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謝清呈,我想有個家

賀予確實是最佳守秘者。

因爲體質特殊, 他不會被忠誠芯片控制,儘管這三年來,他受了很多苦,被明着暗着測試過很多次忠誠, 但謝清呈是初皇的事情, 他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暴露過。

“我不能離島的時候, 常會去地下實驗室, 看一看我媽。”賀予道, “那是我在這座島上, 唯一的安慰。”

“你有想過她確實能夠復活嗎?”

“通過曼德拉元宇宙?”賀予輕笑了一下, “那不是真正的她。”

“段聞的藍圖可以哄騙很多人,但騙不了我。與‘曼德拉’相關的存在, 我在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感受過了。你也知道的, 謝清呈。”

他停頓一下,繼續道:“我小時候,沒有任何親密無間的感情關係。我的大腦爲了保護我自己, 產生了一種錯覺, 我臆想着自己有最好的玩伴,把缺失的陪伴投射在了謝雪身上。我在自己的意識裡再造了一個謝雪, 她會在我需要的每一個時刻出現在我身邊。”

“……”

“但那是假的。”賀予說,“那是曼德拉效應。”

“事實上是謝雪從來沒有像我想象中的那麼喜歡我,那不過是我給自己的一點安慰而已。段璀珍他們所要打造的曼德拉元宇宙也是一樣的。”賀予說,“人之所以爲人, 是因爲有着不可控制的思想,能感受喜怒哀樂, 悲歡離合,而上傳到雲端造出來的虛擬現實, 無論再怎麼趨近真實,哪怕能再生出思想,都不會是從前的那個人了。”

賀予說:“十六歲生日,我已經失望過一次。我不會再讓自己失望第二次。”

謝清呈沒有再說什麼,他略微動了動身子,從側躺變爲了仰躺,因爲蓋着被子,目光所及之處便是一片漆黑。

好像不可預知的未來一樣。

其實在他聽賀予說了曼德拉的元宇宙計劃之後,他心裡就隱約地感到不安。因爲這個計劃能刺痛到人性的最薄弱處。

不是每個人都有過賀予這樣的“曼德拉效應”經歷的,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抵抗住幻覺的誘惑。

曼德拉元宇宙計劃,從它的理論構架上來講,它可以利用數值,重新造出那些已經死去的人,並給予他們自我思考能力。所以段璀珍纔會說:“只要計劃成功,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並非不可替代的。”

死去的親人,想見的朋友,乃至臆想中的存在,哪怕是個虛擬紙片人,都可以被元宇宙製造出來。

而當人心的空洞被這些人填滿之後,誰又還會願意面對佈滿了遺憾的現實?

大/麻能夠給人鎮痛,可/卡因帶來幻覺,奶/頭娛樂讓人傻笑着消磨時間,於是它們都成了收斂財富的密碼——人的本性裡就是有惰性的,也是渴望着快樂和滿足的,這些甜頭能將許多人迷得暈頭轉向,對毒品的渴望令癮君子鋌而走險賣兒鬻女,致幻的快感和金錢的誘惑讓毒販草菅人命殘殺警察,完全沉迷在造星娛樂中的人喪失思辨力徹底淪爲資本的流量工具,鬥爭傀儡。

僅僅只是這種程度的精神麻醉,就已經癱下去了那麼多的人。

如果真的實現了段慧珍所說的那個“給你什麼就有什麼”,“任何東西都能替代”的宇宙,又會是怎樣的亂象?

比如說,元宇宙造出一個完全等同於活人的偶像日夜陪伴,但有一天,那個偶像會從你身邊徹底消失,唯一挽留的辦法就是要做元宇宙控制者讓你做的任何事情,那麼有多少人會去做?

再把偶像換成死去的親人呢?

爲了留住父母、兒女、兄弟姊妹……有多少人會不惜一切代價?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麼,究竟是人創造了二維世界,還是二維世界控制了人類?

謝清呈感到自己的心臟跳的很快,他想起了他遇到的那兩個“暴殺”。那只是兩個復刻了他父母行爲舉止和部分思維慣性的人,就已經讓鄭敬風失了控,也讓自己誅了心。

若是技術成熟,他們是活生生回到他身邊的謝平周木英呢?

他又有幾成把握,能夠始終清醒地意識到這不過是個幻覺假象,而並非是自己的親生父母親?

賀予感覺到了:“你的心跳的很厲害。”

“……”

“在想什麼?”

“……沒什麼。”謝清呈閉上眼睛,連掌心裡都是細密的汗。

賀予把身子側得更靠近了謝清呈一些,他彷彿能窺見謝清呈的心:“很可怕是嗎?我第一次瞭解整個情況時,三個晚上都沒有怎麼睡好。”

“……”

“但我們還來得及阻止這一切。”賀予說,“大戰很快就會開始了,毀掉曼德拉島,將這些瘋子們都送回地獄去,這些恐怖的事情就不會發生。至少在我們見得到的未來裡,不會發生。”

謝清呈知道自己不能再深思下去,這是個看不到底的深淵,越想越令人毛骨悚然。

他用力閉了閉眼睛,撫平自己的情緒,自上一次發病後,他就有種自己像個瀕臨碎裂的杯子,隨時都要承受不住的感覺。而且現在這個條件,他也沒法做任何治療,只能由着自己的情況一點一點地惡化,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強撐下去。

他儘量不讓自己有心緒上的太大起伏,讓呼吸的節奏也慢下來。

賀予:“你……很難受嗎?”

“沒事……”

賀予知道曼德拉的真相會讓謝清呈噁心,但這又是不得不說的,他想到謝清呈原本精神狀況就不好,又加上二號那個孕期血清的刺激,那就更脆弱了。

他很擔心,想了想,想到一個辦法:“你等一下,我給你找個視頻分散一下注意。”

謝清呈難以想象賀予竟然還想給他看片,這是什麼爛主意?

他蒼白着臉卻很乾脆:“拿開。”

“你以前經常看,肯定有用!”

謝清呈:“我什麼時候經常看了,我……”

可當賀予重新拿了充了些電的手機打開一個頁面迅速遞給他的時候,他怔住了。

深藍色倒映在他的眼眸裡,將他的桃花眸染成了汪洋。

“你看,水母視頻。”賀予舉着手機,小聲說,“你喜歡的。”

“……”

“看吧。給你。”

海洋的顏色再一次點亮了這小小的被褥下的空間,他們彷彿置身幾億年前的海底。

謝清呈的身子微微顫抖着。

忽然,他把手擡起來,遮掩住了屏幕。

賀予一怔:“怎麼了?”

“……沒什麼。”謝清呈閉上眼睛,柔軟纖長的睫毛擋住了外界的一切光影,他的嗓音有些沙啞,“沒什麼。我就是……視力不太好了,看着會不舒服。”

他說慌了。

事實上,從三年前開始,他就不敢再看水母視頻了,因爲他一看就會想到海洋。

想到海洋,就會想到沉沒在裡面的人……

賀予死後他只有一次無意中點開了手機裡儲存的水母視頻,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看着看着就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好像看到那個人在海洋中慢慢地沉落下去,張開雙臂,下沉着,直到消失不見。

看完之後,一夜無眠。

後來,他的手機裡再也沒有了這些視頻,電腦裡那個叫“快樂”的文件夾,也因爲那個少年而永遠的空了。

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

謝清呈想要轉移注意力,他是真的太習慣不把自己當人看了,他掙扎着要遏制住自己的情緒,戰勝自己的虛弱。

於是他又想談工作,說:“那個,你還沒和我講完,那個清驪縣的盧玉珠……”

賀予卻放下了手機,擡起手,輕輕遮住了謝清呈的眼。

溫熱的掌心碰上了眼瞼。

賀予輕聲說:“嘿,機器人都要充電了。”

“……”

“那個盧玉珠的事,不是什麼迫在眉睫要解決的事。你不舒服,今天就講這麼多了。”

說來也怪,明明都是被遮住了眼睛陷入了一片黑暗,但這次居然沒有之前那樣令他無法控制的恐懼了。賀予的掌心裡好像有一朵無形的玫瑰花,盛開在了他目之所及的長夜之中。

賀予說:“你的眼睛以後肯定會有辦法治好的……曼德拉就有辦法治好它。”

謝清呈開了口:“我不要他們的任何幫助。”

“我知道。”賀予垂下了手,復又在黑夜裡看着謝清呈的臉,“所以我沒有這麼做。但以後總有別的路可以走,等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之後,你的眼睛,我們會有辦法的。”

他頓了頓,繼續道:“用那種,你能接受的辦法。”

“……”

“你不要不相信,我很厲害的,我這幾年學了很多東西。”

謝清呈不是不相信賀予有這樣的能力,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那一天,也不確定賀予是否只是爲了寬慰他說的話。

但他看着賀予這一刻,讓他覺得很真切的眼,他不想掃賀予的興,最終還是很配合地說了句:“那你和我說說吧,你這些年都學了些什麼。”

賀予就真的一件一件和他說了過去。

謝清呈在青年低緩溫沉的嗓音中漸漸地從曼德拉的噩夢裡放鬆了一直有些緊繃的身子,到了最後,迷迷糊糊的,也終於被睡意所籠罩。

“然後我就學會了直升機駕駛……”賀予停了一下,沒有繼續再說下去了,因爲他聽到了謝清呈均勻的呼吸聲。

這是他和他重逢這麼久以來,謝清呈第一次在他面前有過這樣安穩的睡眠。

賀予輕輕地叫了他一聲:“謝清呈?”

“……”

是真的睡着了。

賀予在黑暗中,看着這個人雖然英氣未減,卻已消瘦不堪的面龐。

他用很低的聲音說:“可惜我一直也沒學會你以前給我做過的餛飩和揚州炒飯。不知道我們離開曼德拉之後,還有沒有機會讓你做給我吃了。”

“……”

又不知過了多久。

已經淺眠過去的謝清呈感到忽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卻久違了的暖意。

他模糊間,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而且這是一個久違了的好夢。

三年了,賀予都沒有再像從前這樣擁抱過他,而此時此刻,這個在夢裡擁住他的人,就像當初送他小火龍時的少年那樣,胸膛燙熱,心跳沉熾。

“謝清呈。”

夢中,他聽到喚他的名字。

他還聽到那個少年低聲地問:“……大戰結束之後,如果我們都還有命在,那你打算,怎麼樣活着?”

謝清呈感受着心口處傳來的溫熱,逐漸地,那熱意好像生長進了他的心裡,也薰染到了他的眼前。

他覺得眼眸有些發燙,有什麼東西像是要從他枯死的心臟裡抽出新芽來,他腦海中莫名出現了從前的賀予和他一起走在外灘邊上,笑着和他說話,又在燈火昏黃的小酒館共同跳了一支舞的情景。

但是他知道,那是他昨日沒有珍惜,如今再也回不來的過去了。

他又聽到夢裡的青年喃喃低語:“那你知道我想怎麼過嗎……?”

他真是夢的癡了。那青年的聲音裡,竟有一分情怯的意味——這是三年後從來也沒有屬於過賀予的感情,卻在這一刻流於夢境之間。

嘭通。

嘭通。

夢裡,誰也沒有開口,只聽到兩人的心跳,在這一隅昏沉黑暗中,鬧得震天動地的響。

“我希望有個家。”賀予最終說話了,輕輕地,那一個心願,猶如一個輕吻,落在了謝清呈的頸邊上。

“只是不知道誰能給我。我已經沒有親人了。”

“……”

謝清呈閉着的眼睛微微地動了動,他覺得自己那隻未盲的眼睛裡似乎緩慢地有了淚,順着眼尾,倏然滑至鬢髮間,消失不見了。

這一刻,夢和真實界線不分,就像愛和恨也難捨難纏一樣。

謝清呈以爲是夢,賀予卻知道這是真實的,他抱着睡着了的謝清呈,講完了最後一句話——這些在謝清呈清醒時,他已經再沒有立場說的話。

沒立場並不僅僅是因爲陳慢,而是因爲賀予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因愛生恨,太傷過他。

“睡吧,謝清呈。”他替他捻好了被子,猶豫着,最後還是低下頭,落了一個很輕淺的吻,在謝清呈盲了的眼上,“……乖乖的,哥。”

他哄他的神情裡有很多的溫柔,但因知道謝清呈終究不是他的,這種哄裡,竟也帶着些壓抑着的病態。

“我還是好愛你。只想要你。”

他說完,擡手摸了摸謝清呈的頭髮,就像一個窮孩子摸着永遠也買不到的昂貴的娃娃。

“最喜歡你了……”

“永遠也不想讓給別人……”

聲音越來越低,愛慾和病態卻越來越瘋長。

他盯着謝清呈沉睡的臉龐,用連哪怕謝清呈醒着都聽不到,只有自己能聞知的聲音,忽然瘋癡地呢喃道:“你說我要不要殺了陳慢啊……”

得不到謝清呈的賀予始終是病態的,哪怕溫柔過後也一樣:“那樣出了島也沒人跟我搶了……我們也許就還能回到過去……”

他沉在被褥中的面龐,在正義與邪惡,癡愛與嫉恨中,如同有了神魔兩半的臉。

“哥……你說我要不要趁亂殺了他呢……反正你也不會知道……”

“殺了他我或許就有家了,家是我的……他不能和我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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