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馬岱快步走進了大帳,確實是一種巧合,馬岱也是剛到漢中,正好聽說劉璟率軍來巡視漢中,他連忙趕到軍營。
這次馬岱來漢中是專程來借糧,馬超逃到天水郡,殺死太守韋康,攻佔了冀縣,自稱徵西將軍,同時說服氐人首領楊千萬支持自己,又得到上萬軍隊,怎奈軍中糧食嚴重短缺,他只得派兄弟馬岱來漢中求援。
馬岱上前單膝跪下抱拳道:“末將馬岱參見州牧!”
劉璟還是第一次見到馬岱,他見馬岱身材魁梧,目光炯炯有神,長得頗爲俊朗,心中不由很是喜歡,笑道:“馬將軍請起!”
馬岱起身,取出馬超的親筆信,呈給了劉璟,“這是我大哥的親筆信,請州牧過目!”
劉璟接過信看了看,原來馬超得到氐人支持,又得了上萬軍隊,這讓劉璟心中略略有些不悅,他原本是指望曹操能將馬超勢力連根拔除,沒想到曹操如此不力,又讓馬超死灰復燃了。
劉璟點點頭,笑道:“孟起又能東山再起,這是好事了,我對未能及時支援關中而深感歉疚,如果糧食能補償我的歉疚,我非常樂意,既然孟起已經開了口,我當然會全力支持。”
劉璟沉吟一下又笑道:“五萬石糧食,足以表達我的誠意了吧!”
這個口一開,不僅旁邊的吳懿嚇一大跳,連趙雲的臉色也微微一變,五萬石糧食,這也給得太多了,馬岱更是狂喜,他們本來只打算借到一萬石糧食,不料劉璟卻五倍予之,這讓他怎麼不驚喜萬分,要知道所謂借只是一個說法,他們根本就沒有打算還。
馬岱不敢確定,又試探着問道:“五萬石糧食,我們恐怕還不起!”
劉璟手一揮,爽快地笑道:“我們兩家是盟友,何談一個‘還’字,這五萬石糧食,就算是我支援你們了。”
馬岱心中感激,深深施一禮,“州牧的仁義,我們感激不盡。”
“不必了,另外漢中缺少牲畜運糧,能否請貴軍派一支騾馬隊來漢中運糧?”
“我明白了,我這就回去稟報兄長,安排騾馬運輸。”
馬岱心急如焚,匆匆告辭而去了,馬岱剛走,吳懿便有些焦急道:“州牧答應五萬石糧食,這會極大擴充馬超的實力,對我們將來取關隴不利啊!”
劉璟淡淡一笑,“若馬超的騾馬充足,他也不會缺糧了,他能拿出多少運力?最多兩千匹騾馬,一匹騾子揹負三石糧食,往來於崇山峻嶺中,一次往返至少一個半月,也不過才六千石糧食,曹操還會容他到幾時,我就算答應他十萬石糧食又何妨?”
衆人頓時都反應過來,頓時大笑起來,連趙雲也忍俊不住道:“我也沒有想到這一點,畫餅充飢,馬超最終只能空歡喜一場。”
旁邊吳懿接口笑道:“最好把他的騾馬隊也扣下,就當是他借糧食的補償吧!”
衆人再次大笑,這時,劉璟吩咐道:“去把劉敏請來!”
片刻,參軍劉敏匆匆走進大帳,躬身施一禮,“參見州牧!”
劉璟沉思良久,這才緩緩道:“有兩件事情煩請參軍跑一趟。”
“州牧請吩咐!”
“一是你和馬岱一起去一趟冀縣,告訴馬超,我會在東線出兵關中,減輕他的壓力,同時給我畫一幅詳細的出祁山行軍地圖,其次你回來時再繞道去關中,面見曹操,替我送一封信給曹操。”
“微臣遵命!”
劉璟當即給曹操寫了一封親筆信,交給了劉敏,這纔對趙雲和吳懿道:“雖然我計劃是在明年春耕後出兵,但兵法之道在於虛實難定,所以你們還是需要小規模出兵關中,走陳倉道或者子午道騷擾曹軍,多派斥候繪製地形。”
趙雲和吳懿對望一眼,一起點頭,“我們明白,請州牧放心!”
劉璟在漢中視察了三天,隨即離開漢中,跟隨貨船走上庸返回襄陽,此時已是八月下旬,距離荊、益兩州的公開取士時間越來越近了
南陽郡,宛城,這些天宛城也漸漸開始熱鬧起來,最明顯便是街上的讀書人增多,來自關中、中原、河北河東各郡的士子紛紛向南雲集,宛城便是他們必經之處,他們的最終目標是荊州襄陽,南陽不過是士子們中轉之地。
此時距離荊州公開取士還有二十天,據說所有前往襄陽參與取士的讀書人在襄陽都會免食宿,這更激發了窮人家子弟的極大信心,一個多月來,從北方過來的士子絡繹不絕,僅從南陽過境前往襄陽的士子便超過八萬人,前所未有。
而此時曹操正在關中和馬超作戰,無暇過問這種大規模的讀書人遷移,事實上,各地官府也無法阻攔,除非他們也能象荊州一樣,無論貧賤,唯纔是舉。
這天中午,一輛馬車在幾名騎馬隨從的伴隨下緩緩駛進了宛城,車簾挑起,露出一張中年男子的臉,他目光復雜地打量着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年輕士子,士子們所表現出的朝氣蓬勃令他心中暗暗嫉妒,他現在已是近六十歲的人了,卻不知仕途還有幾年。
這個中年人正是建安十三年跟隨曹軍去了鄴都的蒯越,他在朝廷出任太常少卿,就在上個月,朝廷正式任命他爲荊州別駕,這其實也是劉璟的要求,曹操在權衡再三後,也覺得蒯越做一箇中間人比較合適,他需要和劉璟建立一座溝通的橋樑,蒯越顯然是最適合的人選。
馬車駛進了宛城,在一座宅院前緩緩停下,宅院大門上的牌匾上寫着‘鄧府’二字,這裡就是南陽鄧氏家族的主宅,南陽望族中惟黃、鄧二氏,黃氏家族遷到襄陽避難,現倚靠龐氏。
而鄧氏家族則一分爲二,一部分在南陽,一部分在襄陽新野,其中以南陽爲主,新野爲輔。
目前鄧氏家主便是曾出任荊州治中的鄧義,鄧義被曹操任命爲南陽郡丞,但他只就職半年便告病回家了,現在靜養在家。
蒯越當初在荊州時和他的關係極好,這次回荊州,蒯越心中有些不安,便先來拜訪一下鄧義。
馬車在府門外等了片刻,一名年輕男子便匆匆從府中出來,他便是鄧義的第三子鄧宏,今年只有二十餘歲,風華正茂。
他上前躬身施禮道:“讓世伯久等了,父親腿腳不便,令侄兒帶世伯進府。”
蒯越知道鄧義腿有殘疾,行走不便,便點點頭笑道:“那就有勞賢侄了。”
蒯越下了馬車,跟隨鄧宏進了府邸,一路向府宅深處走去,走進一座院子,只見院內的一間八角亭內,鄧義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異度,別來無恙乎?”
蒯越大笑着走進亭子,拱手道:“老弟似乎精神很好,在家享得清福啊!”
鄧義腿有問題,只能拄杖緩行,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坐着,他歉然道:“不能給兄長見禮了,請坐吧!”
蒯越坐下,有侍女給他們上了茶,蒯越嘆息一聲道:“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兩年過去了。”
“是!很多事情就像在昨天才發生,可是荊州已經大變樣了。”
鄧義心中很是惋惜,他腿不好,劉璟幾次派人請他去襄陽出仕,他也只能婉拒了。
“賢弟的腿還是不能走嗎?”蒯越關心地問道。
鄧義搖搖頭,“可能和年紀有關,現在最多隻能拄杖走百步,以前可以走一兩裡都沒有問題,我老了!”
“賢弟比我還年輕兩歲,我尚且要老驥伏櫪,去荊州出仕,賢弟何以談老?”
說到這,蒯越看了旁邊鄧宏一眼,鄧宏行一禮,知趣地退了下去。
房間裡只剩下蒯越和鄧義二人,蒯越這才壓低聲音道:“我聽說荊州別駕已是虛職,此事可當真?”
這是蒯越一直很關心之事,他對荊州情況瞭解並不多,朝廷中也無人知道具體情況,只是傳聞劉璟已經大幅改變了制度,讓蒯越莫名地擔憂起來,這次他途經南陽,就是爲此事來專門拜訪鄧義。
鄧義很清楚蒯越的不安,便微微笑道:“荊州確實發生了很大的權力調動,但和異度出任荊州別駕無關,這是因爲荊州吞併了益州和漢中,需要重新進行利益平衡,這很正常,異度不要太擔心。”
“不知是怎麼一個變化?”
“主要是將州衙的權力轉移到了驃騎將軍府,州衙還在,只不過是掛一塊虛牌而已。”
蒯越愕然,“那我這個荊州別駕還是一個有名無實的虛職?”
鄧義深深注視他一眼,心中暗暗嘆口氣,他發現蒯越和從前有點不一樣,從前多麼老辣敏銳,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說,一個暗示便可以瞭然於胸,而現在卻似乎有點遲鈍了。
“異度以爲劉璟會讓一個朝廷來的大臣執掌荊州大權嗎?”鄧義終於忍不住很直白地提示蒯越道。
蒯越沉默了,他其實不是不明白,而是他抱有一絲僥倖,畢竟他是劉璟親自點名要去荊州,而且他和劉璟從前也有交情,包括他兄長蒯良、侄子蒯琪在內的很多蒯家子弟都在荊州出仕,他心中便有了一絲僥倖,或許劉璟還會委予他重任。
但鄧義的坦率直言卻擊碎了他最後的希望,令蒯越異常沮喪,半晌,他輕輕嘆了口氣,“當初一步走錯,結果步步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