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拂,帶着些微的霧氣,從鼻尖鑽了進來,清爽而潤澤,陳潛感覺整個人精神一震,不知道爲什麼,自上了小船之後,自己原本應該趁機和月影斜加深一下關係,聊聊天上的明月,水裡的游魚的,可不知爲什麼,卻全神貫注的提防着明言,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整蠱作怪!很是怕他一不留神把自己踢進了水裡。
明言感覺對面矮挫子兩道目光像探照燈一般照在自己身上,可自己一望過去,卻看見他注視着河邊,欣賞黝黑的河底,明言想了一想,假裝觀看遠處飄蕩的河柳,卻猛一轉頭,把陳潛的目光捉了個正着,他正想質問,卻聽陳潛潛:“看着我幹嘛?賊眉鼠目,也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
明言被其賊喊捉賊,平生第一次被人稱爲賊眉鼠目,一口氣從胸膛裡轉不出來,居然張口結舌。
月影斜笑道:“這小舟甚小,載不動許多爭吵,兩位可要心平氣和纔好……”
陳潛莞爾一笑,向月影斜道:“幸而月兄上了小舟,要不然這漾舟觀月倒成了無聊之極的事一樁!”
明言平日裡牙尖嘴利,手裡捏住了陳潛的把柄,要說怎麼也得報報仇的,今兒個卻不知怎麼啦,一見到兩人眉來眼去的,氣就不打一處來,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正在這時,異變突起,小舟尚在大船旁邊行駛,未離開大船丈許,大船上卻傳來大叫之聲,有人在尖聲大叫:“有人落水,小心啊!”
只見一團黑影從船頭落下,直砸了下來,小船離得頗近,砸向的,居然是陳潛坐的一邊船頭,直往陳潛身上砸了過去,陳潛在有人大叫之時就往上望,卻見一團黑影當頭砸下,他不擅水性,小小池塘倒可捏住鼻子蹲下,可現在是在大河小舟之上,又怎麼能躲避得開?
眼睜睜的看着那團東西直朝自己砸了過來,卻感覺身邊有一臂伸了過來,把自己往下一按,自己當頭撞進了一個彷彿包着鐵皮的毛毯般溫暖的懷抱,鼻子撞得生疼生疼,又聽見水花濺起,有人咚的一聲落了水。
陳潛感覺鼻子被撞得痠痛之極,眼中淚花兒直冒,擡起頭,往上一望,淚眼朦朧之中,看見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滿含着關切望着自己,他剛想欣喜,卻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一把推開他,回頭望向河裡:“是誰落水?”
明言訕訕的放開了他,好心被當成驢肝的感覺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陳潛這裡領教過,懊惱了一會兒,也就放開了,回道:“看起來,真日可真不太平啊?”
陳潛擡頭望過去,卻見月影斜一個人駕力的操槳穩住既將顛覆的小船,在涌起的大浪之下,卻也身姿超絕,小舟幾搖幾晃,終平靜了下來,月影斜這才望嚮明言:“多得明兄一掌推開那人,要不然撞向小舟,我們三人都會翻入河中了!”
陳潛笑道:“也虧得月兄技藝高超,纔不至於小舟在大浪之下翻轉!”
明言眼眸一閃,露出嘲笑之色,卻終什麼都沒有說,只道:“月兄,落下來的,彷彿是你的朋友商勝呢!”
月影斜忽地站起身來,對陳潛明言道:“煩請兩位操漿……”一個轉身,跳入了水中,而大船之上,也早有兩三個擅水的奴僕撲通撲通的跳入水中。
出了這麼大的事,再談賞月已不可能,陳潛與明言只得同心合力的將小舟駛近大船,重回到船上。
過了半個時辰,才見到月影斜合同幾名奴僕,齊心合力將商勝救了上來,擡上來之時,經反覆察探,在落水之前,他就已經胸前骨頭碎裂,身亡多時。
甲板很快被打掃乾淨,只留淡淡的水跡,雖然這個人並不討喜,但幾個時辰之前還在談笑間共同對付刁蠻的公主,一轉眼卻生命已逝,任誰都不會感覺愉快。
陳潛見月影斜獨自站在船頭,望着天上的明月,又彷彿什麼都沒瞧進眼裡,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可還好?”
月影斜轉過身來,臉上露了苦笑:“如果我不讓他來,也許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並不是你的錯,他本來也……”
“不錯,他有一些貪,但這樣就成了他喪命的理由嗎?他有絕佳的技藝,未免沉迷其中,但是,他從不害人,那些偷來的玉器把玩之後,他會悄悄的送了回去,他總是說,玉也有靈性,仿如人類,雖然相貌平凡,也是值得一交的朋友,他識玉辯玉的本領本天下無雙,只可惜……”
陳潛想不到這外表猥瑣之極的商勝還有這麼一層,從月影斜的眼中,他看到了他心中隱匿的痛苦,他是真的感覺對不起他……
“你也別太傷心了,並不是你讓他落水的!”
月影斜擡起頭來,眼眸之中倒映出河水黝黝的暗色,深若寒潭:“你不明白……”
陳潛心中一突,幾乎被他的眼眸吸住,卻見他掉轉頭去,道:“夜寒露涼,陳兄還是早些安息吧!”
天上明月依舊明亮如銀盤,黑幕中嵌鑲繁星點點,他一身蕭索的孤行在甲板上,那略略的傷感如霧一般的感染了陳潛。
他的心中,到底隱藏着什麼?
“別瞧了,人家都走得沒影了,還瞧?”
略帶諷刺的話語在陳潛的耳邊響起,讓陳潛傷感一掃而光,腹中升起騰騰怒火,猛一轉身,只見明言一手拿了一壺酒,一手拿了個酒杯,坐在船舷之中,斜目望着他。
陳潛哼了一聲,一聲不響的離開。
明言扔了酒杯,一把拉住他:“別走……”
陳潛心情差到極點,甩開他的手,猛一回頭,望着他:“你想怎麼樣,隨便你,老子不奉陪了!”
明言一怔,手持酒壺將酒倒入嘴裡,漫不經心的道:“連你的孃親,你的兄弟,你的家族,全都不理了?”
陳潛冷冷的望着他,道:“直至現在,你還沒有說出去,也向別人隱瞞了這個秘密,自然在我身上有所求,只不過想以此爲質,好控制於我而已,你想求什麼?不如說個明白?”
明言仰天一笑,垂首望着他,眸如點漆:“原來,你這麼想?原來,你眼中的我是這個模樣?好,今天我就要求你第一件事!”
陳潛戒備的望着他:“什麼事?”
明言把那壺青花瓷酒遞給他:“喝下去,一滴都不準留!”
“什麼?你瘋了?”
“把它喝下去,我就保你的秘密一個月!”
陳潛氣中胃水直往上翻,吐了一口氣,卻見明言滿眼都是認真,月光映在他的眼裡,恍惚之間,卻感覺夾雜了一些溫柔,陳潛心中一突,心中升起荒謬之感,搖了搖頭,想把那奇異的感覺搖走,恨恨地道:“好!”
一把搶過他的酒壺,仰着脖子就往裡倒,卻感覺入口清香甜潤,只略帶了一些酒味,彷彿飲着前世的果汁飲料。
直到飲完,才略感頭昏,陳潛把持着自己不跌倒,冷笑地望着他:“還有什麼條件,一併提出來吧!”
明言哈哈一笑,臉上佈滿氣死人的捉弄人成功之後的得意:“暫時還沒想到,這麼好玩的東西,一次玩盡,那怎麼成?”
說完,得意洋洋的拿出把扇子搖啊搖的走了。
陳潛恨恨的把空壺丟入河內,感覺這船忽然間搖晃了很多,心情忽然間好了很多,很想大哭又大笑,心想這酒後勁如此之強,得快點摸回船艙別丟了大丑纔好。
黃坡見自家公子衝入船艙,手裡拿了扇子猛搖個不停,面色潮紅,彷彿很熱似的,奇異的望了望天,感覺冷風灌頸,問道:“公子,你喝多了?”
明言一手揮開了他:“說什麼呢?你家公子千杯不醉……咦,我說你管東管西還管起你家公子的閒事來了?”
黃坡想起自己的擔憂,便想勸勸公子,道:“公子,其實那陳潛小公子……”
剛開口說出一句話,驚奇的發現公子吞了一口口水,扯了扯衣領,彷彿更熱了,面上潮紅之色更深,彷彿夏天中了暑一般……
“公子,您怎麼啦?”
“沒怎麼,別提這矮銼子的名字!提了老子就生氣!”
黃坡嚇了一跳,心想公子一向自詡爲風度氣度絕佳的佳公子,平日裡罵人都不帶一個髒字兒,今兒個,是怎麼啦?可看起來也不像生氣的樣子啊?不過聽到公子爺不準自己提陳潛小公子的名字,黃坡心裡還是高興了一下,說明公子爺陷得還不是很深,又或許自己眼花看錯了?
把惡狠狠殺人的目光看成了貓兒鬧春了?
黃坡不敢再提,見公子爺一幅不耐煩的樣子,只好走了出來,特特關好了艙門,就聽見裡面咣的一聲,有東西摔破了!
黃坡把耳朵貼在門上,咣了一聲後,卻無聲無息,想是休息了吧?
明言恨自己,爲什麼見人飲壺酒,心情也起伏不定,眼前老浮現出那壺酒的壺嘴被他紅若櫻桃的嘴含着,青瓷若翠,脣如豔霞,漏出的酒沿潔白的嘴角而下,流進潔白的頸脖,薄薄的衣裳有幾處被酒浸溼,衣隨肌膚起伏不定?
進而想起那柔滑如脂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