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忠萬倉等人一口氣蹽出去有二十來裡地,那錢大姑又是一雙小腳兒,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吃力不說,根本走不快,走了一會兒那腳就已經痠疼難忍,只好由錢忠揹着。這時天兒也亮了,這麼一羣大老爺們揹着個老太太,太遭惹人眼,再加上一宿未睡,那也是渾身無力。感覺到危險已經不是那麼嚴重了,一應人的心情就多少有些個放鬆,疲勞感一下子就涌上了全身。不管咋說,是不能再這樣走下去了。
此時到了一處荒草甸子,再向前看,前面就是一個屯子。 萬倉說道:
“錢秘書,你把錢大姑放下來,咱們歇歇,再商量商量咱們下一步得咋弄。”
錢忠把錢大姑放下來,找了塊草厚的地兒讓錢大姑坐下,自個兒也在近處坐了下來。
這時候的天時,雖說還沒到隆冬,但東北這旮噠那也是寒風刺骨了。跑的時候並不覺得咋的,可這一歇下來,寒風立馬就侵襲上身,那濃厚的枯草雖說遮擋了一些個,但這空曠野地兒,又冷又累又餓,這樣呆下去終歸不是個法子。萬倉說道:
“哥兒幾個先在這兒歇一歇,咱上前面的屯子看看,弄點兒吃的,回頭咱哥兒幾個再走!”
韓老六趕忙站起來說道:
“萬大哥,萬大哥!別別!還是俺去,你們幾個坐在這兒等着,咱去去就回!”
說着,人已經就走出去了。
“老六兄弟,你去也行,你把這塊大洋帶上,咱也別白要人家東西!”
“不用,俺這兒有!”韓老六邊走邊拍拍自個兒的衣兜兒。
幾個人圍坐在一塊兒,萬倉朝遠處看了看,一望無際,全是荒草。萬倉說道:
“錢秘書,你看,這錢大姑也找着了,下一步你有啥打算?”
錢忠瞅了瞅姑姑,沉吟了半晌,眼睛望着遠處。
“嘖!這個咱還真就沒有想好。河山城是肯定不能回了。咱說這個話, 萬大哥可不要爲難,你不是在奉天給人家當夥計嗎?咱幾個人就先到奉天落腳,回頭要是能找着個啥活兒幹,咱就能先維持着,不知道行不行?”
錢忠這麼一說,那可是正中萬倉下懷了。他這次和石壘到河山城,爲的可就是要逮着這錢忠,當然最終是要弄清汪春是咋死的,查清案情。弄了一六十三招兒,眼下,汪春的案子應該說已經是清楚的了。錢忠是目擊者,是重要的人證,可從在一起這麼一段兒看,這錢忠分明不是啥壞人,這個時候,你要說動硬的,硬把錢忠帶回奉天,也是個麻煩事兒!這要是真就動起手來,這幾天在一塊的感情,真就有點兒不得勁了哪!當然這是小事兒,更主要的,你就是把錢忠抓回去,你能把錢忠咋?送給日本人?那絕無可能!那是人做的事兒嗎?送交省警察廳?那省警察廳能讓錢忠出來證明這個案子是日本人所爲嗎?那跟把錢忠送給日本人也沒啥區別!那不就是把錢忠往虎口上送嘛!萬倉這邊正爲這事兒發愁呢!沒想錢忠自個兒說出了這話!別說,這還真就是個法子,幾個人先到奉天,找個地兒住下來,回頭看看咱科長咋個打算!
萬倉心裡一琢磨,這幾個人要是都到奉天去也不是不行,據他所知,韓老六和小寶就是倆農民,韓老六肯定是回不了家了,可這小寶咋整?也跟着嗎?
人這個東西真真就是怪事!萬倉這邊兒這麼正想着哪,就聽錢忠那邊對小寶說道:
“小寶老弟,你這也出來一段兒時間了,你爹你媽肯定在家等你都等急了!你幫了大哥大忙,這大哥到啥時也會記着的!眼下,不會有啥危險了,一會兒,老六兄弟回來,你和老六兄弟商量商量,願意咱們在一塊兒,咱們就還在一塊兒,如果家裡還有啥活兒,回家忙去也行!”
那小寶本就在外跑得慣慣兒的了,在家呆了那麼一年多都呆得眼藍,哪還願意回家!這大夥兒在一塊,鬧鬧哄哄地多有意思!那小寶也是個不讓人的人,一聽錢忠說出這話,立時就不高興了!當地就來了一句:
“不用商量,俺不回去!老六願意回去他回去!”
錢忠一聽,高興了,說道:
“那行,你要是不願意回去就不回去!那你爹你媽該想你啦!”
“想就想唄!等將來啥時候俺再回去看看他們不就結了!”
錢忠贊同。
“也是!”
韓老六過了好一會兒纔回來,拎着個布袋子,裡面裝的全是苞米麪大餅子,還有幾個烀熟了的地瓜,一手還拎着一瓦罐水。東西還能對付,只是都是涼的。因爲跑了一宿,東西又是涼的,錢忠告訴大夥兒,一定要慢吃慢嚥。韓老六笑着說道:
“哈!俺這夥子人還真就是象西遊裡說的那夥子人似的了!”
這功夫,錢忠又把剛纔跟小寶說過的話跟韓老六說了一遍。韓老六肯定是不能回家了,錢忠跟他說這番話的意思,主要是說說小寶的事兒,因爲最開始,錢忠是通過韓老六找的小寶。聽錢忠說完,韓老六瞅了瞅小寶。小寶這邊兒正聽着哪!看到韓老六瞅他,就沒好氣地說:
“瞅啥瞅!俺不回去!”
“對對!俺不回去!俺那個破家,俺回不回去是咋!”韓老六學着小寶的聲音說道。
小寶聽出韓老六是在逗他,就從地上騰地躥起來,向韓老六撲了上去,衆人看罷,一齊歡笑起來。
晚上,荊志國剛回到家,家裡的電話鈴就響了。石壘在電話裡告訴荊志國,萬倉回來了,把錢忠也帶回來了,一塊兒過來的還有錢忠的姑姑,韓老六和小寶。這些個人,前幾天在石壘從河山縣回來時是同荊志國說過的。荊志國告訴石壘,先把這幾個人安頓下來再做打算!這些個人安頓在旅店肯定是不行的,最好能租個有那麼兩三間房子的院兒最好,錢忠和錢大姑各住一間,錢忠和錢大姑對外就以母子相稱。韓老六和小寶共住一間,倆人兒以兄弟相稱。把院子租下來後,韓老六和小寶先住進去,錢忠和錢大姑先住旅店。過個三天五天,錢忠和錢大姑再住到租的房子裡面去。這樣外人看上去,會以爲兩下是並不相熟的兩家人家兒。幾個人住在一個院兒,有個事兒啥的也好應付。
可就在這當口,荊志國的腦海裡卻出現了一個數字,四。荊志國驀然想起,張昊池在向他轉述日本人對汪春案的偵破細節時,曾跟他提到,陳果所在的中學校長文昌俊是汪春案主犯,而還有四個人犯尚未歸案。荊志國一算,錢忠,韓老六,小寶,錢大姑正好是四個人。這是兩件毫無關係的事兒的巧合嗎?還是日本人指的就是這四個人呢?過了一會兒,荊志國覺得是自個兒有點神經過敏了,那日本人再蠢也不至於把錢大姑這樣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也算做是殺害汪春的兇手吧!這樣想來,倒是自個兒想得不靠譜了!可他剛剛有些個釋懷,一下子突然就想到了萬倉!張昊池在同他說這個事兒的時候,錢大姑還不知被田勝左藏在了哪兒,可那時,萬倉卻和錢忠他們幾個攪和在了一塊兒!那可正好是四個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