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的家主依然是朱珣之父朱良,當年朱良在兒子的勸說之下捐獻了家族一半的土地,得到了劉璟的盛讚,他兒子朱珣也由此升爲柴桑縣令,這些年朱珣也着實賣力,將柴桑治理得井井有條,商業繁榮,人民安居樂業,社會十分穩定,每年上繳大量的錢糧賦稅。
江夏內部也有傳聞,今年朱珣將升爲長沙郡丞,這讓朱良十分歡喜,每天都在盼望四月到來,不料天有不測風雲,江東軍的偷襲打碎了朱良的美夢。
柴桑失陷令朱良一連幾天都難以入睡,並不在於柴桑失陷本身,那和他沒有關係,關鍵是兒子接受了徐盛的命令,繼續擔任柴桑縣令。
這便是朱良陷入一種不安和惶恐之中,兒子這算是荊州的縣令,還是江東的縣令?若是江東的縣令,豈不是投降背叛了荊州?
朱良正在書房裡如坐鍼氈,這時管家來報,莊園李管事有要事求見,朱良以爲莊園出事了,心中又揪了起來,立刻道:“讓他進來!”
片刻,莊園李管事走進房間,跪下行一禮,取出一封信道:“昨天晚上,武昌方面有人找到我,讓我把這封信給老爺!”
朱良愣住了,他慢慢接過信,忽然,他驚得騰地站起身,這封信竟然是州牧的親筆信,他渾身發抖,半晌才拆開信,哆哆嗦嗦看了起來。
劉璟在信中的語氣很緩和,首先讚賞朱珣這些年爲柴桑繁榮付出的努力,他能理解朱珣沒有棄城而逃,而是不惜自損名譽,留下來保護柴桑子民的做法。
朱良頓時長長鬆了口氣,他心中感激劉璟的寬容,他又接着看下去,在信的後半段,劉璟要求朱家堅持原則立場,爲江夏軍收復柴桑做出貢獻。
朱良嘆息一聲,柴桑失陷,陶家被嚴密監視,劉璟便找到了自己,他當然明白其中的危險,但他已無從選擇,考慮了一下,朱良又問管事道:“武昌方面還有什麼交代你嗎?”
李管事猶豫一下,低聲道:“這次我帶來的三十名夥計,其實都是江夏軍士兵,他們要求藏匿在我們府中。”
朱良嚇得兩腿戰慄,居然這快就來了,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舉報供出去,他們家族土地都在柴桑,除非他們不想活了,他低頭想了想道:“我記得進城有規矩,進來多少人就要出去多少人,不得在城中過夜,是吧!”
李管事點點頭,“是這個規矩。”
朱良嘆了口氣道:“那我再從府中找三十人,讓你帶出去吧!另外,請他們首領過來,我想和他談一談。”
李管事出去了,片刻他帶來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朱良吃了一驚,“原來是劉將軍!”
來人正是劉正,不僅是他,他帶來的三十人也全都是鷹擊軍精銳,劉璟雖然暫時不攻打柴桑,並不代表他會將柴桑拱手相讓。
劉正咧嘴一笑,“原來老爺子認識我?”
朱良苦笑一聲,“江夏不認識劉將軍的人恐怕沒有幾個。”
劉正摸摸自己的臉,又笑道:“看樣子我真不能上街,要不然會引起滿城轟動了。”
朱良無心和他開玩笑,連忙道:“這正是我要給劉將軍說的話,你們請安心留在府中,我會安排好。”
劉正臉上笑容消失,搖搖頭道:“多謝朱公好意,不過我有任務在身,該做什麼事我自己會安排,另外,我想見一見朱縣令,請朱公幫忙安排一下。”
朱良無奈,只得點了點頭,“我這就派人去找他。”
就在江夏的局勢已一觸即發之際,劉備的特使終於姍姍來遲,諸葛亮帶着妻女出人預料地來到了江夏。
劉備原本打算派簡雍出使江夏,但就在簡雍正準備出發之時,劉備意外地得到一個消息,江夏軍佔領了西陵縣。
這讓劉備生出了懷疑,心中也焦慮起來,他懷疑劉璟也要奪取巴蜀,而當初爲了趙雲之事,劉璟可是答應過他不取巴蜀。
思慮再三,劉備決定還是派諸葛亮出使江夏,試探劉璟的態度。
當然,試探只能是旁敲側擊,而諸葛亮前來的藉口卻是爲了江東西征,他是來代表劉備表態。
劉備感恩於劉璟換回劉禪,荊南軍隊絕不會配合江東進攻南郡,至於荊南軍有沒有能力渡江,那個並不重要。
與此同時,諸葛亮也順便把妻子黃月英和女兒阿果一併帶來江夏,黃月英和陶湛已經多年未見了。
江夏養馬場位於武昌縣東北約六十里外,緊靠武昌湖,是一片曠野草地,種滿了苜蓿。
原來的養馬場只有兩千畝,但經過幾年的發展,已經擴大到五千畝,中間還有一片佔地百畝的樹林及同樣大小的一片湖泊。
這是一片遼闊的南方牧場,有着北方沒有的溫潤潮溼,湖光水色,林木秀麗,令人流連忘返。
牧場裡養着數千匹戰馬,大多是小馬和種馬,一旦戰馬成年,就會配備軍隊,或獨立爲騎兵,或配給陸軍斥候,幾年來,這座馬場已經爲江夏軍提供了近五千匹戰馬。
在一處綠草茵茵的緩坡上,陶湛和黃月英各騎着一匹白色的駿馬緩緩而行,旁邊跟着幾名女侍衛,小心地騎馬跟在左右,保護着她們。
黃月英只是略會騎馬,聽說這些都是真正的戰馬,在戰場上奔跑如飛,她顯得十分緊張,但跟着陶湛走了兩裡,她卻發現這匹戰馬並不悍烈,相反,非常溫順,似乎知道她不會騎馬,特地緩步徐行。
黃月英忍不住笑逐顏開,問陶湛道:“九娘,這真是戰馬嗎?這麼溫順!”
陶戰穿了一身淡綠色長裙,顯得容顏如桃花般豔麗,她和黃月英雖然數年未見,但兩人關係並沒有疏遠,她們一直保持着書信往來,黃月英這次來武昌讓陶湛歡喜異常,招待得極爲殷勤,彷彿要將幾年的欠缺都補償回來。
她抿嘴笑道:“這是專門爲你選的一匹馬,真正的戰馬哪有這麼溫順。”
就在這時,遠方近百匹戰馬在曠野裡疾奔而來,馬蹄敲打着地面,勢如奔雷,從她們身旁不遠處呼嘯而過。
黃月英還從未見過這麼氣勢迅烈的奔馬,她不由吃了一驚,有些控制不住馬匹,一名女侍衛連忙牽住了繮繩,將戰馬穩定下來。
陶湛見過江夏軍騎兵訓練,她倒沒有吃驚,笑道:“看見沒有,那纔是真正的戰馬,奔跑若驚雷,只有真正的戰士才能馴服它們。”
不過女人天生對戰馬不感興趣,兩人的注意力很快便轉到了遠處的湖泊,那是一處湖灣,兩邊山勢峻奇,林木茂盛,在湖彎中央有一座小島,湖山相映,十分幽靜,波色如畫,儼如人間仙境。
黃月英不由讚道:“湖水象寶石一樣湛藍,沒想到這裡也有如此優美的風光。”
陶湛也被遠處的湖光山色陶醉了,她目光迷離,轉頭向遠處的劉璟望去,她本想和丈夫說說,把湖中島買下來,但見他和諸葛亮正並肩騎馬緩緩而行,兩人談論着什麼,不便打擾。
陶湛又見在湖邊一塊草地上,小包娘正帶着兩個孩子玩耍,便笑道:“我們去看看孩子吧!”
黃月英欣然點頭,兩人下了馬,快步向湖邊走去。
劉璟正和諸葛亮騎馬緩緩而行,諸葛亮向四周環視一圈笑道:“這一帶視野開闊,景色優美,令人心曠神怡,還是馬場,真不敢相信這裡居然是南方。”
諸葛亮用欣賞風景來掩飾自己心中的震驚,他終於明白江夏軍爲何會擁有騎兵,也看到了江夏軍在養馬上多年付出的代價,這是荊南軍無論如何不能承受。
他心中黯然,從一處馬場他便看到了荊南軍和江夏軍的巨大差異,這還不用談水軍、火油以及江夏軍特有的重甲步兵。
劉璟迅速撇了一眼諸葛亮,微微笑問道:“武陵沒有這麼平坦的地方嗎?”
諸葛亮嘆息一聲道:“武陵一帶山勢起伏,很少有這麼遼闊的原野,就算有也是用來種地,不可能用來養馬,更關鍵沒有良馬爲種,也無養馬之國力。”
劉璟點點頭,“說得倒也是!”
諸葛亮昨天抵達武昌,今天已經是第二次和劉璟會談,劉備不配合江東軍北上的承諾雖然贏得了劉璟和江夏高官們禮貌性地感謝,但那不是諸葛亮出使江夏的真正目的。
諸葛亮沉思片刻,緩緩問道:“不知州牧打完這一仗後,又會有什麼計劃?”
劉璟苦笑一聲說:“我向來沒有什麼長遠計劃,事實上,從前年到現在我都沒有停歇過,一次又一次的戰爭已經將我拖累得精疲力盡,跟本沒有時間進行長遠考慮。”
諸葛亮當然知道劉璟言不由衷,他笑了笑又道:“州牧怎麼會沒有遠大抱負呢?我可是感覺到江夏軍士氣旺盛,一支能戰勝曹操的軍隊,怎麼能甘於江夏一隅?”
“孔明先生有所不知,江夏地域偏狹,人口寡薄,實在是難以承受連續幾場大戰,赤壁大戰後,江夏的國力已到崩潰邊緣,我們纔不得不眼睜睜看着曹操從容撤退而去,纔不得不在時隔數月後進兵南郡和襄陽,這次柴桑被偷襲,我也只能忍氣吞聲,將有限的資源用在對付江東軍上,如果僥倖獲勝,江夏將休養生息三四年,江夏軍也會養精蓄銳,至少三年內我無力外擴。”
這一次輪到諸葛亮苦笑了,無論他怎麼旁敲側擊,劉璟卻是滴水不漏,不過這也恰恰說明了劉璟的計劃不能讓自己知曉。
再聯繫劉璟率軍前往西陵縣,諸葛亮敏銳地推斷出,就算劉璟不說,但他的戰略目標已經不言而喻了。
想到這,諸葛亮又淡淡問道:“我臨來之時,皇叔很想了解一下子龍的情況,不知他近況如何?”
諸葛亮就是提醒劉璟,‘當初你可是答應過劉皇叔不先取巴蜀,用趙雲作爲交換條件。’
不料劉璟卻搖了搖頭,“當初皇叔答應讓子龍效忠於我,但事實上,皇叔並沒有實現諾言,我已三次打算封子龍官爵,他都婉拒了,坦率地說,我對劉皇叔的承諾很失望。”
諸葛亮愕然,連忙問道:“不知子龍將軍現在何處?”
“我也不知,聽說他回家鄉給父母掃墓去了,孔明先生回去請轉告劉皇叔,我希望他能儘快實現自己的承諾。”
諸葛亮默然,他是聰明人,他知道再問巴蜀的事情已經沒有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