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儒的這一笑正所謂鬼笑。王儒知道,河山縣警察局整這鬼畫符的事兒,以爲能瞞得住人,這不是自欺欺人嗎?錢忠的姑姑早已經不在這河山縣迎賓樓了。這王儒不愧是關東軍的精英,他早把田勝左的這套把戲看得是透透兒的。
田勝左讓人把錢忠姑姑從家裡接出來的當天下半晌兒,就安排人把錢忠姑姑送到了自個兒位於德口縣的鄉下老家,對同鄉的人說,這是俺的一個遠房姑姑,身邊已經沒有了親人,就得由俺這個遠房的侄兒來養活了。田勝左是咋樣讓外面的人,包括迎賓樓的人都以爲錢忠的姑姑真就被關在迎賓樓的三樓的呢?田勝左事先就讓縣警察局的一個女警察化了化妝,打扮成老太太的模樣,坐着另一輛車等在路上。等到錢忠姑姑在警察局同田勝左見了面,從警察局出來,兩輛車在路上相遇,那個女警察同錢忠姑姑不但換坐了車,倆人兒還換了衣裳。錢忠姑姑坐着那輛本由那個女警察坐着的車,直接就去了火車站上了火車,那女警察坐着原來是由錢忠姑姑坐着的車到了迎賓樓。就是站在迎賓樓大門口的那兩個警察,隔着車窗的窗紗,也只是看到一個老太太坐在車裡。警察局有公務,早把迎賓樓的樓內過道兒清理乾淨了,那還能碰到啥人!這時住在爲錢忠姑姑準備的房間裡的正是那女警察。
田勝左心裡是清楚楚兒的。汪春死了,汪春的秘書卻沒死,人們自然而然地就會生出許多遐想。縣長掉到山溝裡摔死了,縣長的秘書卻還活着,這裡面應該是有故事的!田勝左下手快,把錢忠的姑姑弄到了手上。田勝左心裡想,眼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正象沒頭的蒼蠅似的到處尋摸錢忠,尋摸不着錢忠,就得尋摸錢忠的姑姑,以爲把錢忠的姑姑弄到了手上就等於把錢忠弄到了手上,因爲錢忠不可能就那樣置自個兒姑姑的生死於不顧。他弄兩個警察在迎賓樓院門前一站,就等於向世人宣佈,錢忠的姑姑在咱的手上哪!那些個想得到錢忠卻得不到的人,必然要打錢忠姑姑的主意,這樣一來,咱倒要看看都是哪些個人在打錢忠的主意,居心何在!按說,那你把錢忠的姑姑弄到了手,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覺地,不是更好嗎?爲啥非要弄得可天下的人都得知道呢?田勝左想,那不行,要是那樣的話,那也沒有人知道,錢忠姑姑就在咱手上啊!田勝左就是那麼個人,特別願意看餓狗搶食,那得多有意思!其實田勝左真正的算盤打的是通過這出餓狗搶食的遊戲,希望能從中弄清汪春到底是咋死的,也能弄清在河山縣,到底都有哪些個勢力,各方的力量如何。警察局長嘛!連自個兒的地盤兒,自個兒的治下是咋個情況都不知道,那你這警察局長當不當又有啥意思!再說,那也是失職嘛!他心裡想,日本人要是知道了他的想法兒,那不得咋高興哪!咱這不也是幫他們日本人清查反滿抗日力量嘛!不是有些個人想要得到錢忠嗎?得不到錢忠,就想得到錢忠的姑姑嗎?咱給你們提供一個折騰的地兒,讓你們折騰!咱倒要看看,都是哪些個啥人在咱這眼皮子底下折騰。田勝左對自個兒設計出的這個局兒甚是得意,有點兒把那些個想救錢忠姑姑,或者想把錢中姑姑弄到手的人當猴兒耍的意思。這當然也包括日本人啦!在田勝左的心目中,日本人並不是啥好東西!到時,那日本人要是覺得錢忠的姑姑就在咱的手上,問咱,咱就一推六二五,一問三不知。你問錢忠的姑姑在哪兒啊?不知道啊!那日本人要是再問,錢忠的姑姑不是由你們縣警察局在迎賓樓關着呢嗎?哪有這事!沒這事兒!俺還正找她呢!看日本人他能咋!
可在這個事兒上,應該說,田勝左有點兒低估了日本人的智商。他的這套把戲王儒早看得是清楚楚兒的!他的這套把戲也引起了院子外面各路人馬的懷疑,有點兒不明白田勝左到底是咋個用意。錢忠那夥子人,石壘那夥子人,都覺得田勝左這麼幹好像是在向世人宣佈着啥。他們都估摸出了,田勝左這麼幹,無非也就兩種可能。一是田勝左在唱空城計,錢忠姑姑早已經不在迎賓樓了。二是田勝左想借機達到某種目的。就唱空城計來說,細琢磨,不可能啊!那廚師不可能撒謊啊!就那廚師,胖頭胖腦的,他敢說假話?琢磨來琢磨去,琢磨不明白。乾脆再把那胖廚師按住,再問他一回!那胖廚師有那麼一回,就嚇得不行不行的了,天天還是按照錢忠那夥子人吩咐的,每天上下班兒,也不管是早是晚,天天走的都是一條道兒。錢忠他們這夥子人就又把那胖廚師給按住了。同上次按住那傢伙一樣,從頭到尾重問了一遍。回答得真真兒的,一點不差。那胖廚師說,你就是給俺多大的膽子,俺也不敢說假話呀!每天都 是俺給做飯炒菜,除了錢大姑, 還有八個人的飯菜,這還能假!
胖廚師是沒說假話。一共九個人的飯菜不假,但吃這飯菜的九個人卻不是所說的那九個人。胖廚師沒說假話,是因爲他不知道自個兒說的是假話。問題出在田勝左身上。那胖廚師只負責做九個人的飯菜,做好了的飯菜由特務股的人到廚房去取,而不是由廚房的人送。這可就把迎賓樓外面的幾夥子人給懵了個七八分,但還沒有完全懵住。日本人就不用說了,就是錢忠和石壘,也都還是覺得這個事兒有點兒可疑。可疑歸可疑,但也不能放棄。
錢忠那夥子人想出了一套行動方案。他們想,由韓老六和小寶裝扮成在縣城幹零活兒的人,晚上幹了一天的活兒,喝醉了酒,走到迎賓樓的門前就醉得走不動了,迷惑那兩個站崗的警察,等那兩個警察靠近前來,就將其制服,然後,將這兩人放在暗處,一夥子人再潛進迎賓樓院子,伺機上到三樓,救出錢忠姑姑。這個事兒,難在不能整出有動靜兒。他們三人,就算再有能耐,那兩個警察到得跟前,看到兩個喝醉了酒的醉漢,一定得大聲吵吵着問,這樣一來,就要驚動樓內那些個特務股的特務,那些個特務,也不是白吃乾飯的!這樣一來,要想不弄出啥動靜,幾乎是沒有可能。驚動了警察局的人是小事兒,就怕驚動了日本人!那要是一下子得手還好,要是不得手,日本人再來個全城大搜捕,接下來的事兒可就不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