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會兒的功夫,屋子裡可就全是煙霧了。這些個人除了荊繼富一家三口兒,剩下的那四個人兒,個個嘴裡刁着杆兒菸袋。華子一看,趕緊上了炕,把窗戶向上推開,用窗戶棍支好,向外放放煙。
一應人先寒喧一陣。這些個人同白果都是在前幾天荊志國回荊家溝時在一個桌兒上吃過飯的,但這時一見,多多少少有點兒意外,有些個納悶兒,知道今兒個這事兒有點兒不同尋常了,打了招呼也不亂問,就找個地兒坐下,悶起聲來。荊繼富是個商人,在這屋子裡,歲數最大,腦袋也是極其活分靈光。他用眼睛掃了掃一屋子的人,看看差不多了,就開口說道:
“這人兒也齊了,咱就有啥說啥了!今兒個咱這屋子裡的可都是熟人了,但咱還是要說,咱這些個人能坐在一個屋子裡,除了一個屯子的,一大家子的,就一個白大侄兒是茨溝人,這還真就是個緣分。”荊繼富說到這兒就不說了,只是笑着看着白果。
荊繼富這麼一說,屋子裡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朝靠牆坐着的白果轉過頭去。白果一條漢子,這時竟有些個不好意思起來,朝大夥兒微微點了點頭,說道:
“啊!咱前幾天都見過了。咱看,今兒個除了老東家,咱同各位的歲數上差下差,也差不了太多,以後就都是兄弟了!”
衆人都笑着點頭。
“白果是咱請來的。以後就在一塊兒了,大夥兒要相互照應着點兒!”荊繼富說。
衆人又是點頭!
“今兒個把大夥兒喊過來,大夥兒也都知道爲啥,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了。咱呢,還得再嘚咕兩句。”荊繼富說過這句話,就頓了一下子。“眼下是日本人的天下,咱今兒個在這屋子裡說過的話,大夥可得給咱摟着點兒!那要是傳到日本人那兒,咱恐怕就沒的活了!但真就是沒的活,今兒個這話咱也不能不說。日本人要在咱這兒修路,馬上就要開工。沒等開工,先上了東山,這到底是要幹啥,人家沒跟咱說,咱也不知道。但不管日本人要幹啥,總得讓咱老百姓活着不是!大夥兒都知道,沒咋的,柳條溝就已經死了一個了,荊繼興才走沒幾天,他家的鐵蛋就差點兒讓日本人給傷着,這麼下去,那咋能行!等到修路一開工,這指不定還得出啥事兒呢!咱琢磨,得有幾個人兒,防着點兒,別再出啥事兒。大夥兒如果覺得行,今兒個咱這個事兒就算是定下了!”
這些個在座兒的,別看都是鄉下人,這點兒事兒那還是看得清的,荊繼富這樣問,實際上是讓大夥兒表白表白自個兒,也就是表表態!原來,有的還心存疑惑,聽了荊繼富這一席話,不說是疑惑頓消,那也是消得差不多了!聯想到荊繼富平時的爲人, 立時就從嘴裡發出了讚許聲!
“行!行!這太行了!”
“這些個日本人純粹就是一幫王八犢子!咋能說殺人就殺人哪!這幫子日本人上了東山,還不定在那兒鼓搗啥害人的事兒哪!再說,你總也不讓咱上山,咱這溝裡的人可咋活呀!”
屋子裡立時就是七嘴八舌地一片!荊繼富趕緊擡起手來擺了擺。
“小點兒聲兒!小點兒聲兒!”
待大夥兒靜下來了,荊繼富又接着說道:
“這個事兒是個好事兒,好事得好辦。咱琢磨,要保荊家溝平安,都赤手空拳不行,手裡得有個傢伙兒。這個事兒,咱再琢磨琢磨,大夥兒也得琢磨琢磨,弄點兒啥傢伙兒順手頂楞,看看有啥好招兒!”
荊繼富這一說,卻沒有人接茬兒,這還真是大夥沒有想到的,也許是大夥兒根本就沒往這上想!是呀!兩手空空地,真要是遇上啥事兒,你別說保啥荊家溝平安,就連咱自個兒能不能保平安都不好說!要說啥傢伙兒順手頂楞,那還用說嘛!當然是槍啦!可要是弄槍,這事兒可就不是小事兒了!實際上,這麼想本身就是糊塗,這人都死了,那哪還有啥小事兒!
“要弄就得弄槍!”齊永庫率先把大夥心裡的話說出了口。
“那可不!要弄就得弄槍!人家那子彈飛過來,你這邊兒再有能耐,那有啥用?要弄就得弄槍!”
說過之後,屋子裡再次陷入了沉靜。說說容易做起來難,你說弄槍,你弄他弄?上哪兒弄去呀!
“這個事兒,咱先說到這兒,大夥兒回去再琢磨。眼下,修路馬上就要開始了,到時,咱們這些個人恐怕都得去修路。在這當中,大夥兒要留點兒心,相互通着點兒氣兒,真要有犯着咱的地兒,咱可不能象柳條溝似的!那可就怪不得咱了!但出手還不能隨意出手,冒傻氣充愣!遇着啥事兒咱要齊心合力,弄穩妥了再動手!根本是,誰想欺負咱,傷咱,那是絕對不行!”
事兒說完了,大夥兒兒又戧戧了一陣。有人就問荊繼富:
“那日本人說要修路,到底啥時開工啊?”
“咋?爲日本人修路,你還着急了是咋?”荊繼富還沒開口,就有人嗔怪地反問道。
“咱就着急了!咋?”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來。
荊繼富告訴大夥兒,可能也就這一兩天的事兒。
送走了衆人,荊繼富把白果和荊志義叫到身邊,眼睛看着白果說道:
“大侄兒,你明天回家看看,家裡要是沒有啥事兒,咱想讓你替咱出趟門兒。”
“沒啥事兒!不用看!大叔,你說!”
“要真是沒啥事兒,咱想讓你去趟奉天!”
“行!大叔。你說,啥事兒?”
“你去找一下志義的叔伯弟弟,他叫荊志國,前幾天他不回來過一趟嘛!咱在一塊兒吃過飯!”
“知道知道!”
“你去找他,沒別的事兒,就是把咱荊家溝要弄個保安隊的事兒跟他說一說,再讓他給弄點兒象樣兒的傢伙兒!這些個事兒,在電話裡沒法兒說,只能當面說!”
“咱知道了!咱明兒個就去!那咱得咋找他哪?”
“你到了奉天,不要到省警察廳去找他,等到晚上,到他家去找他。咱一會兒就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就說咱病了,讓他幫着給弄點兒藥。你一說他就知道了。”
“妥!”
“志義,一會兒,你跟你白大哥說一下國子的家得咋走,再給你白大哥拿倆錢兒!”
“行!爹,您要是沒別的事兒,咱就和白大哥到下屋說去。天兒也不早了,您就先歇着吧!”
荊志義說的下屋,就是東廂房。
“行,那你倆兒就到下屋說去。志義,給你白大哥多帶倆錢兒!”
白果平生頭一磨兒去奉天。他沒有想到,這奉天一行,卻遇到了不少麻煩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