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爲江南文壇領袖,但凡有什麼涉及到文壇的事情發生,無論大小李夢陽就算不過問,也得關注一下。
位高權重,在其位謀其職,文壇領袖自然有義務維護文壇安危。
今天周通等人陰借死人名譽來做派系鬥爭,謀取個人私利這件事情,他已經持續關注了很久。
本來是想既然引爆了,就先暗中觀摩一下局勢,好找到切入點或者破綻,出面主持局面,利落的把事情了結了。
維護好江南士林臉面,不至於讓幾個老鼠屎壞了儒門名聲,同時也要保住張恆不吃虧。
結果不想事情突然就落到了眼下這幅荒誕的局面。
一場聲勢浩大,別有用心的聲討,眼看就要變成一場貽笑大方的荒誕鬧劇,變成名傳天下茶餘飯後的笑談,把江南文華之地的名聲摔在地上任人踩踐。
李夢陽不得不在張恆開口之前搶先出聲。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弟子口中文采驚豔,爲人君子的賢弟張玉之,實質上是個天不怕地不怕,手段百出,不拘泥刻板的另類。
若讓張恆先開了口,今天這場荒誕鬧劇怕是要被砸的實實在在翻不過盤來了。
這個張玉之哪裡像個謙謙君子。
謙謙君子能因勢導利,三言兩語嘻嘻哈哈就將一幫來勢洶洶的士子打的落花流水,屁都不敢放?
被騎軍踩死,死無全屍的兩個傢伙李夢陽不敢確認是否真的意外,但周通的遭遇,李夢陽雖然沒看見,卻憑藉張恆機敏的應對就敢確認,絕對是他下的暗手。
就這份電光火石之間讓人舔靴子的機敏,還有不正經的應變手段,這個張玉之能是謙謙君子就怪了!
我的傻徒弟啊,看人真是不長眼睛的厲害。
第一次見張恆,李夢陽就滿懷愁緒,感覺頭大。
這個智計百出,天馬行空的張玉之,不好應對啊。
這幫不學無術的蠢貨,惹人之前也不知道先看看惹不惹的起!
不是誰都像袁伯修那個迂腐君子那般好欺負的。
一幫蠢貨也是驕傲自大,狂妄無知。
這次還有軍旅插手其間,事情之複雜真是超乎老夫想象。
也不是那飛狐軍真是適逢其會還是故意爲之。
若說是適逢其會,怎麼偏偏就在一幫蠢貨氣勢最盛的時刻橫插一腳,壞了局勢。
若說不是適逢其會,飛狐軍又爲何要插手此事?
哎,麻煩啊!
邁步走向人羣中心的時刻,又感覺張恆難應對,又生氣一幫蠢貨自取其辱,還琢磨不明白飛狐軍插手的具體來意。
李夢陽心情複雜難明,頓感世事艱難。
“是空同公!見過空同公!”
“見過空同公!”
“空同公來了,咱們就能伸張正義了!”
“空同公來了好,快給咱們金陵文人做主啊!”
“空同公,張玉之陰害我江南士人,袁伯修非但不阻止還同流合污,這兩人一個心思歹毒,一個卑鄙無恥,決不能翻過!”
“對,一書紅樓夢,滿紙荒唐言!”
“文賊流毒天下,堪比東林之害!”
“空同公,你爲江南文壇領袖,快快明辨是非,咱們今日就除了張玉之這毒瘤,還有袁伯修這幫小人!”
“報仇,爲罹難士子報仇!他們可是北上要從閣老那裡爭回我等讀書人臉面的啊!不想所託非人還半路遇陰人殘害,他們死的不值,死的太慘了!”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一幫子江南文人見到李夢陽就好像又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一個個就差痛哭流涕,各種對張恆袁宗道的斥責栽贓洶涌而起。
恨不得讓李夢陽趕緊一聲令下,他們就撲上去撕碎了張恆幾人。
實在是這場一波三折的變故,差點讓他們當場崩潰。
此時有了李夢陽出面,不瘋狂宣泄怕是自己會憋死不可。
“哼!一幫是非不分的匪類,對錯黑白就由你們張口就來的嗎!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張恆搖摺扇笑而不語,袁宗道恪守禮節尊敬李夢陽身份閉口不言,袁中道卻是面對一幫瘋狂叫囂的傢伙怒火中燒,運起儒門修爲一聲冷哼怒罵壓下了嗡嗡聲討。
“袁少修,你哥與文賊毒瘤同流合污,殘害我江南奉公士子,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就是,莫說袁少修,有其兄就有其弟,家風如此能教出什麼好來!我看公安派怕都是藏污納垢之所,應該平了纔對!”
“誅文賊,平袁氏!”
“討滅賊子,護士林清譽!”
“空同公,請下令斬殺此等惡獠!”
一幫人被袁中道罵的一愣,旋即紛紛暴怒,直接惡語相向,要殺之而後快。
直接撕破了僞裝臉皮,要做赤裸裸的黨同伐異,人身毀滅。
讀書人刻板印象是文弱,實際上卻是最爲狠辣無情。
袁宗道氣的臉色發青,但還是恪守着君子氣度沒有挽起袖子下場爭辯,幫小弟一起出氣,而是目不轉睛的看着李夢陽。
意思再明顯不過:空同公你說句公道話!
張恆搖着扇子泰然自若,像個貴賓席看戲的觀衆,好像萬事與他無關。
一羣殘渣的叫囂何必在意。
就看在浩源兄的面子上,讓空同公來處理好了。
看着跟在李夢陽身後苦兮兮偷偷使眼色的張浩源,張恆決定給個面子,先靜觀其變。
等李夢陽處理,如果處理不好,他再繼續挽起袖子加油幹,送這幫殘渣去該去的地方就是了。
反正咱又不懼掀桌子,是吧。
還是那句話,哥又不混大唐文壇,無欲則剛,就是赤膊上陣幹翻你們,一幫殘渣還能咬哥的蛋是怎麼的!
“肅靜!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李夢陽沉聲開口,一言壓下了一羣士子的叫囂。
“是非黑白越辯越明,莫要七嘴八舌,敗壞了君子氣度,儒林風華。且選三人出來。”
“我與六位兄臺一起,爲你們作見證。”
李夢陽請出了王延相等復古六賢。
七人排開,橫斷了整條大街,左邊是氣憤不休,卻信服的金陵士子,以曾今北上的酸儒爲首。
右邊的是一臉正氣的袁宏道和他躍躍欲試的兄弟袁中道。
還有淡然自若的張恆。
大街上,李夢陽居中而立,氣勢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