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袍澤(二)

果然如馬文龍所料,一隊國軍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只想着追擊殘敵,看到的只有前面的果實,卻沒有看到前面的危險。

這是兩個營近千人的隊伍,由團長徐海波親自帶隊,生怕這股新四軍的敗兵會跑過一一八旅的防區,進入張慕禮第十八旅的地盤。徐海波很是奇怪,本來四面合圍的計劃,不知道怎麼搞的,那個王江卻突然撤出,放開了馬文龍的一條生路,也不和他打聲招呼,等他發現過來,那些新四軍已經跑得老遠。這個王江就是一堆扶不起來的爛泥,如果不是因爲他是張旅長的同學,徐海波根本就不會給他面子,他可不想把到手的功勞拱手相讓。正是因爲面前的誘惑過於巨大,所以盡然忘記了那句古訓:窮寇莫追。

也就在三十三團的兩個營剛剛通過這座山崗,徐海波忽然覺得有些不大對勁,怎麼這麼一個大好的早上,山崗上的樹林中聽不到一聲的鳥叫?他舉起望遠鏡,向山崗上看去,搜索之間,已然看到了一個黑洞洞的炮口,他暗叫不好,趕忙下令回撤,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馬文龍親自指揮着自己所剩下來的幾門小鋼炮向着山崗下的國軍隊伍開火,隨着轟隆隆的爆炸聲傳來,炮彈在國軍的士兵中裂開來,帶着漫天的血肉四處散落,緊接着隱藏在路口草叢中的兩挺重機槍也已經打響,那些剛纔還在自以爲是的國軍們傾刻間成片地倒在了血泊中,方纔的興奮也一掃而光,密集的人羣此時就像一堆被捅到地上的馬蜂窩裡的馬蜂,四處逃散,躲避着子彈的襲擊。

徐海波揮舞着手中的手槍,想要阻止前面紛亂的人羣退回,但是任憑他左呼右喊,也無法阻止住倒退的洪流,他斃了兩個帶頭退回的連長,纔將將壓住了陣腳,沒有使自己的這兩個營全面潰退。他一邊命令着士兵們就近找掩護的所在,以躲避如雨般的亂槍;一邊尋思着勝敵之法。但是馬文龍並不給他一點的機會,也就在他剛剛要穩住陣腳的時候,新四軍吹響了衝鋒號,山林裡忽然就衝出了許許多的新四軍來,個個如下山的猛虎一樣,撲向山底下的這些驚魂未定的國軍。

國軍士兵再一次敗退下去,不再顧及自己長官的狂呼亂叫。

徐海波還想以團長的威權來阻止這場敗退,卻也在這個時候,一顆子彈射來,正打中了他的肩膀,他身子一歪,摔倒在地,若不是身邊的副官搶救及時,他便是不被新四軍抓到,只怕也會被這些敗退下來如無腦蒼蠅的士兵們踩死。

這個戰局,已經不容他這個團長再來發揮了,副官架着還想強自要向前衝的徐海波,不再管他的暴怒,和另一個勤務兵一起,不容分說背起他也加入了敗退的行列。

※※※

王江聽到北面忽然響起的槍炮聲,先是一愣,馬上派出偵察兵去探個究竟,不久,那個偵察兵跑回來告訴他,是三十三團追擊昨夜裡被圍的新四軍,一不小心中了敵人了埋伏,正在敗退了之中。

聽到這個消息,王江先是一愣,緊接着心動了起來,如今他這支部隊正在向東邊穿插之中,已經到了李家崗的南面,其實是與徐海波只隔着一座小山崗。這個時候,既然新四軍在山崗上與徐海波的三十三團打得激烈,那也就是說沒有顧忌到他們的後面,如果這個時候自己帶着人悄悄地摸上這座山崗,那定然是抄了新四軍的後背,這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可是,如此一來,那麼營救張賢的事又怎麼辦呢?

王江一時猶豫了起來。又看看自己所帶的兵力,也就是三個連一個營的兵,熊三娃還帶着另外的兩個連,在更南面和他平行着向東移動,如果自己晚一點到達,就憑着熊三娃所帶的兩個連的兵力,也足夠可以攔截住黃新遠那些烏合之衆了,想到這裡,王江馬上決定了下來,命令着自己的部隊,向着小山崗悄然地進攻前進。

在這一時刻,王江已經感到了從未有過的一種興奮,他終於捕捉住了一次千載難逢的戰機,不僅解了三十三團的圍,而且還可能再一次擊潰剛剛打出氣勢來的這隊新四軍!想一想徐海波那垂頭喪氣的情形,王江便覺得十分過癮,他與徐海波明爭暗鬥過多時,卻總是輸上一招,這一回,終於可以鹹魚大翻身,一定會令所有的人對自己刮目相看了!

※※※

錢雄風的槍已經對準了張賢的頭,他內心裡卻十分得緊張,不知道爲什麼,在與日本鬼子近身搏殺的時候,他也從未有這種感覺。可是今天,面對着這個無法還手的張賢,他卻遲遲扣不動手中的扳機。

“老錢!”黃新遠不由得提醒了他一聲,在這個時候,就是一個尖銳的敵我之間,如果還講究什麼交情和感情的話,那麼到手來的成功只怕也會付之東流。

張賢不由得睜開了自己閉上的雙眼,首先看到了一滴汗水從錢雄風的臉上淌落下來,再一看他滿臉,也已經浸透了汗水。他忽然想起了當年的常德之戰,他與這個錢營長也就是在那一次會戰裡相識相知的,在那一次大戰中,他失去了自己非常要好的戰友,他想起了常立強,想起了司馬雲來,也想起了司馬雲念起的那首《無衣》,不由得低聲唸了出來:“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在他念到最後的時候,不由得滿眼的淚花。

是呀,同袍與同澤,曾是多少美好而令人感動的友誼,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些往日的袍澤兄弟已經變成了敵人,這是多麼悲哀而痛苦的事,怎麼不令人心傷呢?

錢雄風的手哆嗦了起來,驀然把槍放了下來,已經是一臉的淚水!他也想起了常德,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死於城下的兄弟袍澤!

黃新遠愣了一下,猛然拔出了自己的手槍,稍微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地舉起來,對準了張賢的頭。他知道,時間緊迫,不容他們再有一絲的婦人之仁了!

可是,也就在黃新遠舉起槍來的時候,他還沒有來得及扣動扳機,卻聽到“呯”的一聲響,一顆子彈急射而來,又疾又準,正打中了黃新遠舉槍的右臂。黃新遠胳臂一痛,手中的槍也掉落在地。

張賢卻是反應迅捷,還沒有等錢雄風明白過來,他已經一個滾而出,從黃新遠的身前滑過,起身時手中多出了一把手槍,正指在了黃新遠的頭上。原來他搶到了黃新遠掉落在地的槍,趁着黃新遠手臂受傷之時,已然制住了他。

這真是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旁邊的錢雄風措手不及,剛纔還佔盡的先機,此時已經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變成了受制於人!

到這個時候,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轉向子彈射來的方向,那是東邊的一片樹林,樹林中一個人端着步槍走了出來,等他來到了大家的面前,三個人都不由得驚呼了起來:“張義!”

不錯,走過來的人正是剛纔離去的張義,他帶着那些人衆轉過了樹林,他卻藉故跑了回來,在樹林中正看到黃新遠要射殺自己的大哥,急切間纔打出了剛纔的那枚子彈。

“張義!你這是叛變!”雖然這個時候被張賢用槍頂住了頭,黃新遠還是不由得怒氣衝衝,他沒有想到他的這些好事就這麼會壞在了這個毛頭小子的手裡,真所謂是成也張義,敗也張義。

張義已經通紅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三個人,兩個是自己的戰友,另一個卻是自己的兄長,這個時候,他們是敵人。

“黃新遠,你不該騙我!”張義咬了咬牙,恨恨地道。

黃新遠怔了一下,還是強自辯解着:“張義,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他雖然是你的大哥,但是他是我們的敵人,如果放了他,就是對我們革命事業的打擊,你個糊塗蛋!”

張義彷彿是沒有聽到,擡頭望着自己的大哥,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錢雄風的槍也指着張賢,只要張賢敢於對黃新遠開槍,他的衝鋒槍定然會射向張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李家崗那邊傳來了激烈的槍炮之聲,在場的四個人都爲之一怔,張賢的反應極快,想到了什麼,對着他們道:“只怕是馬文龍還沒有逃出去,被追上了!”

聽到張賢這麼一說,三個人方纔如夢方醒,猛然張義“撲通”一聲,跪在了自己大哥的面前,已然是淚如雨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老三,你這是做什麼?”張賢大聲地喝問着他。

張義一邊抽泣着,一邊哀求着:“大哥,我最後一次求你了,請你放過我們、放過馬大哥吧?我知道,只要你答應我,就你一定可以辦得到的!”

錢雄風當先放下了自己舉起的槍,也“撲通”的一聲,跪倒在了張賢的面前。

也就在這個時候,熊三娃帶着兩個連從南面繞了過來。

※※※

馬文龍沒有想到,自己的後面還會有一隊國軍,等這隊國軍悄悄的抄上了山崗,才被警戒的人員發現,可是已經晚了。

正面的徐海波帶領的三十三團突然的襲擊打敵了陣腳,暫時退了出去,馬文龍知道這個敗下去的團一旦明白過來,肯定還是會殺回來的,原本以爲利用這麼一個間隙可以帶隊突過平漢線,誰知道又陷入了另一隊國軍的糾纏之中。

後面上來的國軍的兵力雖然沒有正面的兵力多,但卻是有備而來,火力強大,自己剛剛進行了一場戰鬥,還沒有緩過勁來,又怎麼可能再來應付這一隊敵人呢?

馬文龍很是從容,命令着樑三大隊長重新集結隊伍,乘着當面的三十三團敗退之際,火速通過平漢線,同時要求把自己留下來,帶着三十多個傷員,來阻擊這隊偷襲上來的敵人。

樑三不由得大急,對着馬文龍喊着:“老馬,你帶着人快快轉移,還是我來掩護!”

馬文龍苦笑了一聲,對着他道:“如今再不走,只怕以後也走不成了!我們這些傷員根本就走不動了,便是你們帶着也只會拖累你們,倒不如讓我們來掩護你們撤退的好,這樣你們還有可能衝出去!”

“是呀,支隊長說得對呀!”傷員們也齊聲地附應着,大家都把自己的生死置之於度外了,都願意把生的希望留給還健全的人。

樑三的淚水如雨般地落了下來,他也知道馬文龍說得不錯,在這個時候,如果想全身而退,根本是不可能的,必須要有人來斷後。

馬文龍想了想,又對着他道:“老樑,你快帶人走吧,晚了要來不及了。記住,先向北走,再越過平漢線!”

“爲什麼?”樑三問道。

馬文龍道:“這裡的槍聲,定然會吸引平漢線上敵人的注意,他們肯定也會趕過來的。我們在這裡吸引敵人,如果你們直接向東,定然會與從那邊趕過來的敵人撞個正着!”

樑三這才明白過來,點了點頭,集合隊伍,把重武器和子彈都留給了馬文龍,自己全部輕裝,這才與他灑淚而別。

終於要分別了,也就是在樑三剛剛轉身的時候,馬文龍忽然喊道:“老樑!”

樑三不由得再一次轉過了頭。

馬文龍對他笑了笑,道:“記得每年清明的時候,給我燒些紙!”

一時間,樑三的淚水滾滾而下,他使勁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去,快步地追向自己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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