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章 越戰(二)

王金娜如此得關切着打越南這件事,那是因爲他的兒子張勝利和乾兒子熊英就在前線,而且都是基層的指戰員,經歷了太多戰爭的瘡傷,她是害怕這場戰爭再一次奪走她剛剛得到的幸福!

元宵節之前,錢二鳳帶着三個孩子終於回到了武漢,這自然令王金娜喜歡得不得了,對於一個老人來講,尤其是當了奶奶之後,在面對着孫子孫女童稚的呼叫之時,那種隔代的愛溺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但是,王金娜很快就發現錢二鳳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二鳳也見到了自己的父親,錢雄風的身體已然在逐漸的康復之中,而且在王金娜的幫助之下,二鳳也順利的在軍醫大學找到了一份負責後勤管理的工作,她的三個孩子,老大張正風上了小學,老二張清風進入了幼兒園,便是最小的孩子張潔風,也被送到了條件十分不錯的軍區託兒所託管,每天下班之後,也就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候,雖然王金娜和二鳳忙得不可開交,但是這對於她們來說,也是一種幸福。

王金娜知道二鳳高興不起來的原因是什麼,那就是她對小虎的擔心。

元宵節過後的一個星期,二月十七日,對越自衛反擊戰真得打響了起來,當從收音機裡聽到新華社那義正詞嚴的通訊稿之時,王金娜和二鳳兩個人面面相覷着,驀然間便抱頭痛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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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娜和錢二鳳一直在提心吊膽中過着日子,這種日子,讓王金娜不由自主地又回憶起了張賢當年帶着部隊在河南、安徽打仗的情景,內戰中她已經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在她已經老去的這個時候,她真得害怕會失去自己的兒子!

僅管王金娜的心一直隨着收音機裡的電波奔向了遙遠的南國邊疆,但是她還是儘量地表現着一種淡然的姿態,因爲她知道如果自己顯得過於慌亂得話,那麼她們這個重新迴歸的家又將是惶惶無主的狀態了;雖然她的兒媳婦錢二鳳的表現很是堅強,但是王金娜卻也知道每天晚上的時候,二鳳地哄着孩子睡着之後,一直一個人悄悄地流淚,她在晚上睡不着覺的時候曾想去和二鳳說會話,便看到這種情景,但是作爲婆婆的她最終還是一個人躲開了,她是過來人,知道二鳳好強的性格,如果當着她的面,肯定是要把自己的擔心掩藏。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有的時候真得是最好的發泄方式。

對越自衛反擊戰打了一個月,中國的軍隊開過了中越的邊境地區,推進到了越南的諒山和高平等越南境內二十到四十公里的地方,但是這個過程卻也異常得艱難,由於中國軍隊有十多年沒有再打過仗,又剛剛從文化大革命的災難中走出來,戰鬥力已然是今非昔比,再加上指揮員的作戰思想還老舊地停留在幾十年前的人海戰術上,所以開戰之後的並不順利。在三月十六日的時候,中國政府宣佈從越南撤軍,也正實現了當初對世界的承諾:此戰只爲教訓越南,而非是爲了侵略越南的領土。當然,此時蘇聯也在中蘇邊境陳兵百萬,如果不從越南撤軍,就有可能引發蘇聯有入侵。

當從收音機裡聽到中國軍隊已然從越南撤軍的消息之時,王金娜和錢二鳳都不由自主地長出了一口氣,但是,這個時候她們的心反而更加急迫了起來。

半個月之後,熊英報平安的電報當先地拍了回來,這令王金娜放下了半顆心,可是小虎和武解放卻象是失蹤了一樣,沒有半點得消息,這讓所有的人都心懷忐忑。

又等了幾天,王金娜再也坐臥不住了,她跟錢二鳳商量着,準備親自前往廣西那邊去一趟。

“媽,要去還是我去吧,你這麼大歲數,怎麼走得動?”錢二鳳擔心地道。

王金娜卻十分堅定,告訴着她:“二鳳,你要是走了,這三個孩子怎麼辦?小的還要吃奶呢!呵呵,再說,我還不老,還走得動,要是再不走走的話,等真得老了,到時候想走也走不動了!”

“媽,你還不老呢?你都六十多了呀!早就應該退休了!”錢二鳳皺着眉頭。

王金娜的臉上卻露着慈祥的笑來,想了一想,道:“要是你不放心的話,我讓小紅或者衛東、熊雄他們誰陪着我一起去,這總可以吧?”

錢二鳳知道王金娜的心思,她也懷着同樣的心思,如果自己真得能夠走得開的話,只怕她比婆婆還要急地趕了過去了,其實婆婆親自去那邊,不也是爲了要儘快的得到小虎的消息嗎?想到這裡的時候,她也只好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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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聽說王金娜要去廣西的時候,張義和徐小曼夫婦第一個反對着。張義的身體在這個時候已經基本康復了,正準備去黃州上任。

“大嫂,你這麼大年紀怎麼能夠去那裡?要去也應該是我過去!我比你年青得多,也走得動!”張義一本正經地道。

王金娜卻擺了擺手,笑道:“老三,你還是省一省吧,雖然我比你大十幾歲,呵呵,如今你的身體還真得不如我呀!”她說着,又有些感慨地道:“呵呵,我真得要感謝在五七幹校裡勞動的那幾年,別的沒有得到,但是卻得到了一個好的身體!”

徐小曼還是搖着頭,勸道:“大嫂,你還是聽一聽張義的話吧!你真得要放心不下,還是讓他去的好,咱們家裡男人有這麼多,你要是不放心的話,還可以叫衛東跟着他一起去!”

王金娜還是搖着頭:“不行,張義的工作已經安排下來了,坐了這麼些年的牢,他也終於盼來了重新工作的時機,剛剛上班就請假,這就太不好了!”王金娜說着,想了一下,又不以爲然地道:“呵呵,我是女了又怎麼了?當年淮海戰役的時候,那邊兵荒馬亂的,我不也是隻身前往的那裡尋找阿賢的骨骸嗎?那個時候比現在亂多了,老三,我不是也找到了你們嗎?”

聽到大嫂提起了往事來,張義默然無語,的確在那個戰場之上,他作爲張賢的親弟弟,卻遠不及這個大嫂有主意,而且那個時候他還因爲各種原因想着要大嫂爲他們的傷員治病,從來也沒有體諒過那個時候大嫂是什麼樣的心境。大嫂對大哥的感情是那麼得深厚,那麼對於自己的兒子當然更加得熱愛,雖然這個兒子並非是她親生,卻一樣得如同自己生的,就是一種骨肉之情呀!

知道自己無法勸動大嫂,張義想了一下,還是道:“既然大嫂非要去不可,那麼我想還是讓衛東跟着你過去吧,他大一些,比小紅懂事得多!”

王金娜點了點頭。

武小陽也按捺不住了,在知道王金娜要去廣西的時候,他也堅決要求跟着同往,對於他來說,此時兒子武解放的生死已然成了他心頭最急迫想要了解的,已經超過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爲自己申請平反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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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踏上了南下的火車,前往廣西,火車在廣闊的原野上奔馳着,這令王金娜又想到了三十年前的那個冬天,她也是懷着幾乎同樣的心境趕往淮北戰場,那個時候她是爲丈夫收屍;可是今天,她卻是要去打聽兒子的消息。其實她和武小陽都隱隱得感到了一種不祥在籠罩着,如果小虎,又或者是武解放真得已然平安無事,是不可能不向父母、不向家鄉的親人們報平安的,便是熊英在雲南都有消息回來,他們在廣西還近一些,卻沒有音信,這也太不正常了,除非……

王金娜不敢再往下想,她的心都已經涼了一半。

火車的車廂裡響起了那首《再見吧,媽媽!》的歌曲,所有的人都在靜靜地聽着,當聽到“假如我在戰鬥中光榮犧牲,你會看到美麗的茶花,啊,山茶花會陪伴着媽媽!”這句詞的時候,剎那之間,悲愴一下子便涌上了心來,王金娜的雙眼已然滿是淚花。

在南寧下火車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而且開始下起了雨來,衛東建議着在南寧找個旅店先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走。但是王金娜卻不同意,到了這裡,她更有一種急切想要趕到小虎部隊的強烈願望,越是離得近了,這種心情就越是急迫。

小虎部隊的駐地在龍州,他們來到了長途汽車站,但是售票員卻告訴着他們,往那邊的長途汽車早就沒有了,從南寧到龍州還要走兩百多公里,因爲多數地段都是山區,長途客車開過去最少也要半天,所以在南寧和龍州之間每天也只有往返的兩趟班車。聽到這個消息,很令王金娜失望。田衛東告訴着這個售票員,他是陪着兩位老人來探望在這裡當兵的兒子的,那個部隊應該是剛剛從越南打完仗回來。一聽到這個原因,這位售票員馬上肅然起敬了起來,十分熱情地告訴着他們,讓他們去邕江大橋南邊的公路邊等一等,如今往龍州、憑祥那個方向的軍車每天都有不少,就是晚上也會有。而邕江大橋正是出南寧向那邊去的必經之地,說不定他們可以在那裡搭上正好去那個部隊的軍車呢!

田衛東連忙謝過了這位好心的售票員,帶着王金娜和武小陽,按照別人的指點坐上了公共汽車來到邕江大橋,但是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好在這個時候路燈也亮了起來,三個人站在公路的邊上,目不轉睛地望着從市內出來的方向,一旦看到有軍車過來的時候,都齊齊的招手示意。這些軍車大多是解放牌的軍用卡車,塗着草綠色的車漆,便是篷布也與衆不同,所以非常好認。可是,連續攔停了五輛軍車,卻沒有一輛是去龍州,這讓三個人都很失望,正在這個時候,又有兩輛軍車開了出來,田衛東連忙奔過去拼命地揮着手。前面的車穩穩地停到了路邊,車窗搖下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司機問着衛東:“你們要幹什麼?”

“請問,你們是去龍州嗎?”田衛東連忙跑到了車的面前,客氣地問着。

這個司機點了一下頭,答着:“是!”

田衛東馬上欣喜起來,連忙道:“這太好了,我表哥就在那裡當兵,這仗都打完了這麼多天,我們還沒有收到他的消息,我姑,哦!就是他媽急得不行,所以從武漢趕過來看他,能不能搭下你的車呀?”

這個司機抿着嘴思索了一下,又問道:“他是龍州哪個部隊的?”

田衛東道:“是廣西邊防部隊獨立團的!”

“獨立團的?”這個司機不由得一怔,連忙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張勝利!”田衛東告訴着他,同時又補充了一句:“他是一個營長!”

“啊?”這個司機就好像是吃了一驚,連忙從車上跳了下來,顯出十分熱情的樣子,指着王金娜問着田衛東道:“那就是張營長的母親吧?”

“是!”田衛東答着。

這個司機快步跑到了王金娜的面前,馬上敬了一個禮,同時握住了她的手,自我介紹着:“阿姨,我也是張營長部隊的,叫作邵華,我是汽車連的,認識張營長!呵呵,我帶你們去龍州!”說着連忙接過了王金娜手中的行李,同時招呼着車上另外兩個人下來。這個時候,後面的那輛軍車的司機也跑了過來,一聽說是張營長的母親,一個個熱情得就好像是自己的母親一樣,直將王金娜和武小陽搞得受寵若驚。

在邵華的安排之下,王金娜和武小陽這兩位老人坐進了車樓裡,原來在前面車樓裡坐着兩個士兵被趕到了車後鬥裡去了,衛東也沾了小虎的光,坐到了後面那輛車的車樓裡。

軍車再一次開動起來,轟隆隆地向中越邊境地區駛去,雖然坐上了可以直達兒子部隊的軍車,但是王金娜的心卻越發得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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