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急進(一)

華東野戰軍在睢杞地區成功地分割包圍了國軍區壽年兵團,這令中共中央軍委會十分興奮,但是同時也十分得緊張,畢竟,在這片戰場上的國民黨部隊還是很多的,如果有一個不慎,很可能就會反其道而行之,被對手反噬。所以,中共中央對於中原局的電令接二連三地發了過來,要求中原野戰軍極力配合華東野戰軍的作戰,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吃掉區壽年兵團。

粟裕自然也知道此時身上擔子的沉重,除了以第一、第四、第六縱隊和中野第十一縱隊作爲突擊部隊外,又將另外的五個縱隊作爲阻擊部隊使用,以開始時作爲誘敵之計的第三和第八縱隊轉頭向東,與此時緊急從上蔡地區北上的華野十縱,以及先一步到達的兩廣縱隊,在被包圍的區壽年兵團以西二十公里處的杞縣到王明集一線,形成一道堅強的阻隔陣地,擋住了邱雨青的第五軍主力東向與區壽年兵團靠攏。

雙方在杞縣進行了激烈的攻防,一直打到了七月一日,第五軍的主力向東推進了十公里,已經進抵了區壽年兵團西面十公里處。

而在包圍圈裡,實際上粟裕將軍在開始的時候,並沒有查明區壽年兵團的具體部署情況,只是認爲戰機一閃即逝,絕對不能錯過,這才下達得圍殲命令。

在華野各部隊的猛衝猛打之下,區壽年被打懵了,竟然沒有立即蝟集一團,穩定陣形,形成一個有力的拳頭,而是命令各個整編師、旅向外突圍。到二十九日早上的時候,其兵團指揮部和整編七十五師、新二十一旅最終被包圍在了龍王店及其附近地區,而整編七十二師則被包圍在了鐵佛寺周圍地區。其中,整編七十五師的各旅團被分割開來,已然很難再形成一個有力的防禦整體,被殲也就成了一個早晚的事。

經過兩個晝夜的激戰,到七月一日中午時分,整編七十五師的第六旅及新二十一旅已然被華東野戰軍殲滅。

就在整編十一師渡過洪河向北急援的時候,而幾乎是與整編十一師同時接到救援命令的黃百韜的整編二十五師也從山東方向向西直殺過來,徐州剿總又將第二交警總隊與第三快速縱隊配製過來,組成了一個新的兵團。這出乎了粟裕將軍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爲黃百韜部會被調往兗州。

另一個令粟裕有些意外的是位於蘭封的整編八十三師也沒有象情報顯示的那樣,東調兗州,而是直接南下進入了睢杞的戰場;更爲令人擔心的是位於商丘的敵整編七十四師也揮兵西向,國軍外圍的壓力在逐漸增強。

與被中野與華野都緊緊盯住的胡從俊的整編十一師相比,黃百韜兵團的速度便顯得奇快無比,也就在七月一日,華野完成了對區壽年兵團的部分殲滅之後,這之部隊已經出現在了睢杞的戰場之上,到達了鐵佛寺以東約十公里處的帝丘店地區。

這是一個突然而來的變化,令粟裕將軍與華野縱直的其他指揮官們都措手不及。針對這種新來的變化,粟裕一面調兵分頭阻擊救援之敵,一面與大家商討是否還要繼續對區壽年兵團的全殲。在權衡利弊之後,粟裕認爲這個時候從華野的突擊、阻援兩個集團的作戰能力和可以爭取的時間上來看,仍然具備殲滅區壽年兵團的條件。於是,立即調整部署,增強阻擊力量,同時加速攻殲被圍之敵,以先解決掉龍王店的區壽年兵團指揮部爲主要目標。可是實際上,面對接踵而至的國民黨援軍,粟裕將軍又不得不來回抽調人馬進行阻擊。先是命令從上蔡趕過來的華野第十縱隊,繼續向北,與兩廣縱隊一起阻擊蘭封南下的國軍整編八十三師;然後又不得不從圍攻區壽年兵團新二十一旅的部隊中抽出中野第十一縱向東急奔,以阻擊氣勢洶洶而來的黃百韜兵團,而剛剛被調往北面的兩廣縱隊又抽到了東面戰場之上來,但是這些兵力還有些不夠,無奈中只得將縱直的警衛團也抽調了上去。

七月一日以後的睢杞戰場,其實就是一個十分有戲劇性的戰場,在這個時候,誰能夠把握住時機,誰就有可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

整編十一師又花了一天的時間,終於開進了周家口,但是身後的劉興華的襄河縱隊與王勇的中野一縱有如是附骨之蛆,始終揮之不去。就在商水、周家口這邊,還有共軍的四個團的地方部隊合圍上來,一時間,雙方在穎河南岸對峙起來,令整編十一師無法順利地渡過穎河。

國防部的催文電令卻如同雪片一樣地飛到了胡從俊的手裡面,這些電文的字裡行間無不是火急火燎的模樣,而蔣總統更是親自發來了兩次手喻,最後一封手喻更是嚴詞疾令,要求整編十一師必須要在第三日前到達睢縣的戰場之上。

拿着這些電文,胡從俊的頭都大了起來,當然也知道此時是救兵如救火,但是面對共軍層層的設阻,卻又毫無辦法。無奈何,胡從俊來到了張賢的十一旅,以督察十一旅搶佔渡口的情況。

“軍座還是不放心嗎?”看到胡從俊走過來,張賢迎了上去,問着。

胡從俊只是點了點頭,已然來到了張賢的身邊,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可以渡過穎河?”

張賢看了看此時正在架橋的那些工兵,又望了望在遠處警戒的兩路人馬,告訴他:“應該在明天一早可以!”

胡從俊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道:“還是有些晚呀,還能早一些嗎?”

張賢想了一下,告訴他:“可是可以,那要在半夜渡河了!”

“好,那就半夜渡河吧!”胡從俊當即作出了決定。又問道:“敵人的情況怎麼樣?”

張賢答着:“共軍的幾個地方部隊已然被我們驅散,爲了防止他們再回來騷擾,我讓三十一團與三十二團護衛在我們渡河的這段河道的兩邊,構築了東西長五里地的防線,如今只要能夠順利把橋架完,就可以安全通過!”

“好!”胡從俊點了點頭,卻又有些擔憂地道:“前面過去就是黃泛區,只怕我們想走快也快不起來了,我是擔心呀,這一次能不能抓到戰機!”

張賢點了點頭,的確,黃泛區的道路狀況十分惡劣,黃沙漫道,沼澤叢生,靠着雙腳走過去也許還能夠通過,如果象整編十一師這樣帶着大量的機動車輛和輜重,只怕要安全通過,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所謂的黃泛區,是指一九三八年六月的時候,爲了抵擋日本鬼子西進的步伐,蔣介石下令以水代兵,炸掉了鄭州附近花園口的黃河大堤,至使濤濤的黃河之水從堤口一瀉千里,雖然最終減緩住了日本侵略者的西進步伐,爲國家的戰備轉移贏得了時間,但是這場災難卻給豫皖蘇三省的人民帶來了空前的災難。在抗戰八年裡,濤濤的黃河水氾濫了八年,造成了三個省四十四個縣八十九萬多人或因洪水、或因飢餓、或因瘟疫而喪生,一千兩百萬人流離失所,造成了五萬四千多平方公里的荒沙沼澤區,這就是黃泛區。直到抗戰勝利以後,一九四六年國民政府才完成了封堤,黃河水歸入故道。雖然黃河迴歸故道,但是在黃泛區流下來的大量泥沙,已然將大片大片的農田淹沒,根本不適合耕種,所以這裡也就成了一片廣人稀的所在。

張賢陪着胡從俊沿着穎河的河堤走來,胡從俊故意讓自己的警衛遠遠的跟在後面,看看沒有人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這才停住了腳步,轉頭看着張賢,問着他:“你知道在汝南的時候,老頭子打來電話跟我說了些什麼嗎?”

張賢搖了搖頭,這種事情,胡從俊不說,誰會知道。

“你猜猜看呢?”胡從俊道。

張賢想了一下,道:“那天我看軍座恍惚的神情,想來總統定然是對軍座發了火!”

胡從俊點了點頭,終於告訴他:“不錯,那天他把我罵了一通!”

“就是因爲我們撤回汝南嗎?”張賢問道。

胡從俊卻是嘆了一口氣,答着:“也是,也不是!”

張賢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軍長,實在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

胡從俊鎖緊了眉頭,又是一聲長嘆,告訴他:“有人在總統面前告了我的狀,說我太過自私,只顧自己的部隊,而不顧友軍的死活,還歷數了以往的戰例,說什麼當初的宿遷之戰、後來的魯南之戰、以及前些時的洛陽之戰,如果我們整編十一師能夠及時的救援到位,也就不會出現那樣的結局,這自然令老頭子異常得憤怒!”

“這是胡扯!”張賢也不經高聲大罵了起來:“這是哪個傢伙在胡說八道?根本就是污陷!”

胡從俊道:“這些其實是很早以前就有人在老頭子那裡告過狀了,但是老頭子也並不是個糊塗的人,根本沒有當真。只是這一次老頭子舊事重提,是要警告我不能太獨斷專行了!”

“原來是這樣!”張賢點了點頭,又問道:“難道我們打的那麼多的勝仗,總統就不說了嗎?”

胡從俊笑了一下,也有些酸楚,卻又對着他道:“這些,老頭子當然也知道的,所以他的話到後來也十分得溫和。他之所以生氣的是我們在上蔡擅自撤軍沒有通過國防部,以他的戰略部署是要我們整編十一師佔據上蔡,向商水與太康這邊挺進,會同區壽年兵團與第五軍從南面包圍上來,完成對共軍粟裕所部的合圍,但是我們臨時撤到汝南,令他的計劃赴之東流,所以纔會十分生氣!”

張賢卻皺起了眉頭來,不解地道:“當時國防部也並沒有跟我們說明這部分的計劃呀?再者,我們也向他們徵詢過意見,以當時上蔡的形勢,除非他們能夠增兵過來,我們不可能在那裡守得住的!”

“是呀!”胡從俊也點了點頭,道:“所以我也向老頭子作了解釋,他到最後便沒有再責怪我,只是認爲我沒有通知上峰,而自行撤離,就是怕死,就是畏縮!”

“呵呵,作總統,他總要批評你兩句的嘛!”張賢安慰着他。

“這個我也知道!”胡從俊道:“後來,他又跟我談起了整編十八軍的情況,問我如果以我們整編十八軍爲主力組建兵團,誰來做這個兵團的司令合適?”

張賢不由得一怔,更是有些不解地道:“軍座,這還用問嗎?除了你,還有誰更合適呢?”

胡從俊卻是一聲地苦笑,對着張賢道:“你我兩人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在你的面前我也沒有什麼不好說的,按照我的心裡想法,這個司令當然也是捨我其誰?只是這種事情老頭子不應該來問我的,這也有違常規的。”

“那麼軍座,你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說我是一個軍人,對於這種人事任免事情還是請校長與參謀總長商量爲宜,我是不便多說的!”胡從俊道。

張賢點了點頭,笑道:“軍座的回答很是委婉呀!”

“是呀!”胡從俊道:“後來老頭子便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告訴我,他很希望看到我在後面的戰鬥中,能爲我們國軍再多打幾個勝仗!”

“呵呵,在我猜測,總統可能是有意要提醒你,他準備提你來當新建兵團的司令,只是還要看你的表現!”張賢有些肯定地道。

胡從俊也點了點頭,自嘲地道:“我到後來也是這麼想的,呵呵,只是當時的時候,覺得老頭子是看不上我了,所以纔會這麼問我,還悶悶不樂了好幾天!”

“軍座是多慮了!”張賢也笑了起來。

“是呀!”胡從俊點着頭,又想起了那日遊天中山的情景,悠悠地道:“其實我是太在乎了這些名利,呵呵,想想那塊《平淮西碑》的故事,很是寓意呀!裴度也好,李愬也好,爭來爭去又有什麼用?就算是一塊石碑可以標榜千秋,到頭來還不是一樣得隨便被人改來改去,隨便評人傳說?韓愈也好,段文昌也好,他們的文章再好,不也是爲了各自的觀點,各有偏頗之處嗎?”

“看來軍座是已然看透了!”張賢不由得讚歎着。

胡從俊又是一聲苦笑,道:“看不看透的,又能如何呢?如今不管誰來主持十八軍的軍務,只要他能夠帶着十八軍打勝仗,我也舉雙手擁護的!”

話雖從胡從俊的口中如此地說出來,可是張賢還是感到了他的一份言不由衷,感到了他的一份辛酸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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