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犍站在一片廢墟之前似笑非笑,青要之山新建的大婚神殿被嬰岷毀了,可諸犍卻根本沒有憤怒,他甚至覺得那日句芒的憤怒有些可笑。燭陰和虞被叫來替嬰岷善後,他甚至聽見虞第一次責備了妹妹,怪她不該把心思和情意還掛在這青要之山。
可嬰岷卻反駁了哥哥的說法,‘嬰岷來此只是爲了讓諸犍受辱。當年自己不能成的婚事如今別得神祇也不可以。不,應該說他諸犍誰都娶不得也娶不到!’
諸犍記得句芒大神官叫着自己來讓自己反駁,讓自己出手趕走嬰岷,可至始至終自己既沒有出手反抗也沒有出聲反駁。甚至後來桑君也趕來了,碧海也趕來了,可直到自己看見碧海而來纔不知怎的覺得要做些什麼事情了。
嬰岷作爲桑君的司管的山神終是開口說自己會管教,會讓她修好神殿再行請罪。桑君的態度讓句芒大神官想要發作都發作不了,那一刻,桑君的威儀已經是身爲父親的句芒也無法撼動的。諸犍終於想起來很久很久之前,他唯一一次看見他與句芒這個樣子還是因爲泰皇與句芒大神官的爭吵,那時候他才知曉桑君與自己的父親一點也不是看上去的那麼和睦親善。
“今日的中山神和昨日一樣依舊在你神殿的中庭打坐不肯離去。”
碧海的出現打斷了諸犍的神思。他微微側頭看着這位大神官,她和桑君的婚期與自己的一致,本來在這臨近成婚的日子她與桑君是不合適相見的,可因爲他的事情桑君還是請她來了。諸犍知道桑君的意思,雖然是嬰岷毀了即將完成的大婚神殿,但真正阻撓神殿在這原本位置修復的神祇是自己。
“中山神的目的還沒有達到自然不會走的。”
“那你的目的達到了嘛?”
碧海問的話讓諸犍無法回答,他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他現在無比了解嬰岷的心情,因爲嬰岷不能離開也不能再進一步的處境和自己是一摸一樣的。
“我沒有目的。”諸犍嘆了口氣轉頭問碧海,“你也不想嫁給桑君,爲何現在你又不反抗了呢?若你不樂意,怕是有機會結束這場婚事。”
“諸犍,我知道你一向瞧不上我,可你比我還要任性。你與中山神的婚事是你毀的,而我沒有。”
諸犍聽了這話卻覺得極其不順耳,他冷哼一聲反駁道,“那是因爲你虛僞!”
“那你現在呢?又不虛僞了?”
諸犍語塞。
“你覺得你當初受了嬰岷哥哥和父親的一頓揍便什麼都平了?可你不知道打你不僅僅是因爲婚事被毀受辱而打你,更是因爲你毀了嬰岷母親留給她出嫁的信物龍馬角。”
諸犍蹙眉,不知如何回她。
“神有歸,亦有則。你不能像嬰岷一樣豁出去是因爲你從來都不如嬰岷心中果敢行動勇健。你配不上她,也配不上我的義妹筱筱。”
“你閉嘴!”
碧海低頭看見諸犍壓抑憤怒而顫抖着握拳的手,“我也不想來見你,我只是告訴你有人救了我義妹,只要不出瀾滄海她至少可以得養人的壽命而終。就像現在即使大家都知道這不是一場好的婚事,但爲了神域與界域之間繼續安然,能讓人域也可以好好存在,我竟一點都不想你如了嬰岷的意。也許你和筱筱就這麼得過且過的過着,也沒什麼不好。”
諸犍一怔。他篤定了碧海是和嬰岷一樣的意思,可她卻只是來讓自己安心的。只要知道筱筱好,自己就能安心。她碧海竟然全都懂的清楚。諸犍緩緩開口,“諸犍知曉大神官的意思了。這片廢墟會在婚禮之前完好無損的出現在界域公主的面前。”
碧海已然什麼也說不出了,她轉身離開沒走多遠就看見了站着的桑君,她回頭看看仍舊盯着廢墟的諸犍又回頭看看桑君,他與她搖搖頭示意她不必讓諸犍知道他在。她點點頭,二神一同往回走。
“筱筱被找到了也沒了事你安心了吧。”
“是。所以看了這多日也想跟諸犍說兩句了。雖然話不好聽,但也許能化一化他的心結。”
桑君有些漠然的側頭看了看碧海,“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日可以和你這樣平淡又毫無芥蒂的談話,哪怕談的不是與我們相關的事。但即使是這樣,我仍不覺得你想嫁給我。”
“所以要反抗嗎?”碧海有些玩笑的說出這話,這話出口她竟然覺得很是輕鬆。
只是..桑君卻愣住了。
他疑惑不解又很是怯生生的看向碧海,這一眼恰巧迎上了聽見他腳步停下而回頭尋他的碧海的目光。
“我不是沒有反抗過,可當你的反抗沒有任何意義的時候你會選擇怎麼做 。”
“隱忍。”桑君如實答她,“從小到大我都是這麼活過來的。”
“所以你看上去從來都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假色。”碧海想了想又道,“可因爲救筱筱你與我們這一路走來,不論是筱筱的嘴裡還是阿驍的嘴裡,你都是面冷心熱的神祇。”
“碧海。”
“真的去順應一次也不見是個壞事。我想給彼此一個機會。不想到像嬰岷和諸犍這樣連機會都沒有。”
“呵。”桑君竟然笑了,如釋重負的笑了,“我是不是該答一句多謝,然後再恭謹的施禮,說句請指教。”
“話有些多,還是成婚之後再講吧。”
碧海轉身繼續往回走,桑君快步跟上走到她身邊道,“現在朝陽之谷都當你因爲青要之山的事情和我在一起,正好是個時候你可以偷偷回一趟瀾滄海。”
“偷回瀾滄海?”
“不要緊的,就算有哪位神祇知道了我也可以找些託詞,不會有神祇挑一個要成婚的大神官的錯處的。”桑君見她有些猶疑,“我處事的本事你是見識過的,就算你想好好做個守規矩擔責任的大神官也可以成婚之後再做。我知道,你很想見筱筱,想確保她真的沒事了。她以後還要叫我一聲姐夫,我也確保她無事。”
她的話讓碧海心動了,碧海笑着點點頭,“我會早些回,不會讓其他神祇注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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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回來了?”
“是。”阿娥應着但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阿驍有些急着想見到碧海,好與碧海說道說道最近的事情,“她在哪?回殿閣裡了?我去房裡找她。”
“沒有沒有。”蘇奴趕緊拉住了阿驍,“大神官現在在小姐房裡。”
“是。”阿娥點點頭,“小姐抱着大神官大哭不止。”
阿娥的話讓阿驍一怔轉頭去了藍閣但卻停在了筱筱關着的門前,屋裡是筱筱大哭不止的哭聲和訴說。
“姐姐,姐姐..”
“我都懂,筱筱想哭你就抱着我哭,我和阿驍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
“好。”
“你也要聽話,爲了這個爲了你的釐洛你也要一直乖乖在瀾滄海,不要再去想釐嚮和三苗國。我放下索朗宗爾,你放下他,就當是姐姐跟你做過的交換,讓我們都放下。”
“好。”
碧海乎拉着筱筱的頭平復着她哭的緊繃的身體,她輕鬆的對她道,“等我與桑君成婚,你就可以在桑山和瀾滄海橫着走,桑君說他是會做一個好姐夫的。”
筱筱聽着這話擡頭看着碧海,這場哭泣讓她把所有壓抑的情緒全從心中抽出,可碧海對她寵溺的神情卻又讓她在哭泣中忘記了這些情緒。
門外的阿驍失笑於門前,跟來的奴蘇悄悄的問他,“公子爲了會笑?”
“因爲即使在我面前,這麼多年,筱筱都沒有過這般大哭。我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妒忌碧海,明明是我把筱筱帶到她的面前,明明筱筱當初甚至是有些厭惡於她。可如今,她是信極了碧海,是讓我感覺那種超出信任親人的關係才能讓她如此這般模樣。是依賴。”
“那這樣說,奴蘇覺得是極好的。公子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妒忌大神官可不是公子該有的模樣。”
“欸。”阿驍看向奴蘇,“奴蘇你如今都學會開我的玩笑了。”
奴蘇聽了頗爲得意,阿娥聽了也是竊笑,自然阿驍也是笑了。
“讓她們自己待一待吧,我很樂意筱筱能這樣宣泄自己。有些話,與碧海說比與我說大抵更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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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之谷今日的伺神有些忙碌,婆娑稚的伺神帶來消息說弇茲病了。
婆娑稚回了句知道便讓伺神退下不用伺候了。可那時,坐在鏡前梳頭的她卻一動未動從早上一直坐到晚上。她在猶豫,猶豫自己要不要去探望。她又感覺到後悔,後悔該白日光明正大的去拜訪而不是等到現在不知該如何出去。
可..那些神域的神祇怕是不想自己去探望的吧,畢竟弇茲根本不是生病而是反噬所傷。那下在自己身上替自己阻擋匚境之鏡反噬之力的禁制變得虛弱不堪,婆娑稚知道她傷的真的很重。
她嘆了口氣展開手掌一個殘缺的鏡子漸漸凝於她的掌心,是的,她已經拿回了匚境之鏡。
她躺回牀上拉下簾帳想起了那日釐洛帶走筱筱後朱烻那半殘的一縷神識竟然還死死的與自己相爭...
“人已經走了!鬆開!把鏡子給我你還有機會留在羅盤中!”
“哈。”朱烻笑了,“你竟然知道他是借用羅盤才把我留下的。”
索朗藍海有絲絲晃神,明明對面的神祇並沒有匚境的神力是看不透自己的心聲的。
“阿修羅想要舸洛代替九一,匚境想要讓我活,乾達婆想找到女兒,你只想要你母親活,可我想這個世間重新來過。從新來過,所有人神的心意便都不再重要了。小丫頭,記得這話。”
索朗藍海沒了聲頭,她根本無法回答什麼,她說的事情她懂也不懂。
她一笑,“那就藏好你的秘密小丫頭。讓匚境看看你能做出什麼事情來。噬神之境有着不亞於噬神的力量,它還能幫你找到噬神散出去的力量。拿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朱烻鬆開了自己的手,巨大的反噬之力頃刻間涌向索朗藍海,她眼前的那縷神識碎裂開來,隨風,消散在她的眼前。
婆娑稚收回自己的神思長長的吸氣平復着自己的心境,漸漸的,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