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弄情
送走泱兒,解語爲我額角上藥,生怕留疤,這個膏那個露的抹了一通,全不顧我抗議,真真哭笑不得。UC小說網:Http://好容易罷了,卻又輾轉反側,終是難眠。復又起身,暗傳影至,問了些豳國近況,還是不甚有把握,故着他即刻動身趕至豳國,會合映,先行打點諸事宜。影、映是我親選的密探,無論身手、才智,可稱萬中無一。難得的是,對我忠心不二,故常着兩人潛行各國,收集情報。我之功勳,兩人功不可沒。
一番折騰,已近五更。反正無心成眠,也就挑燈籠香,喚解語開窗望梅,又砌下清茶,挑了本前朝傳奇集子來看。偶有佳句,卻也無心細品,只盼打發時間,快些上朝。
正看到那書生借夜色朦朧潛入小姐秀房,兩廂情願,魚水情歡。正是情濃繾眷之時,老夫人殺個回馬槍,慌得一對鴛鴦手忙腳亂,還好丫頭機警,將書生藏在浴桶之中,蓋上桶蓋,倒也不露破綻。只是方纔慌亂之間,衣衫不整,偏桶底又有半桶涼水,凍得書生牙齒打架,又不敢出聲,狼狽不堪。不覺有趣,不免淺笑一聲,卻聽得叩門聲:“三爺...”
“連之?”示意解語開門,“怎的不多睡會兒?時辰還早。”
“方纔醒來就睡不着了,見這兒亮着燈,故而過來看看三爺。”許是因着宿醉,連之面色有些駝紅,我着解語弄些溫潤滋養的甜品來,又怕他受凍,正想再叫廚房熬碗薑湯,回頭卻見他只着中衣,胡亂裹個外袍,不免皺眉。
“怎的如此就來了?要是凍病了,你家中嬌妻定要我償命不可!”翻身下牀,隨手將牀頭屏風上的狐毛袍子給他,招呼他到炭盆旁坐下。
“只會說我,三爺自個兒不也是?”邊說邊倒了兩杯桂花茶,自坐作於我身側空椅。
“方纔我高牀軟枕,怎可同日而語?”喝得一口茶,暖氣直衝天頂,一拂額頭,不意觸到那處傷口,隱隱生疼,不免皺眉。
“怎的弄傷了?”連之似笑非笑的斜眼一瞅,“莫不是竊玉偷香被捉住,一頓好打?”
“正是!”我嘻嘻一笑。
“唉呀,賢士也!居然不懼你是權傾衛國的三王爺,真乃奇人也!”連之亦笑,“定要替我引見。”
“嘿嘿,我都被打成如此慘狀,焉敢再去?”
“三爺因他家女兒破相,不能再風流快活,自是要他家負責啊!”連之眨眨眼睛,故作正義狀,“若是三爺面薄,連之願助三爺!”
“哈哈哈哈哈哈——”險些笑得脫頷,忙拍拍面頰,緩過勁兒來,“從來只有要三爺我負責的,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啊。”
“誰叫三爺欠下風流債,這叫作繭自縛。”一臉惋惜,還連連嘆氣,接着只怕要捶胸頓足了。我也假裝可憐兮兮的望着他,四眼交接,互望片刻,終是撐不住,雙雙笑出聲來。
“說正經的,怎的又忤逆武聖了?”
“唉…批了逆鱗,當然要吃些苦頭了。”
“也不至於動手啊…”連之突的伸手摸我額角傷痕,指尖冰涼,撫在傷口新肉上刺刺的痛,“可痛?”
“哈!喝酒那會兒不問,現在才問啊,真沒誠意。”我不着痕跡側頭避開。
“飲酒時諸君皆假作不見,就你那性子,誰敢問?”連之撇撇嘴,自袖中拿出一管膏藥,茶水化開,以小指爲我塗藥。
藥香似有還無,藥涼如冰似雪。初時,只覺爽徹通透,繼而有些暖意,又有些麻癢,想抓又礙着連之在上藥,偏是慢慢騰騰,不覺癢更甚,不免動彈幾下。連之一笑:“癢吧?別動。”
“癢還讓不動,難煞神仙!”不滿的嘟囔一句,惹得連之一笑。
“這藥勁兒大,立圖見效,兩天保你完好如初,三天則更甚從前!”
“想不到林尚書是江湖郎中出身,失敬失敬!”不免戲謔一下。
“本郎中自是藥到病除,謝謝受惠紋銀一萬兩!”連之也老神在在。
“本王爺一貫清廉,哪有閒錢在手?唉…”
“那就是想賴帳啊?”連之說着,手指突地用力,戳得我一痛。
“哎呀!只說沒有閒錢罷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能不愛惜?”齜牙咧嘴苦笑一聲,“不若賣予林公,也算得了善終…”
“真的假的?”連之嘿嘿一笑,“一管藥膏就買了大名鼎鼎的三王爺——”突地住了口,收了手,退回座去,默默不語。
我一奇,又不好開口,只管給他再添杯茶。一時無語,一室花香。
“今日早朝詔書就該下了吧…”連之緩緩起身,走至窗前,眺望枝頭梅花。
“是啊…不知還能留在東也幾日…呵呵,”不覺好笑,“說來有趣,鍶癡長二十年,太半卻是在馬背上。”
“此詔非彼詔。”一轉頭,雙目深邃,“是三爺的婚事,武聖下了特旨。”
“啊?”眉頭一擰,父王又有什麼計較,真是猜不透。
“昨日你去後,武聖即宣我入宮,與南宮議定下旨賜婚,藉着武聖二十二年,討個好事成雙的口彩。”連之苦笑一聲,“偏你非作送婚使,南宮也去,武聖就要我兼了戶部侍郎,幫他管三個月。”
我只管飲茶,不鹹不淡:“這是好事,多任幾個部,歷練歷練,將來…”
“你可知我這戶部侍郎上任第一件公務爲何?”連之慘白着臉,聲抖音顫,“就是爲你籌劃婚事,好讓你一回國就可以入洞房!”
“連之…”長嘆一聲,心中也是苦澀,“莫非你意我現下就入洞房?” 顫顫巍巍放下茶杯,“連之,我這三王府空了四年,從未住進過庸脂俗粉或是醃雑人等,現下有人要登堂入室了,我當如何?若連你都不懂,劉鍶亦不願辨白。”
連之突地奔過來,也不顧髮髻散開,一頭跪在我身前:“三爺,三爺!連之敬着你與鐿爺,不敢造次。這幾年跟着三爺,更是藏了這條心。若早知是如此收場,真該,真該——”話未說完,突地吻上來!
腦中嗡的一下炸開,直愣在當下。眼前卻是當年倨傲不羈的連之,卻是那日鬥志滿滿的連之,卻是那時全心信服的連之,卻是把酒言歡的連之,卻是縱情共歌的連之,卻是徹夜深談的連之,數個連之卻化作眼前這個目光火熱的連之!驚覺他在我口中攻城略地,忙一把扶住他肩膀推開,喝道:“連之!連之!”
他尤自一愣,復又想吻上來,我怒不可遏,一掌打去:“林連之!如此放肆,且不說禮法規矩,你可對得起家中嬌妻?”
他一愣,身子軟軟一晃,滑坐於地,口中喃喃:“妻子?妻子,擺設罷了…都是你,都是你!”突地擡起頭來,連珠炮似的開了口,“衛國劉鍶,名動京華。十二上陣,十五率軍,未嘗敗績,你怎不在戰場上一生戎馬?偌大朝堂,巍巍六部,你去哪裡不好,偏來吏部?來就來吧,爲什麼不學王室驕橫,不遊手好閒,偏要勤勉政事,事事躬親?”
如晴天霹靂,從未想過當年一心想收服連之,卻是如此景況,該如何是好?
連之見我不答,亦扶我雙臂:“未見先聞名,見時卻大驚!一員猛將,卻是儒帥,毫無矜誇之氣,倒像個書生,初時冷冷冰冰不搭理人,熟識之後卻又極盡溫潤體貼,哪有你這樣的人?我自知心性不定,偏你不放過我,非要見我低頭認輸才罷手;滿堂朝臣,你纏哪個不好,作甚麼每次有事都拖我共醉,無事就邀我遊玩?你可知數次與你抵足而眠,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偶有碰觸,我臉紅心跳如女子一般?每次你出征在外,我獨留吏部大堂,竟生出婦人愁怨來,整日擔驚受怕,唯恐前線傳來噩耗;而你大勝還朝,當夜必邀我獨飲,如偷情一般避人耳目?後來你任了兵部,我雖升了尚書,滿朝側目,家父以我光耀門楣爲豪,你可知我鬱鬱寡歡一月有餘,就如棄婦一般!” 他雙手逐漸用力,手臂吃疼,卻震驚於連之所言,竟忘了掙開,“知你心心念念另有他人,卻不見你流連花叢,心竟暗喜,莫不是瘋了?今日飲酒,端的不想見你與他人談笑,借酒醉逃開,我堂堂林連之也有此女兒情態,真是大謬!你究竟對我下了什麼毒,使了什麼藥,種了什麼蠱?你可知,你可知…我與妻子久不**,皆因腦中心頭全是你,竟而,竟而不舉…”說到最後,連之眼中煙漳,雙手一鬆,頹然跌倒。
一番剖白,連之說得臉現紅潮,散發垂下來,更添頹態,一襲中衣,歪歪斜斜,露出細細鎖骨,何時連之瘦到如斯境地?我真是木訥,連之懷着如此情態,竟不察覺,真是該死!想言說片語慰藉,卻千頭萬緒,難以成句,只得擡手將他亂髮束好。他亦由我侍弄,渾身輕顫,久不發一言。
整理停當,正躊躇間,連之已強自一笑:“三爺,連之自知唐突…”
“連之,莫要責備自個兒,是我的錯。”我截住話頭,“都是我的錯。是我招惹了你,劉鍶萬死亦不足償,自今個兒起,不如就…”
聞聽此言,連之突地擡頭:“三爺何意?說風說月,哪怕刀山火海,連之奉陪,只請三爺莫言離別!”
“連之…”
“三爺!”連之拉起我的手,重重按在胸前,“今日將這顆心說與三爺明白,連之自覺羞愧。不求三爺饒恕,只求三爺假作不知,就當可憐連之了吧。”
“劉鍶何德何能?”將他拉起來,“既已知曉,如何假作不知?”
“只求三爺別視連之爲路人!”連之臉現羞色,卻堅定無比,心中卻也感動。
“連之,你知我心中另有他人,也知我即將婚娶,鍶怎忍心委屈你…”話未落,卻被連之火熱的脣舌封住,不得出口。
心中一嘆,自是有情癡,更憐惜他了些。不覺手腕用力,將他拉入懷中,反守爲攻,細細的吻他脣角,舔他的齒,卻不進入,直到齒間微抖露出空隙,這才**。冷的熱的,真的假的,雖是頭次,卻是極熟悉的感覺,彷彿早已有過千萬次,原來早已習慣連之在身旁。一個吻罷了,卻也有了許諾的意味,有了挑逗的氣息,感到懷中身體漸漸火熱,不敢造次,這才放開。連之一臉潮紅,帶着媚惑羞赧的笑容,微微喘息間竟有萬千嬌態,不覺一愣:“連之,怎的以前不知你…”
話音未落,連之臉色一變:“三爺若是輕視連之,連之自會一頭撞死!”
“不是此意,呵呵。”望望窗外,天已微亮,“時辰不早,不如更衣上朝吧。”
“也是。我朝服在客房,去那邊換。”說完,粲然一笑,自去了,眼角眉梢全然不見往日暗苦神色,竟似脫胎換骨一般。
往日都是一同更衣,怎的這回子反而害羞了?搖頭自笑,卻見子敬候在門口,喚他進屋:“怎不進來?”
“怕打擾了爺…”
“哼!心中必有腹誹。”
“子敬不敢。”
突地很累,不願多說什麼,亦不願解釋什麼,只啞着嗓子:“子敬,你可知我就要賜婚劉灩了…”
子敬猛的擡頭,閃亮的眼波逼視於我,見我神色頹然,方纔垂首:“恭喜爺了。”
“哼!”
“爺,馬上就要送親於豳國,林大人正好可以幫您。”
“我是很想收服連之,但不是以如此行事...”
“爺,如此也好,至少很肯定林爺不會背叛了…”
“唉…子敬…鐿哥爲什麼要死…爲什麼…”
“爺…”
“我又糊塗了,子敬。”強自一笑,“鐿哥若還活着,何至於此?喚解語知憂來,準備梳洗上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