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章 創業(二)

雖然在熊三娃的面前,張賢極力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但是真得離開了家門,心裡頭的那份苦悶就好像是一座山壓在了他的身上,沒有錢買原料,就恰似是手裡拿着一張大單的銀票卻無處可兌一樣得心慌。

於長樂也在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原來借過錢的朋友親戚也只好再硬着頭皮,厚着臉皮再跑去借一番。但是,買原料的錢也不是一個小數目,就算是親戚朋友原意出借,又能借出來多少呢?更何況朋友也好,親戚也好,平日裡往來的時候都很不錯,而一旦提到借錢這個問題個,所有的人都回避三舍了。於長樂也是撞了一鼻子的灰,和張賢碰面的時候,也只能唉聲嘆氣了。

張賢知道於長樂也沒有錢再能拿出來,所以還是想跑一跑銀行去找些貸款。但是銀行向來是不作虧本買賣的,便是風險稍微大一點的事也從來接手,更何況在事先張賢和於長樂已經貸了不小數目的款項呢?另外,就算是銀行同意放貸,還要經過多方面的審查,繁瑣的手序就人跑上最少半個月,時間是不等人的,如果等到那個時候,這筆訂單早就過了交期了。

“沒辦法了,實在不行就只能去借高利貸了!”於長樂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地對着張賢道。

張賢的心不由得一沉,他當然知道高利貸的風險,象他們這麼大的款項,放貸的人一般都要按日按時來計利的,而且通常還會以利滾利的方式進行,如果拖得太久,最終的結果有可能利錢比本金並不少。

“這筆訂單可是要一個月後交貨的,而且長田公司只會預付百分之五十的貨款,剩下的百分之五十要等到過一個月之後纔會給,如果出現品質問題,這筆錢還要往後拖,這個時間可就不短呀!”張賢擔心地道。

於長樂也點了下頭,這些天他和張賢一樣,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好覺,苦笑一聲,反問着張賢:“賢哥呀,你說不去找高利貸,還有別的什麼法子嗎?”

張賢的眉頭也一直緊鎖着,他搖着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兩天他的腦子也一直在轉着,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

“那就只能去借高利貸了!”於長樂再一次提起來,同時又警告着他:“賢哥呀,時間不等人呀!如今我們兩個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了這個工廠上,現在訂單也有了,設備也有了,技工也有了,正百騎虎難下的時候,不可能再有回頭的路可走了!”

張賢考慮了一下,也只好點了點頭,對着於長樂道:“看來,如今真得是走投無路了,只能去借高利貸了!”他說着,又想了一下,道:“今天我再去原料商那裡談一談,再找找那個陳老闆,看看能不能讓我們分期付款,這樣我們就可以少貸一些!”

於長樂點了點頭,卻又無奈地告訴着張賢:“這個陳老闆我專門暗暗調查過,呵呵,他是有後臺的,這個後臺我也惹不起!”

張賢知道,於長樂之所以調查陳老闆,就是想用那種灰色手段,象他們收購大華汽配廠一樣,恩威並施着來向他賒帳。看來,這一次,他的這一招是走不通了,想一想也應該知道,陳老闆能夠把他的生意作得這麼大,幾乎壟斷了半個臺灣的聚乙稀、聚丙稀等塑料原材料的進出口貿易,肯定也不是一個十分簡單的人。想一想,在臺灣令於長樂也惹不起的人雖然不少,卻也不多。

※※※

張賢還是來到了華塑公司,他需要的原料只有這家公司在經營,這家公司的老闆就是那個於長樂也惹不起的陳老闆。

只是,當張賢來到這家公司的會客廳等着陳老闆的接見之時,從門外走進來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張賢倒也認得,正是這個公司前臺負責接待的聶小姐,而跟着她後面走進來的是一個穿着制服,臉上還帶着一條傷疤的中年人,這個人抱着一盆花樹走進來,聶小姐叫着他“馮叔”,讓他把花樹擺在會客廳一處顯眼的地方,兩個人擺好後,聶小姐道着謝,聽到外面的電話響起來,連忙跑了出去。

張賢看着這個穿着制服叫作馮叔的人,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他想,這個人或許是這家公司的司機、工人什麼的吧?這些天他到華塑公司來過幾次,興許是在哪裡見過的,所以看着就有些眼熟。想到這裡的時候,張賢也就釋然了。

這位馮叔開始在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在意坐在會客室裡裝模作樣看着報紙的張賢,在他正準備離開這間屋子的時候,不經意地向他那邊看了一眼,馬上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會客室的門口,愣愣地看着張賢,忽然開口問道:“先生,你……你是原來曾在參謀總部任職的張慕白將軍嗎?”

聽到有人一下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來,張賢也是一愣,連忙放下了報紙,看着這個姓馮的人,愣了愣,然後站了起來,他點着頭告訴着對方:“我就是張慕白,你是……?”他問到這裡便止住了聲。

這個姓馮的人臉上馬上露出了笑容來,但是這種喜悅卻又很快消逝,代之的卻是深深的愧疚之色,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着他:“張將軍,你忘了,我……我對不起你們全家,要不是我那天開車撞了您的夫人,她現在應該還好好地!”

張賢驀然省過了味來,這才立即回憶起來,當年撞了田秀秀的人就是面前的這個姓馮的人,那個時候,他是個開出租車的司機,也是一個剛剛退伍不久的榮民。也正因爲如此,張賢最終只好自認倒黴,並沒有要求追究這個姓馮的責任,也沒有要他賠償。這是一種任誰都無法做得到的大度,他還記得當時這個人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地告訴着他,將來終會一天他會報告他們一家的恩情的!想一想,那件傷心的事已經過去了幾年,他幾乎要將那件事和這個人淡忘了,卻沒有料到,會在這個公司裡遇到。

“我叫馮子良!”這個人告訴着張賢。

“哦!”張賢一邊點着頭,正要跟他說幾句話的時候,門外的聶小姐走了進來,卻是告訴着張賢,剛纔的電話是陳老闆打來的,他讓張賢去他的辦公室裡說話!張賢知道能夠讓陳老闆親自接見,已然是他的幸運了,因爲他進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許多的商人和老闆因爲沒有預約而被擋到了這個公司的大門之外。

已經沒有什麼話能說了,張賢只得跟馮子良點了下頭,然後在聶小姐的帶領之下,走向了陳老闆的辦公室。

※※※

從陳老闆的辦公室裡出來,張賢還是如此得沮喪。這個陳老闆並非是一個不講理的人,正因爲他也知道張賢的工廠已經接下了長田公司的一筆大訂單,所以纔會對他另眼相看,商人就是如此,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就是追逐利潤的人,他們的笑臉也經常是跟着錢而變化的。雖然張賢再三地、低聲下氣地希望陳老闆能夠對他的工廠給予幫助,但是說破了天,這個陳老闆還是始終堅持第一批貨必須要全款,他告訴張賢,這是他們公司的規矩,同時也是所有生意人一直在遵守的規矩,沒有誰會因爲你的可憐而對一個不認識的人進行施捨,做生意不是作慈善!對於陳老闆來說,如今是他賣方的市場,只要是他的貨到港,根本就愁賣的。

張賢的臉上罩着一層寒霜,他知道如今他必須要去借高利貸了。

張賢早就已經將剛纔遇到馮子良的事忘記到了一邊去,但是當他走過門廳的時候,卻看到馮子良並沒有離去,還坐在前臺接待聶小姐的對面,也在看着報紙,當看到他出來,馬上便丟下了報紙,站了起來。

“張將軍,跟我們老闆談得怎麼樣?”馮子良不等張賢開口,當先地問着他。顯然,他在剛纔已經向聶小姐打聽了張賢到華塑公司來的目的。

張賢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前臺跟馮子良一樣好奇地望着自己的聶小姐,苦笑着搖了搖頭。

馮子良沉默了一下,忍不住地問道:“張將軍,你是真得急需這批原料嗎?”

張賢點了點頭,嘆息了一聲,道:“是呀,我們和日本長田公司的合同都簽訂完了,這是第一筆訂單,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只怕後面的事情就很難辦了!”他說着,又自言自語一樣地道:“看來,如今我也只能去借高利貸了,先買了原料,把這批訂單完成再說了!”說着,搖着頭,一副苦腦的樣子,準備離開。

“張將軍,你等一下!”馮子良叫作了他。

張賢停下了腳步,愣愣地望着馮子良。

“你真得一點兒錢都沒有了嗎?”馮子良還是不由自主地問道。

張賢無奈地發出一聲苦笑來:“爲了這個工廠,我已經傾家蕩產了,還借了很多人的錢;如今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馮子良又思忖了一下,忽然擡起頭來,對着張賢道:“張將軍,你先在這裡坐一下,我去見見我們的老闆!”他說着,也不等張賢願不願意,擡步便向樓梯之處走去。

看着馮子良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之上,張賢有些奇怪,問着聶小姐道:“聶小姐,這位馮先生是貴公司的什麼人呀?”

聶小姐道:“他是我們公司的司機!”

“司機?”張賢不由得一呆,原以爲馮子良是公司裡的一位高層管理者,是一個能夠跟陳老闆說得上話來的人,卻沒有想到他原來只是一個司機而已!

彷彿是看出了張賢的失望,聶小姐笑了一下,對着張賢道:“張先生,您這是遇到了貴人呀!呵呵,只要是馮叔爲您說情,我們老闆一定會幫您的!”

張賢愣了愣,有些不相信,問道:“他就是一個司機,難道對你們老闆真得有這麼大的影響利?”

聶小姐肯定地點着頭,想了一下,還是告訴着他:“您可能不知道,我們老闆的命都是馮叔救的,所以他一直把馮叔看成是他最親信的人。他原來的意思是要讓馮叔來當他的副總經理的,還把公司裡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要讓給馮叔,但是卻被馮叔拒絕了,他說他不是當副總經理的料,當時救我們老闆也並不是爲了錢,只是作爲一個人最基本的道德,如果拿了他的錢,晚上睡覺都會很不踏實的。他的話很讓我們老闆感動,看他生活很苦很累,就讓他到我們公司裡來隨便做點什麼,就這樣,馮叔自願當了公司的司機!”

“原來是這樣!”張賢一邊聽着,一邊點着頭,老兵的樸實,令他都有些汗顏。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虛僞,尤其是這些商人爲利奔波的時候,可能很久都是活在一片虛情假意之中,這也就難怪這位陳老闆會對這個樸實無華的老兵如此得感動了。

“放心吧!”聶小姐再一次地安慰着張賢道:“馮叔這個人平日裡一直很敬業的,從來也沒有把自己當成過是老闆的恩人而自大驕傲過,在大家的面前也都是十分和藹可親的,他也從沒有爲誰去向我們老闆求過情,更沒有給我們老闆出過難題!呵呵,這一次,他肯爲你出頭,看來,你們兩個人的交情不薄呀!你們到底是怎麼樣的朋友呢?”

被人問起來的時候,張賢只有一陣得苦澀,隨口敷衍了幾句,他並不想讓這個聶小姐知道,那個馮子良其實是製造他們家悲劇的元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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