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假真真

假假真真

看我久不言語,小權面有得色:“這豳王私印,從不離身,確是難了些…”

“這個麼?”我自懷中取出一物,似笑非笑。

金燦燦,亮閃閃,“白罿鋣”三個反字甚是晃眼。

小權目瞪口呆:“這,這東西怎會…”

“怎麼來的,虢主大可不必追究,虢主若要,拿去就是。”輕輕拋過去,小權一把接住,滿眼訝異,“三爺真是奇人。”

“如此說來,與虢主可算是付了定金。”露齒一笑,心頭鬆了一塊。

“那是自然,三爺妙計。”小權嘿嘿一笑,將豳王私印小心放入懷中,“不知白榆那邊,三爺怎麼搪塞?”

“哈哈,起先虢主怎生對付劉鍶,不妨如法炮製。”

“三爺真是…”小權張大嘴,斷想不到我會如此回話。

“也沒甚麼。”收斂笑意,淺淺一嘆,“虢主行走江湖,有些話不說,想來也該知曉。”

“那倒是。”小權點頭,若有所思,“看來在下還算好的,沒被三爺當作敵人。”

心頭冷冷一笑,恨不能現時將東虢一干人等碎屍萬段,自鐿哥去後,還不曾如此動怒。面上卻是淡淡的:“虢主言重了。

小權猶豫再三,滿臉別捏,終是開口:“本來不想問的…不過你怎麼知道這個文思是我扮的?”

“虢主易容擬聲都是一絕。”我緩緩一笑,“可惜智者千慮。”

“哪一失叫三爺看出破綻的?”

倒真要捅破紙窗不成?“文思不懂武功。”

“那又怎樣?”

“方纔‘文思’借劍撅地,那一手功夫可俊得很呢,手上傷處幾乎毫無影響。”嘴角輕揚,絲絲揶揄。

“那也不至於認定我就是…”

我一皺眉,朗聲打斷:“虢主,此事點到爲止吧。”

“也是,還有大事要做。”小權嘻嘻一笑,自飛身離去,遠遠言道:“三爺放心,文思那小子乖乖在房裡睡着呢…”

眼波流轉,緩緩望過滿院雜色,若非尚有利用價值,方纔真想割下小權首級!只文思一事,就該將之挫骨揚灰!要救文思,何不早些現身,現下弄到這般田地,如何收場。

那日之後,文思飯來則食,添衣則穿,有藥就飲,足不出戶。只是面無表情,眼中空盲,任誰言語,都默默不答。只有見到我時,纔有些反映,卻也是退讓躲閃,恨不能逃出生天。

故而見到小權假扮的文思對我笑靨如花,心中又喜又奇,纔多留意幾分罷了。心中暗歎,揣着懷中幾張文書,離了舊宅,回驛館不提。

進了驛館,輕輕行至文思門外。舉手欲扣,卻重若千斤。幾番思量,終是頹然一嘆。

“站在外面有甚麼用?看這兩人,一個在裡面發呆,一個在外面嘆氣!”耳後傳來揶揄輕笑,不回頭也知道是南宮這廝。

“嘆息桃花快謝,早春將逝,不行麼?”

“真是別捏!”南宮轉到眼前,手裡託着藥碗,“你不進去?那我可不管你了。”

不覺一愣:“怎麼會要堂堂南宮大人親自送藥,那些下人呢?”

南宮大大嘆氣:“真不知說你甚麼好,那些聰明勁兒被貓吃了不成?文思的事兒,總不能鬧得天下皆知吧。”

仔細想想,經手之人,除卻子敬與我,也只有無處不在的南宮了。文思之事,瞞也瞞不住,下人亦有私自議論。他心性頗高,平日裡就在意非常,這事兒又怎能叫他輕易忘懷。

不覺又嘆,南宮皺眉:“幹嗎老嘆氣,跟個老頭子似的。被你這一嘆,我都發愁了。罷罷罷,這藥還是你去送吧。”說着竟將藥碗塞進手中,自去了。

我擡着藥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又不好叫回南宮,更覺叫門不妥,不由進退維谷,躊躇萬難。門卻突地一開,文思立在門側,見是我,也自一愣。

夕陽淺照,霞光萬道。微風輕頌,吹得枝頭綠意沙沙作響。一片清幽,有股子玉蘭香軟。

文思瘦了不少,似要見風即倒。

彷彿貓兒咬了舌頭,話也說不利落:“我…藥…”

文思瞅我一眼,低下頭去,身子稍稍側側,讓出一絲空隙。心中竟莫名一喜,回身帶上房門,忙進屋去,鼻中嗅得一陣香甜。

佛手?

佛手。

我定定神,緩緩開口:“趁熱喝了吧。”

文思一言不發,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見我盯着香爐,面上竟是一紅,忙的撲過去,順手提起桌上茶壺要潑。慌的我一把按住他手。正要爭搶,文思卻像燙着一般縮手。汝窯瓷器摔在地上,清脆作響。茶水四溢,濺得一身,輕輕一舔,渾身一震。

桂花。

猛地擡頭,定定盯着眼前人,直至他垂下頭去,面色慘白。胸中一股無名火騰起,牢牢按住他瘦肩:“說話。”

沉默無語。

“說話!跟我說話!”狠狠捏着,驚覺他吃疼一縮,慌的道歉,“對不起,我着急了,我…”

文思擡眼望我,卻不開口。

我心中一軟:“我捏疼你了,對不起。”

文思復又垂下眼去,還是無言。

我低聲道:“你心裡若是怪我恨我,不妨打我罵我,千萬別自個兒憋着。”

文思斜眼瞅我,突地展顏一笑,不可方物,我竟一愣,額爾心更痛:“我不是要你勉強自己笑給我看…”

文思幽幽一嘆:“那三爺要我如何?笑不好,難道還哭麼?”

目瞪口呆,竟不能答話,心中早罵了自己千遍萬遍,卻不能追悔一絲:“文思,若是這般勉強,你就去吧。是我錯了…”

“三爺還是厭了麼?呵呵,哈哈,這是當然,我是甚麼東西?三爺替我贖了身,救了我的命,難道還留着個穢物回東也不成?”文思搖搖晃晃,就往門邊走。

我一把拉住他,緊緊擁着:“別,別走,我不是趕你走…”

“三爺大功告成在即,還留着文思作甚麼?”從不知文思會笑帶諷刺,被他輕輕一推,竟不覺放手,“難道三爺還留戀文思這千人跨騎的身子不成,那也好啊,既然三爺不嫌棄…”說着竟解開衣帶,緩緩除下衣襟。

我呆在當下,猛地醒悟過來,文思已脫得只剩中衣,臉上邪邪帶笑,嘴裡說着:“三爺,還等甚麼?莫非等着文思來伺候麼?”邊行過來,拉扯我衣帶。

猛地推開,奪門而出,反身背門,喘氣不止,心中隱痛難當。文思,文思,你要如何!買了你,不過是將計就計,救了你,卻是無可奈何。現在這般,放你走,有怎能放心得下?

皺眉嘆息,好一陣,才平息下來。於是轉身推門,卻見文思還立在當下,仍是方纔模樣。

見是我,文思一抹眼角,笑得嫵媚妖嬈:“怎麼,三爺還是後悔了…”

聞言怒火中燒,不待他說完,一把拉過他來,狠狠吻住。文思驚訝非常,想推開,卻被我緊緊抱住,掙扎不開。撬開貝齒,溜進去,有股子藥味。我一皺眉,他似是覺察,正想脫開,伸手按住他後頸,拉他更近我些。細細掃過脣瓣,緩緩行過齒間,捉住顫抖的小舌,緊緊交纏,不讓逃開。

不着痕跡化開初時的抵抗,全心全意加深這個吻,察覺眼前人身子漸軟,托住窄腰,身體秘密貼合。有絲躁動,心跳巨響。一手顫抖着撫過耳際,摸着我的側臉。

我一把握住,輕吻手上傷處。文思一愣,想要縮回手來。我拉他手腕,輕輕擁着他:“我從未如此痛恨自己是個遵守諾言的人。”

文思眨眨眼睛,臉上潮紅未褪,甚是誘人。我輕撫他面頰:“我說過,你不願意,決不勉強你。”

文思嘆口氣,伏在我懷中:“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麼?”

我苦笑一聲,環住小人兒:“我確實很招人討厭…”

“你說要幫我,我全看在眼裡;你說不碰我,就真的走了。那天晚上,你走了,我一個人在寒香閣,怎麼也睡不着,就想等你回來。結果門一開,卻是小權。”文思擡起頭來,滿臉苦笑,眼圈通紅,“然後,然後…”

貼着他面頰,無意阻止他說下去。若是可能,我自不願讓他再想這事。但心結不打開,一輩子兩人難安。

文思閉目緩道:“他們說你不會來,我卻不相信。我從未如此堅持過,真的。但他們說你完全不理會的時候,我心裡,心裡就像被千萬只蟲子在咬,很痛…”

輕輕吻他耳垂:“我在,我來了。”

“爲甚麼你不嫌棄我,爲甚麼你不趕我走,明明,我,我被…”文思眼角滴下淚來,我心中一痛,替他擦了,“你卻還說是你的錯,明明是我先招惹的你,只能說是自作自受。你明明可以不管我,明明可以…”

“我早說過了,買了你,你就是我的人。連自己的人都保護不了,我這個主子才該被罵死被打死!”我滿臉懊惱,緊握右拳。

文思流下眼淚,輕輕握住我右手:“我恨你,恨你總是看甚麼都清清楚楚的,恨你把甚麼都算作自己的過錯,怎麼會有如此自大狂徒?”

我舔他眼角,那淚,酸澀鹹苦:“你該恨我。”

“可是我更恨自己!”文思渾身顫抖,哭得更甚,“都這樣了,我還恬不知恥粘着你,你明明說過,明明說過,不要愛上你,你明明說過!可是,”擡起臉來,眼中流淚不斷,“可是,我就是愛上了,怎麼辦呢?怎麼辦呢!現在,我已沒有跟着你的理由了,再跟着你,只會成爲負擔,只會讓你被別人笑話…”

“笑話?誰會笑話?誰敢笑話!”我緊緊摟住這個淚人兒,“我叫你不要愛我,因爲我怕你愛我,我,我是個不會愛人的人,我怕傷了你…”

“我不怕,我不怕!只要讓我跟着你,讓我看着你,哪怕你不理我,也別趕我走…”

我深吸口氣:“只怕我真的要背棄我的諾言了。”

文思一顫,嘴角苦笑,眼淚成串滾落:“你還是嫌棄我了,也對,也對。”

“我說過,等這裡事兒罷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但是,對不起了,你哪兒也去不了了,我要帶你回東也!”

“甚麼?!”文思一愣。

“我說我要帶你回東也。”淺淺的笑着,定定的望着,緊緊的抱着,“你要愛我,就愛好了,我斷不會因爲這個,或是任何別的甚麼緣由討厭你,或是趕你走。”

文思緩緩閉上眼睛,渾身顫抖,淚流不止。

作者有話要說:剛纔發文的時候發現前面的第四十章貼錯了,改好了,汗自己一個先,對不起各位大大了。。。。

看來真是最近看書看暈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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