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巷戰(二)

張賢打響了第一槍,隨着他的槍聲響起,那個正指揮發炮的鬼子炮兵隊長倒在了血泊之中。四下裡乓乓乒乒的槍聲緊跟着響了起來,東南西北哪個方向都有,而每一聲槍響之下,必定會有一個鬼子倒地,這些鬼子一時之間也辯明不出攻擊的方向,四散着向周圍胡亂地開着槍。

狙擊已然有了成效,幾天前在攻城時,巖永旺已經領教過了一六九團的精準射擊,他的兩個聯隊長還有幾個大隊長就是死在了狙擊之下,他一想到這些自己就冷汗直冒。砰然間,他身邊的一個少佐被冷槍擊中,一顆子彈穿透了這個少佐的胸膛。在這一刻,他真想撒腿就跑,可是作爲一個師團最高的長官,他也知道,如果自己跑了,那麼,他的這個一一六師團一定會垮將下來,眼見着將要奪下的城池又要失去,那樣他真要成爲日本陸軍裡的笑柄。想到這裡,他壯了壯膽,裝作很是鎮定的樣子,命令着各隊仔細察看冷槍的出處,然後分頭應付,畢竟這種遊擊的戰法說明對手只是一些散兵遊勇,不可能有大規模兵力。

但是,隨着冷槍精準的射擊,所有的人都感到了死亡的威脅,而在戰場上,面對死亡時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卻是不知道對手在哪裡,而自己卻已經成了對手獵物。

冷槍卻是越來越密集,而鬼子的屍體也是越來越多了,尤其是那些毫無抵抗能力的炮手,步兵們都找地方躲藏起來,而這些炮手還被官佐逼迫着去上膛,那無疑是將自己當成冷槍的靶子。這些炮手終於激怒了起來,不再聽從鬼子官佐的指揮,紛紛向後街逃去,這一逃,也帶動着那些步兵跟隨其後,不管巖永旺如何歇斯底里地狂吠,這些鬼子兵就當作沒有聽到一樣,把那些炮也丟在街道上,亡命而去。

卻原來,這個一一六師團是並非日軍的甲級師團,在上高會戰的時候,幾乎被七十四軍全殲,爲了重建這個師團,橫山勇從關東軍中調出許多的老兵來到這個師團作骨幹,其中以第四師團大阪兵爲最多。而這個日軍第四師團,卻是有名的窩囊廢師團,從中國東北調到華東再到華中,歸第十一軍節制。這個師團雖說參加過徐州會戰、武漢會戰、長沙會戰,可是從來就沒有打過勝仗。而組成這個師團的主要是以大阪商人爲主的兵,這些兵的第一要務是保命,這與日軍其他師團崇尚武士道精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對於中國士兵來說,都知道這是一羣不會打仗的日本兵,只要是聽說對手是日軍第四師團,往往士氣大增,反而將其它的日本軍隊牽連着打敗仗。於是這個第四師團成了日軍中的喪門星,無奈之下日軍第十一軍只好將這個師團一直放在後方待命。只是因爲其它師團作戰時損失很大,急需補充老兵,所以纔會不時從第四師團抽走官兵進行補充,這個第一一六師團裡面,就補充了許多第四師團的老兵。

對於以保命爲第一要務的兵來說,在生命受到威脅時逃跑,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戰場上,只要有一個人膽怯退縮,馬上會帶動第二個、第三個,然後是一羣。

這真是一個絕好的機會,秦其山自然不會放過,一聲令下,吹響了衝鋒號,三百多勇士從廢墟中一躍而出,大聲呼喊着,以雷霆萬鈞之勢,挺着刺刀向敵人的人羣中衝去。

鬼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衝鋒打亂,本就混亂的陣形一下子被衝得七零八落,張賢也與埋伏的狙擊手們加入了衝殺的隊列,這些日本兵雖說在人數上佔着優勢,奈何已經無心戰鬥,就像潮水一樣向東邊敗了下去。

巖永旺站在一個高處,揮舞着戰刀嘶聲斷喝,卻已然失去了效果,而他也成了張賢瞄準的目標。“砰”的一聲,張賢放了一槍,子彈向那個鬼子的師團長射去,可是這一回卻是陰差陽錯,這個師團長被他的兵衝得沒有立住腳,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正躲過了那顆本可致命的子彈,即便如此,那子彈也擊中了他的軍帽,掉落下來,當他撿起這頂帽子的時候,看到了上面的兩個槍洞,不由冒出了一身冷汗,陣陣後怕起來。於是,他也再不遲疑,轉過身,加入了敗退的隊伍。

※※※

張賢與秦其山並沒有直追下去,他們知道如果追過了東門,必定會遇上敵人的後面梯隊,就以這區區幾百人,根本無法與之相抗,還是身處斷壁殘垣間纔好,這就好象是在山上的密林中打游擊,是與敵人躲迷藏。

這一次也只能說是行險取勝,不過,好處卻是多多,忽然之間,他們就多出了三門步兵炮,而且得到了一堆敵人丟下的槍械和彈藥。

張賢和秦其山商量了一下,立刻將這三門步兵炮配製在了防線之後,敵人已經教給了他們一個非常好的法子,可以近距離的用平射來打擊對手。

敵人並沒有退出多遠,不久便反應了過來,又如凶神惡煞一樣地反撲了回來。當下,由秦其山指揮步兵抵抗,而由張賢親自組織臨時的炮兵,藉着敵人的步兵炮平射還擊。幸虧當初重炮團中還有幾名炮兵調到了各營團,此時正好用上,不然,光憑着張賢一個人,也不可以操動這三門大炮。

炮火的威力立刻顯現出來,三門大炮就像是噴火的巨龍,那些炮彈怒吼着在敵人中間炸開,無情地撕咬着侵略者的肉與血,讓整個街道充斥着濃濃的硫磺與血腥之味。

鬼子還沒有衝到面前,便紛紛地躲避。而對於張賢和這些炮兵們來說,這些天,他們受夠了敵人的炮火,受夠了被強大的火力壓制得擡不起頭來的窩囊,這個時候正是他們揚眉吐氣的時候,他們也要讓敵人嘗一嘗這種滋味。

可是,敵人機羣又出現在了常德的上空,張賢並不知道,正是因爲他們的炮火,打得巖永旺擡不起頭來,這才叫來了空軍支援。

這個時候,張賢與炮兵們正打得快活,渾忘記了敵人的空中優勢,等看到敵人的飛機,再想把炮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大家都躲避着敵機的掃射,可是張賢卻不甘心地打出了最後一發炮彈,而幾乎與此同時,一枚炸彈也從天而降,正落在了他們炮陣的附近。張賢本能地向邊上躍開,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他也被強大的氣流掀起,拋上了天空,然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暈厥了過去。

※※※

當張賢再一次張開眼睛的時候,卻已是第二天十二月一日的中午了,他躺在師部醫院的牀上,耳邊還聽着外面依然密集的槍炮聲,戰鬥還在進行着,他的大腦裡卻是一片得轟響,驀然明白過來,努力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了高偉那張原本英俊而此時打滿了崩帶的臉。

“團長,你醒了?”高偉連忙叫了起來,聲音中滿是喜悅。

張賢只覺得渾身上下疼痛不已,卻又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回事,弱弱地問道:“我這是在哪裡呀?”

“這是在師部醫院!”高偉告訴他。

他愣了一下,道:“我怎麼到這裡來了?”他依稀記得,高偉在幾天前是受了重傷,從東門外被人擡了回來,是自己將他送到了這裡,而此時自己怎麼也到了這裡來了。

“你昨天被炸昏了,是常立強揹着你過來的。”高偉告訴他。

“哦!”張賢這才記起來,的確,那是一枚鬼子飛機丟下的炸彈,他只記得自己當時就飛上了天,然後便什麼知覺都沒有了。“我傷到哪了?”他問着高偉。

高偉愣了一下,不解地問道:“怎麼團長,你自己傷到了哪都不知道嗎?”

張賢艱難地搖了搖頭,道:“我怎麼覺得渾身哪都痛呀!”

“呵呵,你是幸運的。”高偉告訴他:“醫生給你檢查了一遍,你身上並沒有外傷,可能是摔得重了,就怕有內傷。”

“沒有死就行了!”張賢笑了起來,想要坐起身來,可是費了半天勁才挪動了一下身體。

“別亂動!”一個軍醫走了進來,這樣地告誡着張賢。

“可是我還要打仗呀!”張賢道。

“你都這個樣子了,還想着打仗呀!”不僅是這個軍醫,高偉也叫了起來。

“我不是沒事嗎?”張賢道:“我是團長,我必須要以身做責!”他說着,猛然一使勁,竟然坐了起來。

這個軍醫和邊上的高偉詫異地看着他,而這個殘破的屋中所有傷員也都吃驚地看着他。

“我說過我沒有事!”張賢倔強地道,一邊找尋着自己的衣服。

“你是真的沒事了嗎,我的小團長?”門外,羅達師長邁着大步匆匆而來。

“師座!”大家都同聲問候。

不知怎麼的,一見到了師長,張賢便覺得自己身上已經不那麼痛了,努力地活動着自己的胳膊,也叫着:“師長怎麼也來了!”

“我是來看大家的!”羅達這樣地道,走到了他的身邊,同時對他道:“當然,也來看看你。你真得沒有事嗎?”

“是!”張賢點了點頭,一邊穿着衣服,一邊下了牀來。

“你要是真得沒事了那就好了!”羅達長出了一口氣,顯然他一直在掛念着這位與他一起從十一師過來的親信。

張賢有些感動,笑了笑,道:“你看,我這麼五大三粗、皮糙肉厚的,只是摔一下,又摔不死,只是摔得痛了,其實什麼事也沒有,我正準備回一六九團去呢,你就來了。”

正說之間,卻見伙伕挑着擔粥進來,張賢這才知道已經到了吃飯的時候了,他的肚子立刻叫了起來。

因爲碗並不多,所以大家都是分批着吃。伙伕首先給張賢盛了一碗,他也知道這是這些傷員中官最大的。張賢端起碗來,裡面只漂着幾個飯粒,多的卻是米湯,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師裡的糧食已經不多了,舉起碗來,如喝水一樣,只兩三口那碗中連湯帶水的便進了肚子。伙伕準備再給他盛上一碗,張賢環顧了一下四周,卻見衆多的兄弟都看着他舔着嘴脣,他有一些不好意思了,當下連聲道:“好了,我飽了,你給別人先盛吧!”

羅達十分清楚,張賢在十一師就以能吃有名,是一個大飯桶,這一碗稀飯對於他來說根本就哪都不到哪裡,當下有些感概地對大家道:“弟兄們,我這個師長對不起大家呀,你們掛了彩,我連你們的飯都不能管飽,我愧疚呀!”

聽到師長這麼說,大家也很激動,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還是張賢接過了話來,笑道:“這沒什麼,只要我們把鬼子趕走,回過頭來讓師長請我們到排雲閣喝酒,大家說好不好呀?”

“好呀!”大家齊聲喝彩。

“沒問題!”羅達一口應承。一擡頭,卻見到牆角處有四個木桶,上面還蓋着蓋子,當下走過去,揭開來一看,卻原來是四桶的花生,他一愣,連忙問着身邊的醫官,道:“這裡有花生呀,這個東西營養好,爲什麼不給大家吃呢?”

這個醫官道:“我們醫院是借用的老鄉的宅子,咱們師進城前就有命令,沒有經過允許,誰也不能動用民財民物。”

羅達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四周的傷員,眼睛不由得一熱,已經滿含了淚花,當下對着那個伙伕道:“這都什麼時候了!老王頭,你把這些花生拿去煮了,先給傷員們吃,等把鬼子趕走之後,別忘了再照價補錢就是了!”

“是!”伙伕老王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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