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萬道,像被金液染過的絲絛,從東方的地平線上灑落下來,將那方“守護靈陣”緊緊的纏繞。
其中的人們大多都醒了,圍坐成一圈圈,靜靜的聽着施書禮講述如虛幻夢境般的千年往事。
“後來,經過仙族衆首領的討論決定,還是允許道藏升入仙宮,儘管反對的呼聲還有不少,但是做出這個決定只一條就夠了——仙界律法中明示,非大奸大惡之生靈,皆有昇仙上界的資質…於是,道藏便順理成章的成了我們中的一員…
他剛來到仙宮的時候,表現得相當本分,處處謙恭禮讓,對同族也尊敬有加,似乎也有些惶惶恐恐,但這不但沒招來族人的禮遇,反而被人認爲他這是心虛叵測的緣故,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當時很多仙族都這麼想,所以,聯繫到之前對他的猜忌,便有更多的人跳出來指指點點、冷嘲熱諷,更有甚者,故意上門挑釁質問,剛開始道藏還是一忍再忍,可這種沉默更助漲了那些人的氣焰,最後竟不分白天夜裡,動輒就有幾十人上門滋擾,最嚴重的一次甚至有人朝他動了手。
道藏終於忍不下去了,大打出手…
後面的事,你們就知道了。”
“就爲這麼點兒不清不楚的事兒就欺負人?”蘇嬌嬌撇撇嘴,“該說不說,伯伯,你們仙族的人也夠小心眼兒的。”
“唉!嬌嬌,你們有所不知啊——”施書禮嘆了一聲,“仙族的歷代仙祖都傳下過一句話——一人一魔,挑動萬界,生氣盡滅,重歸混沌…意思就是無論人類還是仙祖,乃至各個界域的所有生靈,都會因爲一個人和一隻魔的出現而快速消亡,最後,天地之間再沒有了活着的東西。一切又重回到‘開天闢地’之前的樣子。”
“一個人…一隻魔?”蘇嬌嬌卡卡眼睛。“你的意思是,道藏老祖就是——”
“當時,大家怕的就是這個啊,仙祖傳下來的警諭。雖然已查不出根據,但必然有其道理,所以族人們只能對這個神秘古怪的道藏倍加小心警惕,直到他重回人界之後,當代仙祖終於震怒。也下定決心,無論動用多少仙力物力,也勢必要查清道藏真正的底細…
於是,一場在仙界從未有過的聲勢浩大的工事啓動了——
幾百‘卜算仙子’設陣;
幾千高階仙師護法;
幾萬仙兵催助仙力…
最後終於看到了兩個景象,過去和未來。
雖然時間都很短,也可以說是稍瞬即逝,但我們還是看到了一些東西——在萬萬年前,道藏就已存在了…”
萬萬年!!
一萬個一萬年!!
如果說有幾萬年修爲的妖物能稱得上是“妖皇”…
幾萬年道行的魔物能被叫做“魔尊”…
那、那萬萬年存活下來的傢伙,又是怎樣的一個恐怖存在…
所有人都呆呆的出神兒,他們知道道藏老祖法力無邊。但卻從沒想到他是一個這樣的人物…或許他本就不是人類…
“至於將來的那一幕——”施書禮又說,“黑暗,我們看到的只是一片的黑暗…”
“重歸混沌…”也不知是誰小聲說了一句。
施書禮點點頭,“似乎仙祖們傳下的那句警諭,正在慢慢變成現實,所以那時的族人們幾乎達成了共識,趁他羽翼未豐,斬草除根!如果藏匿起來,那就把整個人界一起抹去!”
衆人終於明白了,那時的仙界又分出一支“異端”。所以纔有了前面那段大殿對峙的故事。
“然後呢?”蘇嬌嬌問,“仙族妥協了麼?”
“爲了不讓‘仙咒’傳播出去,他們不得不妥協,只是派出了八十一位仙法出衆的仙人。下界四處查探道藏的蹤跡。而山尤那十幾個人也隨之下了界。”
“哈,伯伯,我猜你一定是那十幾個人中的一個!”蘇嬌嬌笑道。
“不,我是第八十一個…”
…
“第八十一個,陣桓出列!”氤氳霧騰的仙界大殿上,一仙官正在物色人選。
木哥腦海裡的影像有些虛淡了。他知道,這是仙靈已經耗掉一半的緣故,他忙再催陽氣,影像又繼續下去——
一個英姿勃發的帥氣小夥子站了出來,“陣桓領命!”
“陣桓,你精通陣法,‘困靈大陣’更是爐火純青,有信心抓住道藏那個叛逆麼?”仙官問道。
“陣桓全力而爲,誓不辱仙宮期望!”小夥子喊道。
“好!八十一位仙友聽令——”
“是!”
“速下人界,將那叛逆道藏擒獲,如有抵抗,就地格殺!”
“領命!”
八十一個仙人的身後出現了一屏巨大的光幕,衆仙氣勢渾渾,消失在其中,那十幾個“異端”緊隨其後,仙官突然說話了——
“山尤,你們真的決定下界?”
那個年輕人站出來,向仙官鞠了一躬,“有些事,我們必須做。”
“但你別忘了私自下界的後果。”
“山尤明白,沒有仙宮的允許,私自下界會招來‘神罰’。”
“可你還是執意要去。”
“是的,那些事很重要。”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山尤閉上嘴,不說話了。
“山尤,你們屢犯仙律,雷劫加身已經無法洗清你們身上的罪!”
“山尤說過,事成之後,我們會回來受罰。”
“哼哼,說得輕鬆,以爲仙宮的大門會一直爲你們敞開麼?”
十幾個人低頭不語,轉身欲走。
“山尤!只要你們再踏出一步,就別怪我無情!”
山尤那些人還是到了光幕的近前。
“好!”仙官冷笑着大聲說,“掌籍官聽令!將山尤極其同黨革除仙籍!催損仙力!抹滅仙咒——”
十幾個人臉色大變,山尤更是緊緊的皺起眉。
“爾等永世不得返回仙界,與人界凡類同受世代輪迴之苦!”仙官吼道…
…
“嗯?”蘇嬌嬌抓抓頭,“伯伯,這不是挺好的嗎?他們不用再遭受什麼雷劫的懲罰。”
“唉…”施書禮看了看身邊圍着的人,眼神中充滿了落寞和傷感,“嬌嬌,我問你個問題——等有一天你老了死了,下到冥界的時候突然被告知,將取消你轉生成人的資格,世世代代都只能做鬼,再回不到人界,你會怎麼樣?”
“瘋掉!”蘇嬌嬌明白了施書禮的意思。
“道理是一樣的,山尤他們當時就處在這樣一個境地。”施書禮說,“永世不能爲仙,那就是叫他們生生世世也不能再回‘家’,這種懲罰對大多仙人來說,纔是最殘酷可怕的…所以後來當我們聽到這個決定的時候,都爲他們難過了很長時間。”
“師伯,我、我還以爲您是拯救人界、代表正義的那一方呢…”方祥武有些失望,“沒、沒想到…”
“其實我們當時更多的也只有無奈,仙界做得雖然有些極端,但也算是有情可原的。”施書禮說,“畢竟道藏的存在有極大可能會毀了各界,而我們這些下界的人的首要任務也並不是要殺死他,只是把他帶回仙宮再作定論。”
“伯伯,我想問一個問題…”蘇嬌嬌說。
“問吧,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再隱瞞的了。”
“你、你原來叫‘陣桓’?”
“沒錯,那是仙號。”
“甄嬛…好犀利的名字…”蘇嬌嬌卡卡眼睛。
“……”施書禮。
“那後來呢,抓到他了麼?”蘇嬌嬌問。
施書禮苦笑着搖頭。
“他一定躲起來了。”方祥武插嘴道。
施書禮還是搖頭,“我們落到人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
當八十一個仙人從天而降,落到那片大海上的時候,正好把道藏圍在了中心,他們相隔很遠,是爲了防止道藏很可能發動的突然襲擊。
木哥在再次看到了道藏其人,心中又有了那種莫名的震動,好像時間真的穿越回了那個年代,他和他好像面面相對,又似乎同爲一體…
仙人們顯然多慮了。
道藏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的懸浮在海上,青色的衣角在隨着海風飄蕩,呼呼作響。他閉着眼睛,好像只是在聆聽海浪的聲音。
“叛逆道藏,你——”有仙人呼喝,他長得人高馬大,好像一座鐵塔。
“噓——”道藏了個噤聲的動作,眼睛仍未睜開,只是微微偏過頭,乍一看來哪還像個通天徹地的仙人,分明就是再做遊戲的頑童。
“你——”“鐵塔”怒道,見道藏竟然又背過身去不理他,他更氣了,乾脆直接向周圍衆仙下令——
“結陣,困仙!”
八十一個人仙人踏水無痕,就那麼懸空立在海面上,這會兒聽到令聲後步伐齊動、整齊劃一,頃刻間就圍成了一個幾十丈長寬的大陣,高空有成羣的大雁飛過,可剛到大陣上空就紛紛往下掉,身體都僵直梆硬,好像突然凍住了一般…
道藏臉色變了變,剛喊了句“不要——”,就聽那“鐵塔”大笑着說,“哼哼,叛逆,沒想到你也有怕的時候!在仙宮中那種不可一世的氣焰哪去了?對同族仙友大打出手的膽量哪去了?在仙宮那…”他好像個絮絮叨叨的老太婆,細數着道藏的“罪惡”,可人家還是沒搭理她,東瞅瞅、西看看,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鐵塔”的臉都氣紅了,還要大喊,卻見道藏無奈的揮了揮手,長嘆一聲,“唉,你們闖了大禍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