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想睜開眼睛。但視線依舊被濃霧阻擋,模糊不清。
模模糊糊中她彷彿看到了一片金黃。像是火光燃燒了整個世界,又彷彿是絢麗的明霞將天空都覆蓋,一切變得很不真實。
那種烈焰般紅到了極致的金色,既非烈日的張豔,也非黃金的俗麗,它比世間任何一種顏色都要純粹,如同凝聚了天地所有的靈氣,綻放出難以筆繪言傳的輝煌!
遮天之羽騰空而起!那一瞬間,她的眼中,只剩下了滿目燦然的金黃。金黃之餘,又有五色瑩光環繞其間,炫華奪目,碧雷流響。
“我的藍兒……”有個聲音低低在她耳畔道。
在這一聲呼喚中,雲嵐終於睜開了眼睛。入目卻又是一張詭譎的黑色面具,花紋繁複邪惡的面具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堅毅的下巴和薄薄的脣。
她脫口而出道:“你是誰?”話音剛落,她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別院的紗牀上,那膽大包天的陌生男子,正坐在她牀邊,用令她難以理解的目光深深望着她。
“還是沒有想起來麼,我叫陳……七尋。”男人的聲音裡不知爲何有一分難以言喻的傷痛,他輕輕答道,一面撫上她肌膚細膩的臉頰,“你終於醒了。”
雲嵐一手打開他那不老實的大掌,蹙眉道:“放肆!出去!”
陳七尋笑道:“從今天開始,我可是你的貼身書童了,不能讓我出去。”說着,他遞過來一封信。
雲嵐懷疑地看他一眼,接過那信,卻見上面是夕老師那挺拔秀麗的字體。
信上說,讓她去劍塔,便是爲了讓她帶這奇怪的男人回來。這個陳七尋很有用,讓雲嵐先帶在身邊,可以信任。
陳七尋吊兒郎當地坐在那兒,見雲嵐專心看信,便再次把玩起手心的珠子來。那珠子金黃的色澤,由內而外散發着流光溢彩的美,雲嵐目光被吸引了過去,心想難道這就是她夢裡最後看到的那片金黃?
等等,她還記得夢裡的一切!以前做了夢,白天統統都會忘掉,除非再進入夢境纔會想起來,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察覺她看過來的目光,陳七尋笑了笑,道:“這可是個好東西。我從鄒鳳竹那老妖婆身上搜出來的,”他拿着珠子在雲嵐眼前晃了晃,“那羣老傢伙拼死拼活,就是爲了這玩意兒。呃,你怎麼看起來這麼迷茫,不會是又忘光了吧?”
雲嵐面無表情,一把奪過那珠子,道:“這個珠子有什麼用?”
陳七尋笑着答道:“可以當夜明珠哦。”
這不靠譜的答案,雲嵐沒有搭理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之前在塔裡的情形,後來她雖然神智不太情形,但他們的對話她卻是一字不差地記得的。她低聲推測道:“那兩個漢子本來是獻寶的,事到臨頭卻不肯將珠子交給院長,還要進那個劍塔,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七尋道:“也許他們其實也是來奪寶的呢?真的送寶人被他們殺了,他們裝成對方的樣子,拿着寶貝想逃……結果被追到劍塔。”
雲嵐搖搖頭:“黑袍老人潛伏在那邊,看起來他們是有預謀的,不會是偶然追殺這麼簡單。”
陳七尋猜測道:“那麼也許,其實現在這個院長是
假的,兩個漢子發現以後覺得不能將寶物交給他。然後就跑來這邊了……”
雲嵐眼睛一亮,道:“這個倒有可能。而且說不定,他們得到情報,其實真的院長就在劍塔裡。我們應該再過去一趟。”
陳七尋納悶地問:“夫人,你怎麼對這件事這麼感興趣?”
雲嵐蹙眉道:“你叫我什麼?”
陳七尋眼神微微暗了下去,面上卻只“嘿嘿”笑了兩聲,沒有說什麼。
“我們是不是見過?”雲嵐回憶着夢境裡的場景,越看越覺得陳七尋眼熟。
陳七尋眼中神色莫名,他答道:“是啊。前世啊,你是我的夫人,我不小心弄丟了你,今生來找你啦。”
雲嵐受不了他滿嘴跑火車的模樣,揮袖道:“夠了,你先出去。我換件衣服。”
陳七尋本想說沒關係都老夫老妻了,但是看看雲嵐那冷淡的模樣,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他道:“那好,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昔日風華,吾曾一見。”他擡起長腿走出去,一邊低低唸叨起調子奇怪的小曲兒,“君之氣韻,一如當年……”
書院講課廣場上。
今天來上課的人格外整齊,矮桌前人都坐滿了。平時講解真武者技巧時,這裡從來沒有坐滿過,碰上一些沒什麼名氣的年輕老師,估計人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原因呢,就是大部分來這裡的人家裡都是有老師在教的,真武者基礎課程都學的差不多了,很多人懶得再聽,乾脆做別的事去。但是今天這節課可是大不相同。
書院的人口衆多,今天能坐在這裡的,新生只有杜晉考和魚燁修兩人,大部分都是被譽爲天才的其他級別學生。每個人就久負盛名,隨便提一個出來,都會晃瞎新生們的眼睛。
當然雲嵐不算在新生範圍內,能帶所謂書童過來旁聽的她,是院長都不敢得罪的存在。
因爲這節課要講的內容,跟修行者有關。
魚燁修看了端坐的雲嵐良久,欲言又止了好幾回,最終沒有多問。陳七尋坐在雲嵐身邊,像一座守護着珍貴財寶的巨龍,隨時準備對覬覦寶貝的人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獠牙和利爪。
講課的是個鬍子白花花的老頭,以上來便道:“今天講的內容,來自一本傳奇殘卷,院長大人前些日子得了這本殘卷,希望各位潛修者與老師們共同修習研究。”
接下來半個時辰,這老人都在誇書院如何深明大義如何開放博學,院長如何捨身爲公,如何令人敬仰BALABALA……
“傳奇殘卷!”魚燁修猛地用扇子拍了一下大腿,面色大變。
杜晉考好奇地看過去,小聲問道:“魚兄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傳聞?在下從前從未聽說過這殘卷……”
魚燁修沒搭理他,卻伸長了脖子,對雲嵐這邊低聲道:“那個傳奇殘卷,也是那兩個漢子帶來的寶貝!不過……”他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關係重大,“回去跟你們說。”
陳七尋玩味地說道:“怪不得呢,我就說,一個破珠子怎麼會引得那麼多人出手……”他回頭看一眼雲嵐,道,“阿藍,這傳奇殘卷,說不準跟你還有點關係呢。”
雲嵐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漠然道:“我沒看過。”
陳七尋笑笑,道:“這可說不定。”
雲嵐這才正眼看他,似乎想從他那吊兒郎當的模樣裡看出些門道,她問:“你知道什麼?”
陳七尋擡手撫上她瑩白的手背,被對方毫不客氣地掙脫,他訕訕笑道:“我猜的唄。”
臺上白鬍子老頭兒的廢話終於講完了,再說下去恐怕底下的人都不想饒過他。
“修行者畢生所學是什麼,是不是和真武者一樣增強體質,唯快不破?想必這是大家都非常困惑的一點。”老頭兒嘮嘮叨叨地說到了重點,“今天,在這裡,文曲書院便向天下開誠佈公!”
“修行者一生所求,唯有四個字:奇門遁甲!”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唯恐落下那麼一兩個字,延誤了自己的一生。
魚燁修低頭寫着筆跡,有些鬧不明白這個莫名其妙的詞語:“氣門盾甲?”
雲嵐坐在那裡,覺得心絃彷彿被誰撥動了一下,恍惚中吐出兩個連自己都不明白的字:“春茗……”
陳七尋聽到了這句話,驚喜回頭,看到她臉上茫然的表情,那喜悅淡了下來,最終化爲苦澀。
果然,哪裡會這麼快想起來呢。
老頭子還在照着書年:“奇門遁甲的含義是什麼呢,就是由‘奇’,‘門’,‘遁甲’三個概組成。”
“‘奇’就是乙,丙,丁三奇……”
老實說,正在講課的老先生其實自己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就是因爲他們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苦惱之下才會選擇了下下策,將這份殘卷貢獻給書院所有的學生,指望能有個明白的人。
“‘門’就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遁’是隱藏的意思,‘甲’指六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遁甲”是在十干中最爲尊貴,它藏而不現,隱遁於六儀之下。”
機械地念着這些的花白鬍子老頭子感覺自己快被自己繞進去了,底下的學生們也快被繞進去了。如此艱澀難懂的知識,能成爲修行者的,果然都是神仙一樣的存在!
“‘六儀’就是戊,己,庚,辛,壬,癸。隱遁原則是甲子同六戊,甲戌同六己,甲申同六庚,甲午同六辛,甲辰同六壬,甲寅同六癸。另外還配合蓬,任,衝,輔,英,芮,柱,心,禽九星。”
“夠了……夠了!”腦海裡那個捋着鬍子大吃特吃的老人越來越清晰,雲嵐不知爲何煩躁得要命,她低低呵斥一聲,忽然起身,一句話也不說,直直從人羣中穿行,欲離開這裡。
看到有人忽然起來,花白鬍子老師是很不高興的,雖然他也搞不懂自己唸的是什麼,但能將聖人之言念給衆人聽,他自我感覺是很良好的。
但是現在居然有人敢打斷他,放棄這樣難得的機會離開?老頭兒皺着眉望向了那邊。正準備義正言辭地呵斥對方一番,然而,在他眯着小眼看清對方是誰時,他滿是褶子的臉上憤怒變成了滿是紅暈的討好。
對他眼中爲此喧譁的“愚昧”學子不予以置評,鬍子老頭兒擺擺手,問道:“聖……雲嵐姑娘!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