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點，寰洋市。
密佈的陰雲籠罩在奧蘭合衆國的千年首都上空，顯得無比壓抑沉悶。
深冬的寒潮已經即將逼近東大陸，強烈的寒冷低氣壓甚至讓這座繁華的城市都彷彿在瑟瑟發抖。
寰洋市的碼頭是奧蘭合衆國最大的碼頭，雖然即便是夜晚這裡也有大量的奧蘭人與燎州人在碼頭上來往，但由於天氣原因，再沒有了以往的熱鬧。
就連以往熱情推銷商品的商販，也都因爲壓抑的天氣而提前收攤回家。
除了手拿喇叭維持秩序的海警外，碼頭上的人們更多的都是保持着沉默低頭前行，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身穿白色冬裝的趙赫雁手提着行李箱，從紅葉市來到這裡的客船上跟隨着人流走了下來，回到了這片她熟悉的家鄉。
可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即將與家人相見的興奮，反而帶着濃濃的憂慮。
在學院時，林瀾對她的父親推測說氣質與塞壬極爲相似。
而在那之後，她越想越覺得事實正是如此。
高效、冷酷無情、處處針對海軍部、主張放棄海洋，這種種跡象都顯示出她的父親真的非常不對勁。
她在將學生會的各項工作都忙完後，第一時間就回到了寰洋市，準備前往天星財團的總部再次確認。
如果真的如林瀾所推測的那樣，她的父親是塞壬僞裝的……
想到這裡，趙赫雁不禁咬了咬牙關，不願意繼續再思考下去。
在她的記憶中，她和哥哥的母親去世後，是趙天毅一直以來將她和她的哥哥撫養長大。
如果他們的父親真是塞壬，那豈不是證明他們是被塞壬帶大的麼？
塞壬……真的能有如此細膩的情感，如此完美的僞裝？
正是帶着這些複雜的情緒，趙赫雁在從碼頭來到寰洋交通站後，拿出手機準備給她那性格扭曲的哥哥趙赫勝打個電話。
雖然她一直以來都非常厭惡她哥哥的所作所爲，近兩年彼此間基本不會主動聯繫，但現在她爲了確定他們的父親身份，也不得不打電話問到更多的細節。
可手機裡傳來的，卻是無人接聽的自動應答。
“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財團的夜總會花天酒地纔是……怎麼會不接電話？”
趙赫雁皺了皺眉，她在回到寰洋市前，已經從財團內她的渠道中得知趙赫勝應該就在寰洋市纔對。
不接電話可不是趙赫勝的風格。
既然趙赫勝不接電話，趙赫雁便也不再理會，決定先回家看看。
趙天毅現在肯定還在天星大廈，自從第三代機器人失控事件後，她從還在財團的員工中得知她父親幾乎就沒回過家。
在等待自動導航汽車來到站臺時，趙赫雁忽然被她周圍同樣等車的人們聊天話題吸引。
“老羅，我這兩天真是太晦氣了，纔買的新手機還沒用兩天，就莫名其妙經常沒信號，打售後電話還告訴我排隊人數已達上限，這不扯淡嗎？”
“欸你別說，我手機最近也老出這問題，我今天和客戶打電話時就這樣，害得我這單生意都打水漂了。”
“是不是寰洋市信號塔那邊出什麼故障了？之前那些機器人把好多人搞下崗，結果機器人消失後天星財團又新招了一堆人填補崗位。”
“媽的，提起那件事就晦氣，天星財團賣的那些機器人失控後差點沒給我嚇死……”
諸如此類的對話此起彼伏，讓趙赫雁作爲天星財團的千金，不自覺的低下了頭。
第三代機器人的事對於寰洋市的市民而言可能只是個小插曲，但對於其他城市的奧蘭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浩劫。
而那些機器人會莫名其妙的自我瓦解，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
網上目前最主流的一個說法是天星財團啓動了第三代機器人的自毀程序，這也是最可信的一個說法。
但也有人說這是那位新聯盟的紅葉盟約獲得者林瀾力挽狂瀾，找到了摧毀第三代機器人的數控方式。
不過比起第一個說法，趙赫雁內心卻更加相信第二個說法。
不僅是她，其他紅葉海軍學院的同學們也是同樣如此。
當初在紅葉市，林瀾和他的強大艦娘們給他們帶來了希望，再加上季辰林和海軍部的幾位將軍都認同了林瀾這個身份。
或許，她的這位學弟真的有着改變奧蘭未來命運的實力吧。
上車後，趙赫雁不斷用手機翻閱着有關那新聯盟和林瀾的最新消息。
雖然林瀾自從那次緊急廣播後就再沒有現身，但新聯盟卻是十分活躍。
城市間的物資調配、大規模的崗位招聘、三家財團之間的各種合作協議簽署、前往西大陸運輸物資……
而且不管是海軍部內部的各地港區指揮官，還是那些貪婪的城市代理人，全都鼎力配合着新聯盟的政策履行。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新成立的臨時聯盟能夠將內政方方面面都做的如此細膩。
與欣欣向榮的新聯盟相反的是，天星財團在收編了諾亞德辛財團後，卻像是銷聲匿跡了般，一直沒有做出任何行動。
甚至連新聞發佈會都沒有召開一個。
作爲趙天毅的女兒，她敏銳的感覺這非常不正常。
望着窗外市區繁華的街景和反射出燈光的奔騰江面，趙赫雁卻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爲什麼今天的江上沒有來往的船隻呢？
她沒有在新聞網站的首頁上看到寰洋市發佈江面管控的公告，按理來說，這寬闊的江面上應該有不少觀光船或者貨船纔是。
可此時，在江上卻空空如也。
不知爲何，她總感覺江底下像是有什麼恐怖的存在正凝視着她，彷彿要將整座城市都吞噬殆盡。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趙赫雁不敢再繼續看下去，連忙從江面上收回了視線，輕聲嘆了口氣。
江面管控可能是之前在第三代機器人失控時就發佈的，一直沒解除，沒有看見公告出現在首頁倒也不算太奇怪。
比起這個，她明天要從自己父親身上找到和塞壬有關的蛛絲馬跡纔是她目前最應該擔心的事情。
就這樣懷揣着濃濃的擔憂，趙赫雁終於回到了天星財團修建的別墅區，進入小區後來到了她家門口。
可正當她拖着行李箱打開門，準備今晚先好好休息時，屋內卻突然迎面吹來了一股腐臭的味道。
“咳、咳咳咳！”
噁心的臭味讓趙赫雁喉嚨泛起濃烈的乾嘔感，但她硬生生將其剋制住，屏住了呼吸衝進屋內。
“這個氣味是樓上傳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臭？”
趙赫雁警惕的掃視了一圈空曠的客廳後，立刻判斷出了氣味來源應該是在二樓。
而當她快步走上樓梯，來到二樓的走廊時，頓時瞪大了眼睛，彷彿看見了令她靈魂都在顫抖的畫面。
在走廊盡頭的牆壁上，掛着一具男人早已死去多時，渾身都已經腐爛的屍體。
正是她的親生哥哥，林瀾最憎恨的人——趙赫勝！
“不……不可能，這到底……”
如此震撼的場面令趙赫雁渾身冰涼，甚至感覺天旋地轉。
她雖然極度討厭趙赫勝，但對方儘管性格扭曲，殺人如麻，卻對家人異常重視。
而趙赫勝死亡的姿勢更是令趙赫雁感到膽寒。
他的脖頸已經嚴重變形，而之所以屍體是懸掛在牆上，竟然是因爲他的脖子部位被生生砸凹陷進了牆體內！
就像是兇手有着恐怖的蠻力，掐住了趙赫勝的脖子，將其生生捏斷後直接一拳錘碎牆體，嵌了進去！
趙赫雁強忍着心中的悲痛與恐懼，顫抖着從棉襖內側拿出了防身用的手槍，一步一頓的來到了趙赫勝的屍體前。
當看到這堵牆上甚至因爲那個凹陷被砸出如同蜘蛛網般的裂痕，趙赫雁的內心再也繃不住，無力的癱倒在了地上掩面痛哭。
她的哭泣不僅僅是爲了趙赫勝的死。
更是爲了她的父親，趙天毅。
在奧蘭，能夠用這種方式將身爲財團少爺的趙赫勝殺死的，只有三種人。
第一，是失控的第三代機器人。
但趙赫勝屍體的腐爛程度並不是非常嚴重，必然是在第三代機器人消失後的時間裡發生的。
第二，是那些從納特蘭帝國、燎州九島來到奧蘭的留置民，他們中一些還掌握着超然力量的人，或許也有這種能力。
可趙赫勝雖然是個性格扭曲的變態，卻並不是蠢蛋。
那些趙赫勝手下的殺手和保鏢，甚至是出入都要嚴格審查身份的別墅區門崗難道都吃白飯的嗎？
那麼兇手唯一的身份，就只剩下了那第三種可能……
趙赫雁的腦中閃過了上次在天星大廈會議室內，她父親趙天毅對她那充滿緘默殺意的冷漠眼神。
“塞……壬！”
趙赫雁攥緊了拳頭，確認了這一切。
她的臉上佈滿了淚痕，剛準備起身去叫人爲她的哥哥收屍時，目光卻突然被趙赫勝屍體懸掛的牆上窗外景象所吸引。
她的瞳孔頓時猛縮，彷彿見到了什麼詭異的景色。
寰洋市下雪了。
可如果僅僅只是下雪，並不足以讓此時心情沉痛的她如此震撼。
在窗外飄零的原本應該是白色的雪花，居然……是充斥着恐怖與不詳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