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一喝上,那話兒可就更投緣了。
大哥,老弟可是有眼力的!當時在咱這旮噠受訓時,說點兒實在話,老弟就看大哥是塊材料兒,果不其然!今兒個一看大哥來到,真就應了老弟的心思!聽說,荊家溝那一帶不都不讓出不讓進了嗎?你這還能到城裡來蹓躂,那可真真兒就是能人!初教官說道。啊!哎呀!啥能人!日本人也真是,你說你想要在咱荊家溝的東山乾點兒啥,那幹就幹唄!那也不至於不讓咱荊家溝的人進出啊!這成啥事兒了!到了今兒個,都快把荊家溝人憋瘋了!這還不算,還不許咱荊家溝的人,周邊的人上東山!你說,這不讓咱荊家溝那一左一右的人上東山,那燒柴,那山上的一應瓜果梨桃全都沒了,那荊家溝和一左一右的人家兒燒啥?吃啥?這眼瞅着就過大年兒,現在說話,那就是去年了,好在秋上那陣子,日本人還沒開始整這些個事兒,荊家溝的人家兒還算撈了一年的好處,可今年就不好整了!日本人要是老這麼整下去,那荊家溝和一左一右的人家兒可真真兒就是沒法兒活了!誒?老弟,那日本人到底在咱荊家溝那邊兒要幹啥呀?小武兒直勾勾地瞅着初教官問道。這--初教官只說出了一個這字,就頓住了,瞅了瞅小武兒,又往他們吃飯的這飯堂周遭看了看。雖說快到晌午飯點兒了,但到這飯堂吃飯的人還都沒有來,飯堂裡一個人影兒不見。初教官這纔回過頭來,瞅着小武兒說道,聽說,也是要搞啥培訓的事兒!小武一聽,愣了一下子,培訓?啥培訓?就有些個不解。不對呀!那整培訓的事兒挖山幹啥?在山洞裡培訓?噝--那可就說不上了!初教官把倆人的酒盅兒再次斟滿了酒,嘻嘻笑着說道,哎呀!大哥,咱哥倆兒還真就是有緣,你們荊家溝要不是有日本人在那兒鬧騰,咱哥兒倆還不一定能認得哪!這個事兒說起來,還得感謝人家日本人,你說是這個理兒吧?聽初教官說出這話,小武兒又愣怔了一下子,接着就笑了笑說道,是,是這個理兒!把已經斟滿的一盅酒端起來,同初教官端着的酒盅兒碰了碰,一口燜了下去,接着話兒說道,老弟,今兒個,大哥到城裡辦點兒事兒,這也是特意過來看看老弟,急三忙四的,也沒給你和你家兄弟媳婦兒買點兒啥!大哥真真兒就是過意不去!說着,就伸出手去到自個兒的懷裡掏。那初教官一聽小武兒說出這樣的話來,知道那小武兒是要往外掏啥東西,眼睛立時就泛出光來!大哥,你能過來看看老弟,已經--看到小武兒從懷裡摸出個小布包兒,就不說話了,遂直勾勾地看着那小布包兒,大哥,你這是幹啥--咱哥倆兒還用這樣嘛!誒?看不起大哥是吧?那--小武兒打開那小布包兒,裡面是五塊大洋。這五塊大洋,你替咱給咱兄弟媳婦兒和孩子買點兒啥!就這點兒心意了啊!說着就又把那小布包兒包起來,拿起來就往初教官穿着的制服兜裡塞過去。初教官握住小武兒的手,嘴裡有些個急切地說道,這哪好!眼睛卻朝那飯堂裡瞅了一圈兒,害怕進來個啥人看見,急忙就收下了。把那個小布包兒揣在了上衣兜兒裡,按了按,覺得有點兒鼓,遂又掏出來,把上衣釦子解開,把那個小包兒塞到了懷裡。
初教官心裡明白,這五塊大洋可就夠一般人家兒用一陣子了!這小子當時能到咱這縣警察局培訓的地兒來受訓,聽說是走的咱局長的路子,還真就別說,這小子是個能人哈!他這又是請咱吃飯,又是給咱送錢,天上掉餡餅了嗎?天上能掉餡餅嗎?那咋可能哪!這小子一定是有事兒求咱!且看看他想幹啥!遂看着小武兒說道,大哥,無功不受祿,不知老弟能幫大哥做點兒啥?沒事兒!大哥就願意交你這個朋友!咱一搭眼兒就知道老弟也是個實誠人!跟老弟不說假話,這一段兒幫着咱東家跑點兒事兒,糊弄倆錢兒!這要是沒有日本人在這一左一右地整這整那,那可就妥了!這下可倒好,想進趟城都費勁!這日本人可把咱荊家溝禍禍完了!那些個日本人成天地來來往往,那卡車!轟轟隆隆的!那人!哐哐地就那麼來回走!看着都嚇人!那也沒個消停時候!老弟,你說,這得啥時是個頭兒啊!嘖!初教官嘖了一聲,搖了搖頭,沒招兒!老弟,你在縣警察局幹事兒,路兒廣,你就不能打聽打聽,那日本人在咱荊家溝東山到底是要幹啥呀!啥時滾犢--小武兒藉着酒勁兒說出了這話,那可是夠嚇人的!初教官趕緊伸出了一隻手,攔住了小武兒的話頭兒!
初教官告訴小武兒,一時半會兒日本人是不會滾犢子的,是不是得長期地在你們荊家溝那邊兒耗着都不好說。問問倒是行--哎呀!大哥,咱管那些爛事兒幹啥!老弟,你是有所不知,剛纔咱不說了嘛!眼下,咱替咱那東家跑點事兒,那日本人要是老在咱那荊家溝就那麼耗着,不讓出不讓進的,咱這事兒也沒法兒跑了!大哥眼下手裡這個活兒可是個來錢的活兒,那得耽誤咱多少事兒呀!這個活兒咱要是能跑下去,咱哥倆兒不是也可以經常在一塊兒整點兒嘛!小武說的整點兒說的是喝酒,那也暗含着,可以經常地在錢物上有個往來的意思在裡邊兒!那初教官那哪能連這點兒意思還聽不出來!本以爲小武兒就是隨意說話兒,沒想到這小武兒說的倒還真有讓他幫着給打聽着點兒的意思,眼睛遂熱辣辣地看着小武兒,停了停,說道,大哥說的還真是!那麼地,今兒個,咱哥倆兒先有到這兒,回頭咱想法子問問,看能不能問出個啥。那,啥時咱哥倆兒再喝酒呢?下次可是咱了啊!初教官說的是喝酒出錢。小武兒說道,老弟,咱三兩天兒還得到城裡來,到時,咱再過來看你!那--得!大哥,你要是能定準的話,是哪天,咱找個由子到城裡去,咱哥倆兒定個地兒在城裡見面,別到這兒來了!明白!小武兒應道,那就--今兒個,明兒個,後兒個!咋樣?妥!那咱哥兒倆就後兒個城裡見!那,到哪地兒呢?火車站門前!咱哥倆兒見了,再找個地兒喝酒嘮嗑兒,你看行不?那太行了!那--下回的酒錢可得老弟出了啊!那可不行!你要是認你這個大哥,咱哥倆兒在一塊兒喝酒,啥時喝啥時是大哥出錢!大哥--那可讓--,哎呀!多大的事兒!快別磨嘰了!
小武兒把他同縣警察局初教官見了一回的事兒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荊繼富聽了,覺得有點兒對上碴兒了。那日本人在荊家溝的東南方向把山上的樹啊啥的都給掘了,要是整啥訓練的事兒,那倒是貼邊兒!
到了這時,荊繼富倒是對小武兒刮目相看了。人這個東西,還真就得多見見世面!實在說來,這小武子也沒出過門兒呀!滿打滿算,也就前一段兒和齊永和一塊兒到縣警察局那那培訓的地兒去受了幾天訓,這回算是第二回出門兒!所說的出門兒,也就是進個城,可就這,就把這小子出息個夠戧!
小武兒把剩下的大洋如數退給荊繼富,荊繼富可就覺得這小武子真真兒就是塊好料了。荊繼富說道,別介,你不是跟那個初教官約好了後兒個還要見面嘛!那不是還得用錢!就放在你那兒,省着點兒就是了!
荊繼富畢竟是六十五六的人了,儘管身板兒硬實,這一大天的事兒下來,那也是累得個渾身痠疼,聽到荊志義和華子回來,說了齊永庫屋裡的和齊月姑娘都還好,心安了一些個,待吃過了飯,早已經就是睏乏難支。可心裡有事兒,那是睡也睡不實誠,約摸迷糊了兩個多鐘頭,就醒過來了,一睜開眼,還是滿腦袋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