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聲東(三)

熊三娃鼻青臉腫地哭着,開着車回到了王家店的旅部,這讓所有的人都不明所以,剛剛看他出去的時候還喜氣洋洋,轉眼之間卻又象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回到旅部跳下車,也不顧這裡衆多的目光注視,自己的那頂美式大沿帽在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也從頭上掉落下來,他也渾沒有理會,匆匆地奔向了張賢的作戰指揮室而去。

張義撿起了他掉落的帽子,“喂、喂!熊哥!”他喊了兩聲,但是熊三娃並沒有聽到,他的頭腦裡已經沒有了別的,直想着去找張賢。張義愣了愣,她跟着他的身後追過去。

張賢和幾個參謀在討論着什麼,此時正好結束,那幾個參謀站起來準備離去,熊三娃喊了一聲報告,門口的衛兵也沒有攔住他,他便一頭闖了進來。

衆人都愣了愣,看到了一個淚流滿面的熊三娃,都覺得奇怪,平日裡這個傢伙總是猛得很,向來是不怕死不怕強的,今日裡彷彿是變了一個人。雖然好奇,想知道原因,但也知道這個時候他定然是有一個十分要緊的事,不然也不會這樣子來找旅長。大家也都知道,熊三娃與張旅長之間的關係情同兄弟,於是在此時此刻,也都很是識趣地走開了,這間作戰室裡馬上空蕩了許多,只剩下了張賢和熊三娃兩個人。

“三娃,你怎麼了?”張賢也是一臉得驚訝,在他的記憶裡,這麼些年過來,與熊三娃可以說是相濡以沫得處將下來,還很少見到他流淚。

熊三娃眼睛已經通紅,聽到張賢如此地一問,咬了咬脣,驀地曲膝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張義捧着熊三娃的帽子跑到了門口,見到了此景,不由得愣住了。

“你這是爲什麼?”張賢更是莫名其妙,撲身過去想要扶起熊三娃來,但是熊三娃卻倔強地不願意起身,同時放聲大哭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張賢不由得更加起急,連聲催促着,同時想起來,問道:“你不是去看你的二哥了嗎?怎麼回來就成了這個樣子?”

熊三娃擡起頭,看了看張賢,又看了看身後的張義,同時也看到了幾個圍在門口處沒有離開想要知道原因的那幾個參謀,欲言又止。

張賢擡起了頭,也看了看外面的人,命令着:“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別在這裡圍觀着!”那幾個想看熱鬧的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得悻悻而去,張賢還不放心,對着張義道:“老三,你在門外看着,別讓別人進來!”

“是!”張義答應了一聲,也走出了門去,同時也爲他們帶上了門。

“行了,別哭了,這裡如今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說吧,到底是什麼天大的事,讓你如此得嚎啕?”

熊三娃這才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竟然跪着走到了張賢的面前,一把抱住了他,低聲哀求着:“哥,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錢營長呀!”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張賢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了。

“我把他們放了,用你的車把他們帶過了三道崗哨!”他說着帶着哭腔:“我知道我錯了,但是我也沒有辦法,我知道要是把他們扣下來,他們也活不了!”

“你到底說得是什麼?”張賢更是糊塗,平下心來,一邊勸着:“三娃,你別急,你慢慢說,你從頭到尾地說出來,在你哥我的眼裡,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熊三娃愣愣地看着他,聽到他最後的那句話,馬上定下了不少心來,喘息了一回,擦去了臉上的眼淚。

張賢爲他搬了一個凳子,讓他坐下來,這才與他坐在對面,聽他細細道來。

原來,熊三娃去衛店看望自己的二哥,這個熊二娃卻並非專門來探望熊三娃的,他和另一個人自稱是要去收山貨商人,被錢雄風的特務營扣在了哨所裡。錢雄風覺得這兩個人很是可疑,正準備上報,而另一個人聽到錢雄風的口音是四川人,連忙和他套起了近乎。閒談中,錢雄風才知道面前的這兩個人也是四川人,還是萬縣附近熊家鎮的,這立即讓他想到了熊三娃,於是越看這兩個人與熊三娃長得就越是象,當向他們提到熊三娃的名字時,這兩個人都愣住了,那個年青的人馬上告訴錢雄風,熊三娃正是他的三弟。於是,錢雄風接通了旅部的電話,讓熊二娃與熊三娃通電話,所以纔會有了熊三娃興高采烈地去認親的事。

熊三娃興沖沖地跑去見自己的二哥,錢雄風營長專門給他們留了空間,讓他們這兩個久別重逢的兄弟能夠好好地敘一敘。哪知道,當熊二娃向熊三娃介紹跟着他身邊的那個四十六七歲的漢子時,盡然告訴熊三娃,這正是他們的父親熊旺林,只是這個時候,熊旺林已經改了一個名字,叫做熊卓然。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熊三娃所承受的驚駭盡然比熊卓然的激動更加劇烈,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二哥曾經說過要去找父親,看來他是找到了。猛然間,熊三娃明白過來,此時的熊卓然應該是一赤匪。

那真是一個令人窒息的時候,一時之間,熊三娃就彷彿被大雨淋了一場,已然沒有了剛纔親人相見時的喜悅,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無名的憤怒與悲傷。

熊卓然不失時機地開導着自己的這個最小的兒子,他以爲憑着自己的作爲父親的權威,定然能夠將這個兒子也象老二一樣,帶入他的道路之中。雖然會面的時刻短暫,他還是條條是道地開導着這個兒子,想帶着他走入他所信仰的革命隊伍,但是當熊三娃擡起那雙暴怒的雙睛,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兒子對他的誤解與痛恨又是多麼得深刻。

熊三娃根本沒有把父親的話聽進一句,雖然二哥在旁勸解着,但是他卻一直不能夠原諒熊卓然的拋家而去,雖然他出身在貧苦之中,但是童年裡對那份和別人一樣渴望的父愛一點也沒有少過,這個父親在他五歲的時候就以革命爲藉口,離家遠走,卻把沉重的負擔留給了他的母親,母親的苦難,難道不正是因爲父親的無情造成的?難道不正是父親的冷酷造成的嗎?這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憑什麼在他的面前耍起父樣的權威?

正是這種深深的痛恨,讓熊三娃掏出了槍,頂在了自己父親的頭頂,在那一時刻,他真得犯起了渾來。這一舉動,把熊二娃嚇了一大跳,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三弟是如此得衝動,不給熊卓然一點解釋的機會。

熊卓然卻是一臉得悲傷,緊閉雙目,淚流滿面,再無一句多餘的話,畢竟作爲父親,他虧欠自己的兒子太多太多了。

熊三娃的異常舉動,也把錢雄風驚動了,闖將進來,面對如此尷尬的父子相認的場面,一時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勸解。他當然聽說過熊三娃的身世,畢竟他們是四川老鄉,又同在張賢的手下這麼久,彼此之間也熟得不能再熟。但是,他並不知道,這個熊卓然是一個老紅軍,是一個共產黨員。

錢營長只以爲熊三娃是因爲這個父親的不負責任,才引起他的憤怒的,所以對熊三娃好言相勸,而這個時候,熊三娃卻也是一肚子的苦澀,又不好明說。他準備帶着自己的二哥和父親去向張賢說明,在他看來,只有自己的旅長才能夠替他解決這件令他難以取捨的問題。

熊三娃的想法很是簡單,卻嚇壞了熊二娃與熊卓然,此時的熊卓然是奉命前往馬文龍部任職的,當然知道一旦被熊三娃大義滅親之後的後果是什麼。錢營長決定陪着熊三娃一同前往,去見旅長,所以也搭上了熊三娃的車。

但是,在車子剛剛出了衛店的崗哨之時,不明真相的錢雄風便被熊二娃制住了,他用一把手槍抵住了錢雄風的後心,逼迫着熊三娃開車前往山區。熊三娃只得調轉車頭,按照他的命令開向山裡。因爲是旅長的車,路上連過了三道崗哨,也無人攔阻,就這樣一直開出了一一八旅的防區,進入了白兆山。

熊二娃押着錢營長下了車,這是一個心狠心辣的傢伙,準備着將錢雄風一槍斃命,然後逼迫着自己的三弟跟着熊卓然一起投往馬文龍部去。但是,熊二娃的眼神沒有逃過熊三娃的揣測,他當然猜出了自己這個二哥在想些什麼,就在熊二娃準備向錢雄風動手的時候,他跳過去一把撲倒了熊二娃。錢雄風也動作迅猛,他本來就是出身武術世家的,有很好的身手,一旦得以脫身,近身搏擊正是他的拿手好戲,所以並不費吹灰之力,便制服了熊二娃與熊卓然。熊二娃經不住對自己的這個弟弟破口大罵,這令熊三娃很不好受,他內心的鬥爭也是異常得激烈,最終,還是趁着錢營長一個不防,將其擊昏,放開了熊二娃和熊卓然。他拿着槍對着這兩個人大吼着,要他們趁着自己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緊離去。就這樣,熊二娃與熊卓然怔了怔,還是知趣地逃進了山林之中。

熊三娃救醒了錢雄風,自然討來了錢營長的一頓拳頭,他的臉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被打得鼻青臉腫。但是畢竟在一起這麼久,這位老鄉還是手下留了情。可以看出來,熊卓然定然是共產黨的一位高級別的幹部,卻這樣地被熊三娃放走了,他這個營長在這個時候也是難辭其咎了。

熊三娃卻覺得要好漢做事好漢當,所以丟下了錢雄風,自己開車趕回來,向張賢請罪。

※※※

聽完熊三娃的敘述,張賢這才明白過來,卻有如聽到了一則天方夜談,驚訝之餘,卻又是一陣氣惱。毋庸置疑,熊三娃的父親熊卓然肯定是一個共產黨的軍方領導者,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如果能夠抓住這個人,那麼對共產黨的打擊定然不小。不過,細細想來,這個熊卓然也不簡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竟然膽敢孤身前往被國軍圍成鐵桶的馬文龍部,這說明了一個個問題,那就是馬文龍部也定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共產黨方面不想讓這支生力軍消失,所以纔在這麼關鍵的時刻,派出這麼一個特殊的人物過來。

“哥,我知道私放共黨便是通敵,可他們是我的二哥和父親呀,就算我恨這個父親,做兒子的也不能親手殺了他呀!”熊三娃向張賢解釋着,在這一時刻,親情還是戰勝了信仰與軍令。

“你知道你這樣做會是什麼下場嗎?”張賢沉聲問着他。

熊三娃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這要被槍斃的!”

“你就不後悔?”

熊三娃愣了愣,搖了搖頭,雖然悲傷,但是已經停止了哭泣:“不後悔!”他說道,又想了想,有些留連地道:“只是……只是我有些捨不得離開你和這些兄弟!”

這一句話,正說到了張賢的心坎之上,他又怎麼捨得殺掉這個跟了他這麼久的兄弟,他遲疑了一下,大聲喝令着:“張義!”

張義從外面跑了進來,愣愣地望着屋裡的這兩個人。

“把熊三娃帶下去,先關到禁閉室裡,等待處理!”他這樣地告訴自己的弟弟。

張義怔了怔,押着熊三娃走了出去。

不久,張義轉了回來,問着自己的哥哥:“哥,你真得要殺掉熊三娃嗎?”

張賢看了他一眼,他無話可答,但還是點了點頭,告訴他:“若按照軍法來講,是這樣的!”

“可是他也沒有錯呀!”張義叫了起來:“難道你當着自己的父兄,真能夠下得了痛手嗎?”

張賢被這句問話問住了,卻又反問着他:“老三,如果你真得到了共產黨的那一邊,有一天我也落到了你的手上,你會怎麼來處置我呢?”

張義也愣住了,卻又笑了笑,道:“哥,你不要瞎說了,怎麼會呢?”

張賢卻長嘆了一口氣,悠悠地道:“馬文龍曾經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當時說我會對他下不了手,他卻告訴我說,他會爲了他的信仰對我毫不留情!呵呵,其實在國家和民族利益這種大是大非面前,大義滅親我還是做得出來的。只是說到爲了個毫無厘頭的信仰就割捨親情,這個我做不到!”

張義低下了頭,一聲未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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