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漢城(一)

到達鬆新裡的時候,已經是快到中午了,金鐵山團長親自迎接了出來,這個曾經被美國人把他的部隊打散的團長,依傍着六四三團從北又打到了南,沿路一邊收攏着他那些被打散的人,同時也收編被志願軍方面俘獲的南朝鮮俘虜,便這樣他的團也逐漸壯大了起來,竟然達到了三千多人的樣子,比六四三團最多的時候還要大。此時的金鐵山也一改了張賢在雲山附近所見的沮喪與落魄,顯得十分得意氣風發。

這個金團長倒是認識張賢,對於六四三團裡的人物,他對張賢的印象還是頗深的。

在將物資交接完畢之後,自然,金團長對於張義團長的回報表示感激,同時也讓張賢代表他向六四三團裡的同志們問好。金團長準備留下幾個人一起吃完飯再走,但是卻被張賢回絕了,推說團裡頭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必須要抓緊時間回去。金團長客氣了一番後,也只好隨他們的便了,又一次親自又將幾個人送出他的營地。

到達營地門口的時候,卻見一箇中等個頭,穿着整齊的人民軍軍服的人從後面趕了出來,遠遠地便用帶着東北口音的漢語叫着:“那是不是於連長?”

張賢正與金團長話別,聽到聲音,不由得越過了金鐵山魁梧的身體,看到後面趕上來的人,是一個戴着人民軍特有的筒形帽,穿着一身嶄新的軍裝的朝鮮人跑過來,這一張年青又英俊的臉卻又透着一股書生之氣,不過,近了,張賢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認識他嗎?”金鐵山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這個人後,再一次回頭面對着張賢問道。

“當然認識!”張賢答着:“這才幾天呀,呵呵,他叫做樸熙順是吧?”

金鐵山點了下頭,這個時候樸熙順也跑到了他們的面前,還略有些喘着氣,看了下張賢,馬上來了一個立正敬禮。

張賢也還以他一個禮,然後握住了他的手:“呵呵,樸少尉!”

樸熙順放開了張賢的手,卻又有些臉紅了起來,不好意思地道:“於連長,別這麼稱呼了,我那以前是在反動派地部隊裡,現在我參加了人民軍,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好!好!”張賢也覺得自己剛纔的稱呼有些不妥當,連忙改了口:“樸熙順!對吧?”

“是!”樸熙順笑了起來,露着一口潔白的牙齒。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時候見到這位自己曾經的俘虜,張賢忽然就有了一種十分親切的感覺。

“呵呵,如今樸熙順是我們團裡的排長,這一次作戰,他可爲我們團立了大功!”金鐵山向張賢做着介紹。

“是呀!回到人民的隊伍裡就好了!”張賢隨口客氣地說着。

樸熙順點了下頭,卻是充滿了感激:“於連長,要不是你槍下留情,我這條命可能就沒了!呵呵,前天我奉命去你們團送東西,想要見一見你的面,當面向你道謝的,哪知道卻沒有看到你,你們的曹副團長說你在醫院裡呢!今天剛剛聽到說你們團裡有人送東西來,是一個姓於的連長送來的,我就猜是不是你過來了?所以連忙來看,果真得是你呀!”他說着,還顯得十分興奮。

張賢笑着,卻是看了看他的腿,記得那一次是一槍打中了他的腿,於是問道:“怎麼樣?你的腿傷好了嗎?”

“早好了!”樸熙順道:“你那一槍真準,只打到了我的大腿上肉厚的地方,呵呵,要是偏一下,打到了我的骨頭,那麼我今生都要當瘸子了!”

兩個人提到往事,都不由得有些唏噓着,邊上的金團長卻打着趣道:“你們兩個是不打不相識的!”他說着,對着樸熙順道:“熙順,我看你跟於連長這麼親熱,好象是有話說不完似的,我就準你半天假,你送於連長他們過大同江去吧!呵呵,順便可以在平壤城裡轉一下,別回來得太晚了喲!”

聽到團長這麼一說,正是樸熙順巴不得的事,連聲答應。

※※※

回去的路上,樸熙順自告奮勇地駕着牛車,讓張賢和另外四個人坐在車上,他熟練地趕着車沿着西去的大道奔向平壤城。

看着樸熙順趕車的架式,就彷彿是真的一個車把式,張賢不由得問道:“熙順,你在家趕過車?”

“是呀!”他點着頭,告訴張賢:“我家裡就有兩頭牛,很小的時候,我就經常趕牛車!”

張賢怔了怔,他們來到朝鮮這麼多日子,這上國度實際上與國內的情形相差不多,甚至於更貧更窮,要是能有兩頭牛,那麼這個家境應該說是不錯的。仔細想一想,這個樸熙順既然上過洋學,其實就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呵呵,你家是地主呀?”熊三娃坐在後面經不住地問着,對他來說,只有地主家纔會有牛,普通的農民連地都沒有,哪會有牛呢?

樸熙順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並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你家在哪裡?”張賢隨口問着。

樸熙順道:“我家就漢城附近,呵呵,只是我上學的時候出來了,已經有幾年沒有回過家了,前些時回去一趟,但是整個村子都被戰火摧毀了,我家裡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聽別人說當初人民軍打過來的時候,他們都跟着村裡人逃難走了,也不知道到了哪裡!”他說着,有些悲傷。

張賢與熊三娃等人都沉默了,他們都經歷過戰亂的年月,作爲老百姓來說,只想遠離戰火,成羣結隊的逃難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從他們進入朝鮮以來,就看到過成千上萬的朝鮮難民涌向鴨綠江邊,不顧性命的向中國境內逃難,甚至於這些逃難的人流也會成爲美國飛機轟炸的目標。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做寧作太平犬,不作亂世人,用在這個戰亂的歲月裡,真得就是對老百姓最貼切的形容。

大同江雖然已經封凍了,但是爲了安全起見,樸熙順還是趕着牛車走那座橋。通過大同江溝通平壤城東西的有一座鐵路和公路兩用的橋,只是有一段被美國人炸燬了,正有工兵搶修之中,此時架着個臨時的浮橋,以溝通南北。過橋的人很多,大部分還是老百姓,他們見到當兵的人,十分自然地讓出一條路來,讓張賢他們先過去。他們對志願軍相當友好,在一行人過來的時候,時不時的還會有人對着他們打招呼,說着張賢聽不懂的朝鮮話。

“他們在說什麼呀?”熊三娃忍不住地問着樸熙順。

樸熙順笑着道:“他們都在誇你們呢!說你們中國志願軍很偉大,是我們的朋友!”

“呵呵,是這樣呀!”熊三娃喜笑顏開着,十分自豪。

樸熙順卻是接着道:“於連長,你知道嗎?其實我對你們中國人也很有好感的,當年我就是在瀋陽上的學!呵呵,你們知道嗎?美國人剛剛遇上你們的時候,是怎麼稱呼你們的嗎?”

“怎麼稱呼?”張賢問道。

樸熙順道:“他們說是遇到了乞丐部隊,沒有見過你們那麼破爛的軍服,你們的軍服比人民軍的還不如!”

聽着樸熙順的話,令張賢和熊三娃等人都不愛聽,不過他說得也的確是實事。朝鮮人民軍其實在戰爭之初,得到的是完完全全的蘇聯的支援,從武器裝備到軍服鞋帽,都十分齊整,甚至於他們還有蘇聯人幫助武裝的起來的裝甲部隊,坦克裝甲車之類也有不少,包括交通運輸也用了很多的汽車。只是金日成能夠捅婁子,卻沒有那個能耐一戰到底,最終還是被聯合國軍打得找不到了北,一敗塗地,那些蘇聯人援助的裝備也好,武器也好,盡數的送與了別人!而與朝鮮人民軍比起來,中國志願軍剛剛入朝作戰的時候,無論是從穿着上,還是從武器裝備上來說,的確是有些土氣,連當初的朝鮮人民軍都不如,這也就難怪開戰之初,那些美國人並沒有把中國志願軍放在眼裡。

“呵呵,人不可貌相,以貌取人,到頭來只能是自取其辱!”張賢冷冷地道。

樸熙順點了點頭,表示着同意,同時也深有感觸地道:“是呀,你說得對,美國人真得是自取其辱!你們志願軍比我們人民軍能打得多,也頑強得多!呵呵,你們知道嗎?如今李僞軍裡,無論是從軍長到師長,還是從當兵的到班、排長,一看是跟中國人打,就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

“當初,你也害怕嗎?”張賢問道。

樸熙順愣了一下,有些尷尬,還是點了點頭。

“呵呵,不是吧!”張賢笑着道:“你跟別人肯定不一樣,別人害怕,你卻不怕!不然,你也不會自告奮勇地參加美國人的特別小分隊!”

一聽到被張賢揭穿了他的底,樸熙順反而坦然了起來,點着頭,如實地道:“你說得不錯,如果我沒有被你抓到,跟着他們再回去的話,這個時候,我肯定已經提升了,會成爲中尉連長!”

“呵呵,你後悔了嗎?”熊三娃在後面忍不住地問道。

“後什麼悔呀?”樸熙順卻是不以爲然,淡然地道:“我們這些當兵的,向來自己都不清楚明天還能不能看到今天的太陽,今天還活着,明天會不會還在?死了也是孤魂野鬼,不管在哪一個陣營都是一樣的!呵呵,我們跟那些當大官的人不同,不管到哪個陣營裡,只要有口飯吃,吃飽穿暖,能夠有點希望就行了,還想那麼多做什麼?”

被他如此一說,張賢與熊三娃都默然了,其實,他們兩個人何嘗也不是如此呢?

一邊說着,一行人一邊過得橋來,還沒有下橋,卻聽到前面一陣譁亂,彷彿是出了什麼事情,張賢還以爲敵人的飛機又來了,還有些緊張,但是望了望天空,萬里無雲,連只鳥兒都看不到,根本就沒有飛機。正在奇怪之間,又聽到“啪”的一聲槍響,緊接着便聽到有人在喊着什麼,只是都是朝鮮話,他一句也聽不懂,正在奇怪,卻聽到樸熙順指着前面右手邊處的河邊:“有人要跳河了!”

張賢等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把手捆在背後的婦女,突然跑着從河岸上一躍而下,扎入了河裡。這條大同江原來是封凍着的,只是在那邊的近岸處,由於人們需要漿洗東西,所以把附近的冰砸開了,露着個十多米長寬的水面。那個跳河的婦女,“嗵”地一聲跳進去,便沒有再起來,河面上漾着一圈圈的波紋,好象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在那個女人跳下去之後,緊跟着兩名穿着人民軍軍服,拿着槍的士兵追到了岸邊,卻是倚着欄杆愣愣地望着河面,嘴裡嘰哩咕嘟地也不知道是罵些什麼,還是在說些什麼。

正走到橋頭,一個乾瘦地老年人正要過橋,見此情景,不由得搖着頭,嘆了一聲,轉回了頭來,繼續趕着他的路。

張賢與熊三娃等很奇怪,看那個女人被人民軍的士兵押解着,應該不是好人,可是她跳下河去之後,河岸上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跳下河去救她。

樸熙順已經在和那個過路的老人搭上了話來,雖然聽懂這個老人說得是什麼,但是張賢可以從這個老人無奈而空洞的眼神裡看得出來他的同情。

樸熙順與老人談了一會兒,老人搖着頭,揹着他的東西走了,就是一個路人。而樸熙順卻是呆呆地有些發楞。

“怎麼回事?”張賢問着他。

“一邊走一邊說吧!”樸熙順說着重新趕起了牛車來,剛纔這裡所發生的事,便彷彿只是一個電影。

“那個女的是個演員,美國人來的時候,她給美國人唱過歌!”直到走了半天路,樸熙順這才緩緩地告訴着車上的這幾個中國人。張賢與大家都沉默着,他們馬上知道了是怎麼回事,這種事情在中國也時有發生着,不能不說是人性的悲哀!“現在,平壤城裡,人民軍正在抓朝奸,只要是跟美國人和李承晚集團有一點瓜葛的人,都會被打成朝奸!這幾天,平壤城光是槍斃這些朝奸就槍斃了上千的人!”樸熙順告訴着他們,聲音裡充滿着一種壓抑,也說不清楚是悲傷還是憤怒。

張賢只覺得渾身發着冷,驀然想到的是國內正如火如荼一般轟轟烈烈的鎮反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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