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縣衙內,劉正和三十名衙役都沉默不語地坐着,他們剛得到消息,晚上的宵禁將加強,不僅不準普通民衆上街,連他們這些本地衙役也不準離開縣衙,全部呆在縣衙內。
這個消息讓劉璟和他的弟兄們都感到奇怪,原以爲江東軍是要追查縱火燒燬倉城之事,但情形似乎又不太像,江東軍並沒有挨家挨戶搜查,大街上安靜得可怕,甚至連巡哨士兵也少了很多。
“既然沒有巡邏士兵,我們就出去看看,呆在這裡會有什麼消息?”一名衙役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凌厲地向他望去,這名衙役嚇得不敢吭聲了,他們是鷹擊軍,鷹擊軍第一軍規就是沉默,聽令行動,不準有任何疑問。
劉正冷冷道:“今天先警告一次,再有第二次,革除!”
房間裡又恢復了安靜,劉正在等朱珣的消息,朱珣已被叫進軍營,已有一個多時辰了,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腳步,朱珣匆匆走來,走到門口,他給劉正使了個眼色,便返回自己官房了。
劉正隨即跟了進來,“朱縣令,發生了什麼事?”
朱珣有些心緒不寧,他回頭看了一眼劉正,嘆息一聲道:“我見到了張昭,他問我願不願去江東發展,我說家族在柴桑,不想去江東,然後他們便將我關在一座小帳裡,後來兩名士兵把我送回來了,有點無頭無尾,讓摸不着頭腦。”
劉正沉思一下道:“難道....江東軍想撤了嗎?”
朱珣點點頭,“我也有這個感覺,回來時遇到魯肅,他讓我自己保重,這不就是和我告別嗎?”
劉正心中頓時緊張起來,如果江東軍要撤,這就是重大情報了,但沒有確切證據,他又不能向江夏軍稟報,就在這時,一名衙役在門口道:“啓稟縣令,門口的江東守軍撤了。”
劉正和朱珣面面相覷,看來江東軍真的是要撤退了,劉正當機立斷道:“我立刻派人渡江去送信!”
柴桑北城外,一隊隊江東軍士兵正列隊從碼頭上船,包括碼頭在內大片水域都已成爲江東軍水寨,城牆上,孫權默默地注視着軍隊上船,此時他心中充滿了忐忑不安,今天晚上將是他這麼多年來最難熬的一夜,甚至關係到江東的命運。
這時,徐盛快步走到孫權面前,行一禮道:“周都督請吳侯上船!”
孫權心中涌起一種莫名的愁緒,終於要到離開的時候了,他看了看徐盛,又問道:“徐將軍,你傷勢怎麼樣?”
“卑職的傷勢沒有問題,只是後背遭一塊碎木劃傷,影響不大。”
孫權勉強笑了笑,但笑容隨即消失,他嘆息了一聲,對徐盛道:“徐將軍,你辛苦奪下的柴桑又要放棄了,我很抱歉。”
徐盛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他低下頭道:“卑職沒有任何想法,只知道執行命令。”
孫權也無話可說,他拍拍徐盛的肩膀,下城去了,剛走下城,孫權看見了太史慈和周泰二人,便問道:“你們怎麼還不上船,有什麼事嗎?”
太史慈和周泰有些猶豫,最後周泰上前道:“啓稟吳侯,這樣撤軍,將士都覺得不甘,我們還有五萬軍隊,七百餘艘戰船,完全可以和江夏軍一戰,請吳侯三思!”
太史慈也上前道:“我們可以派一支軍隊從陸路進攻武昌,圍魏救趙,卑職願領令北上,爲吳侯分憂!”
孫權調程普軍隊來柴桑,就是爲了派他從陸路進攻武昌,現在一切計劃都消失了,孫權只想撤離荊州,他冷冷地看了周泰和太史慈一眼,極爲不滿道:“你們是想推翻我,另立新主嗎?”
這句話說得極重,嚇得周泰和太史慈連忙跪下,“卑職不敢!”
“既然如此,爲什麼不執行我的命令,還要來和我討價還價!”
周泰和太史慈心中嘆息一聲,話說到這個程度了,誰還敢再勸,他們只得起身行一禮,迅速退下去了,孫權望着他們走遠,不由重重哼了一聲,大步向城外走去,剛走進城洞內,便聽見身後有激烈的馬蹄聲。
孫權一回頭,只見妹妹孫尚香騎馬飛奔而來,孫權不由一陣頭痛,先是周泰和太史慈,現在妹妹也趕來了,難道她也要勸阻自己嗎?
有士兵通知孫尚香準備撤離柴桑,這讓她十分驚訝和憤怒,撤離只是逃跑的一種好聽說法,她認爲江東軍只是暫居劣勢,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臨戰脫逃,這是江東軍恥辱,是一種懦夫行爲。
“兄長,爲何要撤走?”孫尚香勒住戰馬,怒氣衝衝問道。
孫權臉一沉,“這不是你該問的事!”
“任何一個將士都不能接受這樣的撤離,千里迢迢從江東趕來,耗費多少錢糧,敵軍剛擺出陣勢,就嚇得要撤離,這還是江東軍嗎?”
孫權剋制住心中的惱火道:“這是戰略安排,你不要想得太多。”
“我是不懂什麼戰略,但我知道,現在要敗退回江東,難道兄長率大軍跑一趟荊州,就只是爲了撤軍,既然如此,當初又何必做這個決策?”
孫權勃然大怒,喝令侍衛一聲,“給我拿下!”
侍衛們衝上前,孫尚香也憤怒之極,她抽出青月劍,大喊道:“誰敢碰我,我宰了他!”
侍衛們又都停止了,誰也不敢上前,孫權更加惱火,“拿下!”
不等侍衛們衝上前,孫尚香反手刺一劍戰馬,戰馬吃痛,稀溜溜一聲暴叫,前蹄高高躍起,猛地如箭一般,向城外直衝出去,望着妹妹的背影漸遠,孫權不由又氣又恨,他恨自己把她寵壞了。
但畢竟是自己的妹妹,他又不得不管,孫權隨即吩咐身後侍衛道:“盯緊尚香公主,不准她再回柴桑城。”
雖然白天的水戰是以江東軍的撤退而結束,但事實上就是江東軍的敗退,大戰結束,江夏軍內也十分忙碌,安置戰俘,照顧傷兵,水寨內,幾艘大船緩緩將一艘艘損壞的戰船拖去東北角修理。
在水寨最外圍的一艘大船上,劉璟負手凝視着南方江面,今天才是他抵達柴桑的第二天,一場水戰剛剛結束,但他卻感覺到這場戰役即將落幕了。
孫權最大的失策就是不該將魯肅派來談和,這便從一個側面暴露了他的信心不足,廬江的戰役看來確實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州牧最終還是決定放棄剿滅江東,和孫權和談嗎?”賈詡笑着走到劉璟身旁問道。
劉璟點了點頭,他望着黑黝黝的江面,聲音低沉道:“如果我決定東征,就得放棄巴蜀和關中,可若想征服江東,至少需要十年時間,就算是這樣,曹操也會很容易打斷我們的計劃,權衡利弊,現在東征得不償失,還是應該向西。”
說到這,劉璟回頭看了一眼賈詡,笑問道:“難道軍師改主意讓我東征嗎?”
“當然沒有!”
賈詡笑道:“恰恰相反,我是希望州牧儘快結束江東之事,開始轉向西征。”
劉璟嘆息一聲道:“我也想盡快結束啊!可是有很多事情不是我想結束就能結束,還得把江東夯實了再掉頭。”
“看到州牧很有信心,微臣也深感欣慰。”
劉璟淡淡一笑,“或許這就叫形勢使然吧!何謂形?實力和基業就是形;何謂勢,機會就是勢,如果江東不西征,我還真找不到理由攻打江東,這是孫權自己給我創造的機會,不抓住,我怎麼造勢?說起來,我還得感謝曹操,他封程普爲南郡太守,最終爲我創造了這個機會。”
賈詡一怔,“難道州牧一直想打江東?”
劉璟點了點頭,“不打爛江東,我怎麼能放心西征?”
這時,一艘哨船從江面迅速駛來,片刻,哨船上的士兵被帶上來稟報道:“啓稟州牧,我們發現江東軍有出兵跡象,大約有百餘艘小型戰船駛出了水寨,滿載柴草,極可能可能會夜襲我軍。”
劉璟眉頭微微一皺,江東軍居然要夜襲?是赤壁大戰的翻版嗎?他立刻回頭對身後甘寧道:“注意加強防禦,防止江東軍火攻夜襲!”
甘寧答應一聲,連忙去安排迎敵之軍,賈詡卻有些疑惑,自言自語道:“江東軍的夜襲,似乎太草率了一點。”
就在這時,又有一艘哨船駛來,哨船上士兵大喊:“啓稟州牧,有柴桑來的緊急情報!”
劉璟立刻令道:“把人帶上來!”
片刻,幾名士兵將一人帶了出來,劉璟認出他是劉正的副手,鷹擊軍牙將程壽,是鷹擊軍中水性最好的一人。
劉璟立刻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程壽單膝跪下抱拳道:“我們發現江東軍有撤退的跡象,卑職是從西城翻城出來,發現西城守軍只剩下十幾人,其餘都撤離了。”
一旁的賈詡恍然大悟,“果然被我料中了,江東軍夜襲是假,撤退是真,孫權要逃回江東了。”
劉璟上前幾步,站在船舷邊凝視着對岸,凝視片刻,他忽然回頭令道:“命令全軍出動,攔截江東軍東撤!”
一百多艘哨船從江東水寨內駛出,駛向大江之中,他們的任務是夜襲江夏軍水寨,重演赤壁大戰一幕,火燒江夏軍戰船,小船上滿載着乾柴、硫磺以及灑滿了周瑜事先搬出的五百桶火油,小船藉着強勁的東南風向江夏軍水寨駛去。
與此同時,一艘艘滿載士兵的大船也從水寨中魚貫而出,順水向東駛去,爲首的一艘大船便是孫權的六千石主船,彷彿一座小山在水面上航行。
孫權望着黑黝黝的江面,長長嘆息了一聲,正如他妹妹尚香所言,既知此敗,當初爲何要決策西征呢?
孫權忽然想起一事,連忙回頭問侍衛道:“尚香公主上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