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雖然在軍中的職務不高,只是一名軍侯,但他在荊州的名頭卻很響,綽號水狼,兇名昭著,他仗着自己族兄張允和姐夫蔡中撐腰,在漢水上橫行無忌,幾乎每一個漢水上的船伕都吃過他的苦頭。
外院的空地上,數十名士卒靠牆而站,圍成了一大圈,每個人的目光都充滿了期待,張平竟然要挑戰新任督曹,着實讓所有人都很緊張,這兩人都是極有後臺之人,一個是張允族弟、蔡中內弟,另一個卻是州牧之侄。
衆人尤其擔心劉璟,儘管劉璟比劍戰勝了蔡進,轟動襄陽,但那只是少年之間比武,遇到真正的成年人高手,他又能抵擋幾個回合?一旦劉璟出了什麼事,又怎麼向州牧交代,會不會連累到自己?
衆人開始擔憂起來,幾十雙眼睛都望向張平,盧升坐在一塊大石上,捂着鼻子,他的心中更加擔憂,劉璟是因爲他才下場較量,萬一劉璟出事,恐怕他盧升會第一個受到牽連,盧升尤其瞭解張平此人,心狠手辣,下手沒有輕重,傷在他手中之人不計其數。
“老天保佑,他千萬不要出事!”
院子裡,張平和劉璟各站一邊,每人手上拿一根黑紅雙色棍,這是他們巡邏時的哨棒,用棗木製成,木質沉重,極爲堅固結實,儘管不像刀劍一樣直接傷人,但打在要害處,一樣有性命之憂。
張平目光陰鶩,閃爍着兇光,背後微微躬着,像一頭髮現獵物的野狼,臉上掛着一絲掩飾不住的獰笑,他親眼見過劉璟和蔡進的比武,雖然還不錯,但在他眼中不過是兒戲,要想和自己相比,還差得遠呢!
他倒不敢直接殺死劉璟,但今天他一定要給劉璟一個狠狠的教訓,讓他自己退出督曹之職,同時給自己姐夫蔡中一個說法,他知道蔡中恨極了劉璟,今天正好利用這個機會,給蔡中出一口惡氣。
劉璟卻顯得有些神定氣閒,手上漫不經心地擺動着雙色棍,但腦海裡卻在迅速思考,怎麼把那招風雷變的刀法轉到棍上來,他忽然發現完全可行,不論他用什麼兵器,都可以使用那一招風雷變。
只要把棍視爲刀就可以了。
他雙臂的力量開始凝聚,等待着那致命一擊的爆發。
這時,盧升慢慢走到金曹李俊身旁,李俊也是遊繳所的主要官員,負責稽查商人納稅情況,他剛剛纔回來,便遇到了張平挑戰劉璟之事,他雙手叉在胸前,冷冷地望着院子裡兩人決鬥。
“金曹,你覺得誰會贏?”盧升擔憂地問道。
“論比武,或許新督曹贏不了,但最後倒黴的肯定是張平。”
“爲什麼?”盧升不解地問道。
李俊瞥了一眼盧升,搖搖頭道:“看樣子,張平這一拳打得不輕,書佐有點糊塗了,以下犯上之罪,張平逃得過嗎?”
盧升咬了一下嘴脣,“或許張允會說,他們這只是在較技,沒有犯上之意。”
“哼!張允當然會這樣說,但安排璟公子上任之人,他又會怎麼說呢?”
盧升不再吭聲,目光又投向比武的兩人,他最擔心劉璟被打傷打殘,那樣劉璟也無法再留下來,一旦張平當了家,那自己就慘了,盧升的心揪成一團,但願劉璟不要有任何閃失。
院子裡,劉璟就儼如變了一個人,不再像剛纔那樣漫不經心,而是變成了一隻獵豹,目光如利刃一般盯着張平,渾身每一塊肌肉都繃緊了,他渾身的力量已漸漸蓄滿,已到了一觸即發的臨界點。
張平也感覺到了劉璟的變化,他心中微微有些驚愕,這倒像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士兵......
但劉璟也不容他細想,大吼一聲,驟然發動了,他儼如一頭捕食的獵豹,身體快如閃電,霎時間奔至張平眼前,手中雙色棍向張平橫劈而去,棍子在他手中就彷彿變成了一把刀。
平平常常的一棍,卻蘊含着武學的至理。
“來得好!”
張平大喝一聲,揮棍向劉璟左肩打去,他實際的武器就是一根四十斤重的熟銅棍,在棍在功夫要比劉璟強得多,他見劉璟竟然把棍當刀使,心中不由一陣冷笑。
這時劉璟的棍離張平額頭還有兩尺,而張平的棍卻後發先至,離劉璟的左肩只有一尺了,張平獰笑一聲,“小子,倒下吧!”
話音剛落,張平眼睛驀地睜大,對方的棍子怎麼忽然到了眼前?就彷彿有無數棍子在眼前晃動,無法再躲閃,‘啪!’一棍,重重地打在他腦門上,劇烈的疼痛使他忍不住慘叫一聲,眼前一黑,竟昏死過去。
劉璟棍子一收,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張平,心中也起伏不定,可惜手中不是刀,使不出那種挾風驚雷的氣勢,但二十四式出擊最後簡化爲一招,就算是木棍也發揮出了那一招的精髓。
周圍一片寂靜,每個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大名鼎鼎的水狼竟然一棍就倒下了,他可是玩棍子行家,竟然連一棍都擋不住嗎?
寂靜只是片刻,驟然間小院裡歡聲雷動,所有人忍不住歡呼起來,衆人一起涌上,將劉璟高高擡起,將他扔向空中,就彷彿在歡迎凱旋而歸的英雄,他們由衷的歡喜。
幾名張平帶來的心腹手下,擡着昏死過去的張平,悄悄地溜走了。
.........
“督曹這次重擊張平,掃盡他的威風,令士兵們大大解恨,其實大夥兒都希望督曹能贏。”
樊城東面的一條小街上,盧升領着劉璟以及十幾名手下去探望前任馬督曹的妻兒,盧升異常興奮,劉璟最後取勝令他心中大大鬆了口氣,至少他不用擔心張平收拾自己了。
“這件事沒有完!”
劉璟淡淡道:“你等會兒寫一份彈劾,上報王郡丞,就說張平以下犯上,按軍規當斬,如果上面不肯處罰他,要包庇他,那我會向州牧反映此事。”
事情當然不會就此了結,劉璟怎麼能容許蔡中的妻弟當自己手下,第一天就給自己找麻煩,以後還讓他怎麼做事,他當然要借這個機會把張平趕走,以下犯上就是最好的藉口,他相信王覬會助自己一臂之力。
盧升大喜,能把張平趕走,他更是求之不得,“卑職回去就寫!”
衆人走進一條小巷,盧升回頭看了一眼十幾名手下,低聲笑道:“探望馬督曹妻兒這一招很高明啊!大家都說璟公子有情有意,其實馬督曹極爲體恤手下,他的死令大家很難過,敢怒不敢言,聽說璟公子要去探望孤兒寡母,大夥兒都湊了錢。”
劉璟笑而不語,不多時衆人來到一座小院前,院門破舊,大片油漆脫落,露出斑駁的灰白色。
盧升上前敲了敲門,“大嫂,是我盧升。”
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個少婦蒼白的臉龐,年約三十歲,長得還算清秀,穿着粗布裙,頭上插一支銅釵,她身後跟着兩名小男孩,皆怯生生望着門外大羣人。
少婦認識盧升,她看了看劉璟,遲疑着問道:“盧書佐有什麼事嗎?”
“這是我們新任劉督曹,今天第一天上任,就來探望大嫂和侄兒。”
“哦!”
少婦眼中黯然,把門打開,“請進吧!”
劉璟笑着拱拱手,“打擾大嫂了。”
他帶着衆人走進院子,院子一角種着蔬菜,還養了十幾只雞,還有一株不大柿樹,雖然院子養有雞鴨,不過收拾得很乾淨。
“請屋裡坐吧!”
少婦把衆人請到客堂裡,兩名手下將一隻沉甸甸的籮筐放下,劉璟指着籮筐笑道:“這是大夥兒湊的一萬錢,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大嫂收下。”
少婦眼睛一紅,捂着嘴扭過頭去,忍住了眼淚,半晌,她哽咽着聲音道:“謝謝劉督曹,謝謝大家!”
劉璟嘆息一聲,坐了下來,盧升也坐下,十幾名手下則退到院子裡等候,這時,劉璟發現身後放着三袋米,桌上還有幾碗水,好像剛有客人,才走了不久。
少婦連忙上前收拾桌上的碗,歉然道:“孃家來了幾個人,給我送來一點米,剛剛纔走,我去給你們做蜜水。”
“沒事,大嫂不用客氣,我們坐一坐就走。”
“哪能讓你們幹坐呢!至少喝口熱水。”
少婦匆匆出去了,劉璟又回頭看了一眼米袋,他意外地發現米袋上竟印着一個‘蒯’字,心中不由一怔。
“她孃家姓什麼?”劉璟疑惑地問盧升道。
盧升臉上露出尷尬之色,有些話他其實不想說,沒想到卻被劉璟發現了,無奈,他只得低聲道:“她是蒯家的偏房庶女,馬督曹的後臺其實就是蒯家。”
這個意外發現讓劉璟心中一震,原來被殺的馬督曹是蒯家的女婿,那麼自己呢?自己進遊繳所出任督曹,會不會也是蒯越在暗中使力?
還有,劉琦和蒯越又有什麼關係?要知道自己的職務應該是劉琦向劉表提出纔對。
這兩天籠罩在劉璟心中的迷霧漸漸消散,一葉可知秋,一個個小小的遊繳所竟然折射出了荊州的官場之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