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城北瓷器店還在,店掌櫃還在,正如俗語所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西田是誰!那可是大日本關東軍奉天特務機關駐河山縣特務機構負責人,雖說軍銜不高,就是個少佐,但軍銜不論高低,那可都是大日本關東軍的精英!豈是可以小覷的!
城北瓷器店肯定有事兒!到了這會兒,西田腦袋裡原本還有些個朦朦朧朧的東西現在清晰起來了!原先還有點兒叫不準的東西,現在叫得準了!
那要是說起來,你一個情報機關,你憑啥說人家有事兒沒事兒,你有啥證據嗎?這話還真真兒就不該問!那,大日本關東軍辦事兒--辦案,還要啥證據!感覺是那麼回事兒,說是那麼回事兒,就是那麼回事兒了!愛咋咋的!既然西田已經在自個兒心裡叫準城北瓷器店有事兒,那就把還剩在鋪子裡的掌櫃抓起來不就得了!抓起來,大刑侍候,量他不會是啥鋼筋鐵骨!不--不!西田自個兒跟自個兒搖頭!那麼做--唔--不高明,太不高明啦!西田覺得那麼做有點兒太明目張膽,太扎眼,且層次太低!西田打定主意,要跟反滿抗日陣營把勁較到底!死磕!鬥智鬥勇!那要是把人家那邊兒的人整過來,刑訊,就是有所收穫,也會讓人覺得收穫不夠,讓人覺得--讓很多人覺得,這案子辦得不是那麼亮堂!不是那麼光彩奪目!不是那麼圓滿絕侖!更何況,那要是萬一碰到了硬茬兒,碰到了那些個面對死亡呵呵一笑的主兒,那咋整?那可就得再次砢磣一回了!一想到這些個,西田彷彿就看到自個兒的背後,暗地裡,有一些個說不上是人還是鬼的啥東西在竊笑!
按說,西田本就是個特務,就是個間諜!特務也好,間諜也罷,那與整鬼事兒可是分不開的!西田在整鬼事兒上,算得上是把好手!可偏偏西田又是個有着些許清高品性的人。西田覺得采用那樣的手段戰敗敵人有點兒勝之不武,有點兒下三濫!有點兒粗糙,不夠精緻!西田覺得,特務機構嘛!整鬼事兒,那是必須的!但在整鬼事兒的同時,檔次層級要儘可能地高一些個!這個事兒得跟下棋博弈一樣,得讓對手最終不得不放棄,不得不認輸!這纔是真正的厲害!否則,那,不太厲害!
其實,這些個都是西田自個兒琢磨着的,他的一些個打法兒,招法兒,謀略,實際上並沒有那麼高尚。說到底,出現這麼一種狀況,是他缺乏自我剖析能力造成的。他的這些個想法也好,招法也好,謀略也好,都是他的心底裡存在着的那種擔心再次失敗,擔心再次出錯心理的外在表現。他的這一套,那跟日本關東軍的驕橫,強勢, 不講情理,做事不按常理的種種行爲特徵是不一致的!這樣說來,西田的這些個表現,還真真兒就是不夠理性的了!
西田琢磨,跟坎山一塊兒死--坎山是玉碎--於城北瓷器店前面衚衕兒裡的那個謝大彪就是個小混混兒。根據人以羣分的自然法則,既然那小子就是個小混混兒,那說不定,島田手上掌握着的那個長得象個孩子似的小混混兒二混子或許會認得那個小混混兒,說不定就能從中獲悉一些個事情!他派島田去琢磨那個二混子,沒想到,那島田竟然一時糊塗,在一怒之下把二混子活活兒打死了!混蛋!西田脫口罵出了一句。這時的西田,誰知道他到底是在罵誰!
西田接着琢磨。城北瓷器店假如真真兒就是有事兒,那會是啥事兒呢?是個黑店?殺人越貨?如果是那樣,那可就沒啥意思了!當然,這個,也在我們必須清除之列!但要是照比反滿抗日的那些個人,那可就不上數了!殺人越貨的人是強盜,可反滿抗日的人那可就是洪水猛獸了!可眼下,這兩樣事兒都一樣兒嚇人!爲啥?因爲被殺的人中有一個是我們大日本關東軍的特務!這就不同了!那你要是僅殺了一箇中國人,滿洲國人,殺了也就殺了,我們特務機構還真真兒懶得管--噝,不!那也得管,必須管!那在我們轄區,我們能不管嘛!
西田對中國的事兒,那是較比精通的。瓷器是啥?瓷器放時間長了,那就成了古玩,成了古玩,那就是文物,成了文物,那可就是錢了!按照這麼個思路走下來,那容易在錢這個事兒上同金銀飾品產生交叉!金銀飾品那本身就是錢不說,那要是放時間長了,那也會成爲文物,一旦成了文物,那可就更是錢了!西田琢磨,那個叫謝大彪的小混混兒很可能是在那城北瓷器店一前一後一左一右晃着的時候,或者是偷偷摸摸進到了店裡的時候,被那店裡的人發現,或者是被早就跟在他身後的坎山發現,遂逃跑,坎山跟在後面追,但這倆人兒應該都是被身後的啥人發現了,那身後的人就開了槍了!西田認爲,那謝大彪爲啥人射殺,無法判定,但坎山肯定是被身後的啥人射殺,這是毫無疑義的了!坎山和謝大彪身後的到底是啥人哪?西田琢磨,很有可能是城北瓷器店的人!現在看來,有必要對那城北瓷器店進一步採取措施!西田想,我們特務機構可不是守備隊,我也不是那混大佐!那縣署小職員家被搜了一六十三招兒,任啥也沒搜出來,你說砢磣不砢磣!丟不丟人!明的肯定不行,我給他來暗的!這個事兒,還交給島田!島田雖說在那個二混子身上犯了錯,但啥人能不犯錯?總的看,島田還是有些個能力的!再者說,玉碎了的坎山和島田原先那可是一盤架兒,共同執行着監視正街派出所的任務,島田當了雜貨鋪掌櫃,可還是負責着河山城正街派出所的監視任務的!那坎山死得不明不白,他咋?他就一點兒不念一盤架兒的情分?並肩作戰的情分?那哪兒可能哪!
城北瓷器店在這大年三十的晚上,雖說店門上方一左一右地懸掛着兩個大紅燈籠,顯得有些個喜慶,可也不知爲啥,那鋪子的清冷卻是依然!這個事兒,應該說,就是科學也很難解釋!說到底是人的問題。中國東北人時常掛在嘴邊兒上的一句話說,啥叫過日子?過日子就是過人!這話的意思就是說,沒有人那還過啥日子!由此可見中國這老百姓是小覷不得的!粗泛一點兒說,老百姓就是哲學家!當然,這話有點兒扯遠了!但確實有一種現象,哪家人口少,哪家那活泛的氣息就弱,這倒是真的!
丁其給櫃上供着的財神爺兒上了香,草草地給自個兒整了一口晚飯,吃過了,就又和了面,放在一邊兒醒着。這邊兒又整了棵白菜,垛餡兒!這是給午夜那頓餃子準備的。
今兒個就是中國人的大年三十兒,按照中國人的習俗,這大年三十兒晚飯叫做團圓飯,午夜還得吃頓餃子。大年三十兒不能睡覺,稱爲守夜,就是通宵不睡覺。這些個都是夾雜着一些個美好的生活希冀的,如此而已。
丁其不能回家了,他也沒有家,全家就他一個人兒。爲了消磨時間,他慢慢地幹着這一應的事兒。到得這時,丁其就覺得時間過得那是相當的慢!待過了午夜,餃子也吃過了,丁其合衣坐在熱熱的炕頭兒上,慢慢地就有些個困倦起來。這也好幾天沒咋好好睡覺了!朦朦朧朧中,丁其就覺得天兒已經亮了,大年初一了!鋪子外面來了許多人,有大人還有孩子,個個穿着新衣,個個滿臉的喜氣!就在這時,也不知是個啥人燃放了爆竹,“砰”的一聲!那聲音好大,好響亮!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有的不自覺地往一邊兒跳了一下子,有的一下子捂住了自個兒的耳朵!
丁其從朦朧中清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