人的處境而離開自己這片小區。這是立場的不同,沒有辦法通融的。不過,此刻福伯終於知道了,爲什麼這個年輕人幾次過來,卻都什麼也沒有說。因爲他也不忍心,卻又不得不這樣做。他內心的矛盾。也是一番煎熬。?
一時間,八角亭裡又是安靜了下來。?
“福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陽光’不在了,或者是舫湖區不在了,原來的土地上會變成什麼樣子?”冷容若淡淡地問到。?
“應該會建成新的小區,或者商業區,然後有新的人進來,重新成爲一派繁榮的景象吧。”此刻,雖然福伯依舊堅持自己不會搬的立場,對冷容若,卻是硬聲不起來了,平靜地說到。?
“‘陽光’裡的孩子們也許會到其他孤兒院裡去,待十幾二十年以後,互相不記得對方,就這樣過着自己的生活。”冷容若細細地描繪着這個結局,他不是沒有想過,當初要不是秦戰給了他去會議上做陳述的機會,這個現實已經來到了吧。“蓉姨也許會去當幼兒園老師,還是和孩子們繼續度過她的生活。偶爾,她會到城市的各個角落,去見見孩子們。可是由於孩子們太多,蓉姨還是沒有辦法照顧周全,而新來的生活又會成爲她生活的主要角色。現實總是用這樣殘酷的方式來創造一個結局。”?
“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也許就到市裡兒女的家裡去呆着吧。”福伯輕笑了一下,苦澀不堪,“孩子發展好的,單獨爲父母買房子也有可能;孩子發展不好的,去敬老院也有可能。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就像家族一樣的朋友們,也許以後就不再能見面了。”?
“生活總是在不斷前進,沒有停下來的機會,讓我們不斷向前看,向前看。”沉默了一會,冷容若才接着說到,“如果真的成爲了現實,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們最起碼還在一個城市,我們最起碼還是可以知道對方生活得好不好。”冷容若轉頭看着福伯,低聲說到,“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幸福,不是嗎?”?
聽到冷容若的話,福伯看着冷容若,停頓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怒氣就衝了上來。可是這次,福伯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福伯知道,冷容若這樣說,其實還是在勸自己搬遷。但現在對冷容若,福伯卻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福伯看着冷容若,一口氣提了上來。憋到最後,卻只是說出幾個字,“我以爲你懂……”?
“我們很幸運,把‘陽光’保留了下來。當初,蓉姨和我說過,只要人生活得好,沒有‘陽光’其實也是可以的。話雖如此,可卻總是捨不得的,但還好,我們沒有必要面對這個局面。”冷容若接着說了下來,“福伯。你們也很幸運,在一起做鄰居了近半輩子。”說到這裡,冷容若就沒有再說下去了。?
福伯看着冷容若,那口氣終究還是泄了,瞬間變得有些蒼老,“我們是不會搬的,你不用說了。”這次,福伯終究還是沒有那股氣勢了,不過言語裡的堅定卻是不容置疑。說完,福伯站了起來,就離開了八角亭。?
走到樓道口的時候,福伯停下腳步,看了看院子裡玩耍的孩子們,又看了看沒有波動、坐在亭子裡的冷容若,眼光很是複雜,然後又邁開步子,消失在了樓道的那片黑暗裡。?
直到福伯的身影消失不見,冷容若纔再次嘆了一口氣,沒有人發現。說出這番話,冷容若知道,這很殘忍。舫湖區其實和當初的“陽光”很像,而比起“陽光”來說,舫湖區這個項目更加殘忍的是,它在剝奪的是屬於老人們人生最後的一點寄託。對於老人來說,這裡是落葉歸根的寄託,而冷容若正在勸他們放棄。?
可現實就是如此,舫湖區不拆,當然是最好的。可如果真的要拆,最起碼,老人們還是在一個城市,能夠知道對方生活得好不好,這就是一種幸福了。?
冷容若說出了這番道理,儘管道理是道理,可是在人情面前,這樣的道理就是殘忍。冷容若是冰山,不是冷血動物,更何況這和“陽光”是一樣的情況。冷容若終究還是覺得傷害到了福伯,也傷害到了他自己。?
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冷容若站了起來,對着正在玩耍的四個孩子喊到,“走,回去了。”他知道,今天在這裡不會有收穫了,他沒有必要再這裡繼續當劊子手下去。?
“冷少,你怎麼在這裡?”冷容若的話音還沒有落,熟悉的聲音就從後面傳來。聲音剛到,人就衝到了冷容若身邊,搭着冷容若的肩膀,開心地笑了起來,“我們真是太有緣分了。沒有想到,在這裡都能碰到你啊。”?
“大伯,今天是週日。”冷容若的話到此爲止,可是言下之意就是,今天是最繁忙的週日,你,易驍柏爲什麼不在上班,會出現在老城區。?
“我和耗子請假了,真的。”易驍柏立刻舉起三個手指,對着天空發誓,“今天我過來看看我爺爺,太久沒有拜會他老人家了,所以過來看看。我還是趁這段時間人比較少的時候過來的,午飯過後就會回去的。我敬業吧。”?
“你爺爺?”冷容若微皺了一下眉頭。易驍柏是青幫的少爺,那他的爺爺就是青幫的老爺子,爲什麼會住在這片老城區??
“嘿嘿,我爺爺在這片城區新建的時候就住這裡了,之後說這裡有感情了,一直不肯搬過去和我們住。”易驍柏對於冷容若的眼神一下就明白了過來,“體貼”地幫忙解釋道。?
“小柏,你錢包都不帶去,怎麼去超市啊。”二樓一個老人的身影探了出來,拿着一個錢包在揮舞着。?
“呵呵,爺爺,扔下來給我。直接跑出來,忘了。”易驍柏摸了摸頭,走到樓下對樓上說到。?
冷容若擡頭一看,二樓的人赫然就是上次的黑棋。還真是巧了。?
黑棋,不對,應該是易老把錢包扔了下來,一臉慈祥的笑容。可是笑容在看到冷容若時,頓時凝固住了,“你怎麼又來了,都說了我們不會搬了,你就死心吧。”?
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