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反間(二)

“這真是雪中送炭呀!”馬文龍拿着這張圖經不住呼了出來。

“是呀!”熊卓然也感慨萬千,由衷地佩服道:“我們的同志真是不簡單呀,當真得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搞到了這張圖。呵呵,有了這張圖,一一八旅的防禦也就盡在其中了,我們可以找到其破綻之處,一舉將其擊破!”

馬文龍也點了點頭,把這張圖展開來,兩個人細細地察看起來。

良久,馬文龍才擡起了頭,嘆息了一聲:“這個張賢當真不簡單,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搞出了這麼周密的防禦陣地,如果我們沒有這張圖,便是有千軍萬馬,只怕也會喪失其中!”

“是呀!”熊卓然也嘆道:“他是在欺負我們沒有強大的炮火呀,看他這麼密集的碉堡和工事,完全是想把我們困死其中嘛!”

“嗯!”馬文龍同意地道。

“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碉堡和工事一一催毀,用我們有限的炮火將之擊垮!”熊卓然這樣肯定地道。

馬文龍想了想,道:“老熊,我們的目的還只是打痛他,讓他不得不向整三師求援,沒必要把他們的堡壘一一催毀,這樣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的炮火。”

“你說得很對。”熊卓然點着頭,又看了看這張防禦圖,道:“我看我們可以擒賊先擒王,派出兩個大隊正面主攻敵人的防禦陣地,同時再派一個大隊避開敵人的既設陣地,從這裡、這裡穿插過去,就可以直達敵人一一八旅的旅部王家店,這裡位於平漢線上,敵人一定想都不會想到,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馬文龍仔細看了看這張地圖,點着頭,贊成地道:“老熊,你的這個計劃很不錯,如果我們真得派出一個大隊,奪下了王家店,要是能抓到張賢那是最好不過的,要是抓不住他,呵呵,肯定也令敵人嚇一大跳,會急急忙忙地調動西面的敵人往東包抄我們,這個時候,我們的主力馬上折頭西返,一舉可以奪下襄河渡口,只要一天的工夫,我們就可以突破敵人的重圍,甩脫後面的追兵,轉入荊山根據地。”

“對呀,我就是這麼想的!”熊卓然這樣地道,同時又皺起了眉頭來,有些擔憂地道:“到時只有一點不太好辦。”

“是什麼?”馬文龍連忙問着。

熊卓然道:“只是就怕這支攻入王家店的大隊回不來了!”

馬文龍也皺起了眉頭來,熊卓然說得不錯,那支穿插到敵人後面的大隊,肯定已經處於了敵人的心臟之中,自然不是那麼好就可以撤將下來的。他又看了看地圖,當下橫下了心來,對着熊卓然道:“老熊,其實只要這個大隊能夠堅持到天黑,就可以利用夜色的掩護向東穿過平漢線,進入大悟山區,雖然與我們的大部隊失散,但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熊卓然也研究了一下地圖,半天之後點了點頭,對着馬文龍道:“不錯,這雖然有些冒險,但還是非常值得的。”

馬文龍覺得這個計劃雖然非常好,可是,好象總有一點不大對勁的地方,卻一時又想不起來。

※※※

張賢陷入了沉思之中,如今他都不知道應該信誰不信誰了。

在當這個旅長之初,張賢就已經對黃新遠存有戒心,相信在一一八旅裡,不會只有黃副旅長一個人值得懷疑,除了黃新遠身邊的副官之外,應該還有別的人與他一路,這裡面也包括了自己的弟弟張義。只是他不能夠相信徐海波也是黃新遠那一波的人,按正常來說,徐海波與黃新遠根本就沒有交集,雖說是同一個師裡,但是卻沒有在一起共過事,而且他對徐團長的瞭解遠勝過了其他人。徐海波並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這個人不僅高傲自大,而且行爲乖舛,總與人格格不入,在十一師裡,也只有他這一個人可以說是朋友。如果說別人是共產黨,張賢還可能相信,但是說徐海波是共產黨,張賢如何也不能相信。共產黨人向來隱藏得十分好,在軍中應該總是老好人,左右逢源,不可能如徐海波這樣總不討人喜歡。

張賢覺得有必要把徐海波找來談一談,只是爲了以防萬一,還是穩妥一些的好,如今在一一八旅裡,真正可以讓他放下心來的人並沒有幾個了,徐海波如果不算的話,那隻好去找自己的同學王江。龍天涯參謀長雖說應該不會是與黃新遠一路,但是龍參謀長與黃新遠的交情遠勝過自己,也令人不敢放心。

王江此時是李現法團的副團長,這個李現法本就是一一八旅的原班人馬,不會與黃新遠有瓜葛,倒是可以放下心來。爲今之計,倒是應該給王江一些兵權,以備自己有靠得住的外援。主意一定,張賢馬上悄悄發下令去,命令三五二團抽出一個營的兵力,由副團長王江統領,緊急趕往王家店。

一切佈置妥當,張賢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又電話接通了整十一師的師部,向胡師長求援。

“張賢,你爲什麼會這麼想?”胡從俊很是奇怪,這樣地問着他:“共匪還在白兆山區,怎麼會這麼大膽得來夜襲你們一一八旅呢?”

張賢道:“師座,請你相信我,今天夜裡,馬文龍必定會孤注一擲,此是他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我們一一八旅必定會有很大的損傷。至於我又是如何知道他們會在今夜襲擊我們,電話裡不便對您詳談,等這場仗打完之後,我再和您細說!”

胡從俊在電話的那頭沉吟良久,又問道:“張賢,整三師離你們一一八旅很近,你爲什麼不向他們求援?”

張賢道:“整三師不能動,如果是因爲我們一一八旅的緣故,調動了整三師,令敵人逃脫,這個罪責我擔待不起!”

“那依你的意思我怎麼支援你?”

張賢道:“只要鄰近的十八旅能派出一個團,在王家店以東的平漢線上佈防,堵住共軍向東逃往大悟山區,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西向進援我們一一八旅。”

胡從俊又思索了片刻,點頭道:“好,我馬上命令十八旅,讓副旅長張慕禮率一個團,專門來配合你的行動!”

“如此就太好了!”張賢不由得喜出望外,同時不忘記提醒着:“師座還要催一催十八旅,要他們快些行動,不然我只怕他們在明天天亮之前趕不到!”

“好!”胡從俊痛快地答應了。

放下了電話,張賢長出了一口氣,這才命令三十三團的徐團長趕往旅部來開會。

※※※

“老熊,這個穿插過去的大隊還是由我來親自帶領吧!”馬文龍對熊卓然說着:“你負責帶領大部隊的突圍,是死是活就要看今天晚上了。”

熊卓然點了點頭,卻又有些不放心地道:“老馬呀,我看還是讓一個大隊長帶就行了,不必要你親自出馬,那樣的危險很大的。”

馬文龍一笑,道:“老熊呀,你不知道,這支隊伍是我一手帶出來的,都是我心頭裡的肉呀,我可不願意任何一個人再有傷亡。大部隊由你帶,我可以放心,只要你們突圍出去就應該不會有大的戰鬥。而這個穿插的大隊卻不一樣,他要一直與敵人周旋下去,就算是到了大悟山區,也不算是安全的。更何況這一片地區我十分熟悉,在這裡打游擊都打了這麼多年,哪座山有幾棵樹我都一清二楚,只有我親自帶着才放心呀!”

熊卓然想了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他也是打游擊出身的,當然知道其中的堅辛。

看到政委已經同意,馬文龍這纔開始佈署起來,把這個襄河支隊一萬多人分成五個大隊,分別由資深的共產黨員擔當大隊長,自己帶着一個大隊近兩千人進行穿插,一個大隊負責西面,一旦國軍的整三旅動作,立即奪取襄河渡口;兩個大隊對正面的國軍一一八旅進行佯攻,隨時準備折向西行;最後一個大隊作爲備用,作爲警戒,同時還負責物資與非戰鬥人員的儘速轉移。這一切都條條是道地佈置完畢,大家分頭行動,抓緊時間作好各項準備。

可是,在馬文龍的心中,還是有一絲的憂慮,他的臉上始終眉頭緊鎖,不見有絲毫的舒展。

“老馬呀,你還有什麼擔心的事嗎?”熊卓然看出了馬文龍的心事,這樣地問着他。

馬文龍點了點頭,告訴他:“我總覺得我們丟棄了北向圍攻敵人整三師的那個計劃,而採用原來制定的聲東擊西的計劃,想要擊敗敵人一一八旅,好象過於冒險了!”

熊卓然想了一下,對他道:“如今我們能否取勝的關鍵,還是要看這個一一八旅。不管是北向圍攻敵人整三師,還是東面襲擊,都要與這個一一八旅對決。北向的計劃裡,我們處於被動的地位上,能否取勝完全要看敵人一一八旅的行動,也就是說要看那個張賢的眼色。呵呵,我知道你和張賢兩個人的關係不錯,但是此一時彼一時,沒有東洋鬼子可以打了,如今就是對頭,很難說他會放我們一馬。而東襲的計劃,主動權是在我們的手裡,不用看別人的眼色行事!”

馬文龍知道熊卓然說得不錯,如果是一個理智的人,都會做出他這樣的選擇的。只是從他的內心深處,卻隱隱有着一種對張賢的愧疚之感。張義的情報送出來,已經很明顯得告訴他,張賢準備要放他一馬了,他卻並不領人家的這個情,非要把別人的好意當成驢肝肺,不僅不領情,還要反身狠咬他一口,要把這個老朋友打痛、打殘!甚至想着要活捉他,這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呢?

甩一甩頭,馬文龍卻又想開了來,畢竟是各爲其主,雖說曾經是朋友,但是既然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面上,那就是敵人。對待敵人,是不容你有絲毫的惻隱之心的!

※※※

徐海波來到了旅部裡,還沒有開會之前,張賢單獨召見了他。

張賢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徐海波,很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他的內心,可是徐海波卻很是自然,坐在張賢的對面,悠然地點着了一根菸,吸了一口,吐出一團煙霧,卻嗆得張賢一陣咳嗽。他大笑着,不僅不以爲然,反而指着張賢這個長官開着玩笑:“張賢,不行你也抽一支?呵呵,你看我們這些抽菸的可以適應任何骯髒的環境,倒是你這個不抽菸的,聞不得一點的煙味。”

張賢擺了擺手,知道自己曾經的這個副手就是這樣,一旦與他熟悉了,他便沒大沒小了起來,根本不把自己的上司放在眼裡,還只當與平時一樣的稱兄道弟。這也許就是徐海波一直不能夠升上去的一個原因。好在張賢知道他的脾氣,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計較這點面子上的得失。

“老徐,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張賢問着他。

徐海波吐出了一口煙來,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想問什麼?”

張賢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爲什麼一直不再結婚成家呢?”

徐海波白了他一眼,卻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着:“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張賢愣了一下,他知道徐海波原是有老婆和兒子的人,只是因爲戰事的突然而起,他的老婆和兒子都已經失散多年了,他曾經回去找過幾次,卻沒有找到,聽鄉里的人說,他的老婆和兒子多半是死在了鬼子的炮火裡。

“過去的事如果還一直想着,人就會老得很快,必須要有一個重新的開始,重新的生活,這樣纔是醫治傷痛的良藥!”張賢勸慰着他。

徐海波又看了看張賢,卻反問着他:“阿賢,你是不是又覺得我身上的味道重了?是不是覺得我的軍服該洗了?放心,我不會讓你再派人來專門爲我搞內務,我只是因爲剛剛從地堡裡鑽出來,纔會這樣的!”

這一句話,把張賢噎得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他只得搖了搖頭,無奈地道:“好了,你的個人問題我以後再不多問了,你願意一個人過就一個人過吧!”

看到張賢如此一說,徐海波反而笑了起來,彈了彈手上菸灰,對他道:“阿賢,其實我覺得的吧,你是一直在努力地容忍我,是不是呀?”

張賢看着他那詭異的笑,還是點了點頭。

明知道張賢會這樣地回答,徐海波還是有些失望,但還是聳了聳肩,厚着臉皮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後就多容忍些吧。你要是容忍的好的話,我就是你手裡的一把尖刀;你要是不能容忍的話,呵呵,那我就只好收起手,閉上嘴,當你的傀儡!”

張賢看着他一邊說,一邊眉飛色舞的樣子,覺得很是好笑,同時也聽出了他的話意,當下正了正色,一本正經地問着他:“好了,不說這些了,還是說些正經的吧,我要問你一件事,你要如實地告訴我。”

徐海波看着張賢崩着臉嚴肅的樣子,不以爲然地問道:“什麼事,看你這麼認真的樣子,好象我是你的犯人了!”

張賢不再理會他的說笑,問着他:“昨天,黃副旅長找你做什麼了?”

徐海波愣了一下,卻反問着他:“怎麼,你不知道嗎?他可是副旅長,要檢查我們團的防禦體系,還要我把我們團的防禦圖給他看,說是有些漏洞,要修改一下。”

“你給他了?”

“是呀!”

張賢怔了一下,埋怨着道:“你怎麼可以把這麼重要的圖給他看呢?”

徐海波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卻又有些不解地道:“怎麼?難道黃新遠這個副旅長也會有問題?”

張賢緊盯着徐海波的臉,觀察着臉上哪怕是一絲細小的變化,此時的徐海波除了一臉得茫然和疑惑之外,並不見任何裝傻的痕跡。

這麼說來徐海波只是一個被騙者,想到這一層,張賢多少有一些安心了。

徐海波還在爲自己做着解釋:“當時他讓我帶他去看了下我們團的防禦體系,我覺得他是一個副旅長,看一看也是應該的,所以就帶他看了。他看完了之後,又說我們團的體系裡有些問題,需要改動一下,而且說得頭頭是道,很有見解,所以我就信了他。他說要看我們團的防禦圖才知道哪裡需要改,哪裡需要補,所以我就給他看了。”

“你呀!”張賢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他什麼纔好,這個徐海波平日裡如此得聰明能幹,卻又是這麼容易地便着了別人的道。其實想一想,在沒有把黃新遠的身份說破之前,任誰會想到自己的副旅長會有問題呢?

不能再遲疑了,黃新遠必須馬上抓起來,此時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他在暗通共黨。想到這裡,張賢霍然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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