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鑰匙打開了門鎖,進了房間,荊志國沒有開燈,也並沒有睡到牀上去,而是倚在寫字檯旁的一個小沙發上,閉着眼睛稍事休息了一下。這幾天,委實把荊志國累了個夠戧。從講武堂出來也多少年了,一路打拼過來,身體狀況依然很好,走起路來還是噌噌的,很有那種律動感,這當然是跟他的底子好有關。想當年在講武堂,那可真是響噹噹的荊志國!不但各科成績都走在前面,那體能方面的訓練科目也都是呱呱叫!無論是長途拉練,長跑短跑,還是格鬥搏擊,他都沒有落後的時候。反應迅疾,身體修長敏捷而協調,特別是心理素質!荊志國很少有心慌氣短的時候。荊志國爲自個兒在近身搏擊方面的造詣感到自豪。正是因爲這方面的技能才得以被大帥看中,留在身邊當了參謀。多年來,只要時間允許,他每天早上總是要練練功的。冷不丁看上去,荊志國就是一個乾淨利落,行動爽利的軍人,從沒有人聽說荊志國生過病,除了那次受傷住院。那次也算不上病,而是傷,傷和病應該是兩回事兒。其實,這些個只是荊志國呈現出的外在的東西,其內在的東西還多着呢!剛強,正義, 端莊,寬和,這些人類美好的東西同他的外在呈現共同融合在了他的骨子裡。
約摸過了半個鐘頭,荊志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在寫字檯前坐下來,打開臺面上的檯燈,又掏出鑰匙打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個黑皮本子,翻開到沒有字的一頁,平鋪在乾乾淨淨,除了一盞檯燈啥也沒有的桌面上。他要從頭捋一下自個兒的思緒。他拿起了筆,開始在小本子上面寫起來。
小本子上出現了這樣兒幾行字。
汪春墜崖案。
1.交通事故?自殺?他殺?
2.原因?
3.假設他殺,自然界?人類?
4.假設人類,兇手?
根據掌握的情況看,小本子上列出的這些個問題,有的可以回答,有的還無法回答。
對於第一個問題,荊志國認爲,汪春不是交通事故死亡,案發現場已經提供了充足的證據。荊志國分析,汪春的車是北向行駛,到達案發地點時,可能發現了異常,於是採取了剎車措施,從現場的情況看,車應該剎住了。因爲走在虎頭崖那樣的險要路段,任啥人也不會把車開得飛快,正常情況,只要一踩剎車,車就會停住,這也就排除了交通事故的可能性。可是汪春的車出現了意外,車剎住了,車卻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稍有傾斜,基本是橫着向崖邊移過去,外力作用明顯。
根據現場,汪春不會是自殺。如果是自殺,是故意選擇虎頭崖作爲自殺地點,那汪春開車從南面過來,直接衝出去就完事兒了,那車就應該是斜着飛出虎頭崖,汪春既然要想死,就沒有必要把車調到正對着崖邊再開下崖去,更不可能出現橫着趟過去的情況。說汪春不是自殺,還可以從汪春現實處境方面找到佐證。現實處境來看,汪春可以說是正處於順境。從河山縣調到東甸縣,對他的憂慮恐懼是個解脫。他沒有自殺的理由。
根據目前情況推測,汪春有可能是他殺死亡,當然目前只能說是有可能。
第二個問題,致死的原因。目前還不清楚,這個問題無法回答。
荊志國認爲第三個問題是可以回答的。假設汪春墜崖是他殺,那實施他殺的是自然界還是人類?也就是所說的外力作用是來自自然界還是來自人類。回答是來自自然界的可能性不大,基本可以確定爲來自人類。案發當天天氣晴好,不存在雷電等天氣氣象作祟問題,也不存在泥石流山體滑坡山崩地震之類災害問題。儘管東甸山區是長白山的餘脈,山高林密,千姿百態,各種動物得以休養生息,時有出現,但東甸山區自古就是人們遊玩的地方,近二三十年來更沒聽說過有大型動物出沒的事兒。況且,能把一臺自重近三噸的車推下山崖,那得是多大的力量!只有衆多的人合力,或是人類藉助某種機具才能夠具有這等力量!
第四個問題是荊志國最不願意涉及的。假設,目前還只能說是假設!假設是人類把汪春連人帶車推下了虎頭崖,那麼兇手是啥人,是誰?是個人作案還是合夥作案?當然,這個問題也是目前還不能回答的。
這時,荊志國的腦海裡驀然出現了張昊池在介紹汪春案的時候,曾經提起過汪春從河山縣過來看山的那幾個朋友。荊志國覺得有一道亮光在他的腦海中閃耀了一下子。那些個人都是啥人?真的就是汪春的朋友嗎?他還記得,張昊池在說到這些個人的時候,還說了是汪春讓秘書錢忠已經把那些個人送走了。那些個人不會是閻王派來向汪春索命的無常吧!
想到這裡,荊志國在筆記本子上寫下了這樣幾個字,朋友,錢忠,車輛殘骸。
第二天一大早兒,天剛朦朦亮,荊志國已經把車開出了奉天城。他要再上虎頭山!
時間真是個怪東西,有時過去得飛快,有時過去得特慢,人的感受也是不一樣的。但凡心情愉快,日子過得順心的時候,時間過去得就快,但凡遭遇難處或不幸,時間過去得就很慢。但也有例外,當你在等一個心愛的人,或者在期盼一個非常喜愛的節日,比如小孩兒盼着過年,也會覺得時間過去得很慢。其實時間有固定的長度,這裡說的快或慢,只是人的際遇不同時的心理感受罷了。
兩天以來,對荊志國來說,這時間過得真就是不能再快了!一天一晃就過去了!這倒不是他心情好,日子過得順心,而是那麼複雜的事兒窩在了心裡,沒等咋的就是一天!還好,還沒到不能忍受的程度。荊志國知道,有些個事兒是急不得的,事兒都是有節奏的,處理事兒要順其事理,當快則快,當慢則慢,着急不得,也耽擱不得。就如女人生孩子,十月懷胎,你要是着急了,那是要流產的!過了十月不生,那也是要出事兒的!
汪春墜崖案的定性,是要等到對汪春的屍檢結果出來以後才能進行的,這樣一來,就不是一天兩天所能決定的。刑事案涉及的屍檢一般得兩三天才能出結果,涉及毒理病理分析的可能要延長到一至兩個月也說不定。汪春案肯定是要進行毒理和病理分析的,要看是不是喝酒了,是不是中毒了等等,最主要的,還要看汪春的死亡時間,是在墜崖後死亡的還是在此之前已經死亡了,這些個都是爲了能更準確地爲汪春墜崖案定性。當然,這些個事兒都是另一些個人已經在做了。要做的事情還是來得及的。但對時間長短的感受仍然在折磨着荊志國。
老天真是成全有心人。天高氣爽,天氣格外清朗。太陽剛剛把它的光輝撒向大地的時候,荊志國已經到了虎頭山,再一次把車開上了虎頭崖。奇怪!真是一回生兩回熟,昨兒個剛來過一回的荊志國,今兒個再來,一切就覺得不同了,變得熟悉起來,不再那樣生疏。時間是可以消磨很多東西的。荊志國下得車來,站在虎頭崖的砂石路面上,放眼過去,讓眼光順着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砂石路到達剛剛路過的虎頭溝口,在那兒停了一忽兒,又讓眼光順着虎頭溝那巨大的天然裂隙掃視回來,在他所站立的山崖下的溝底停了一忽兒,接着,繼續向南掃視過去,一直到達那虎頭溝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