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張強翹首以盼的新人還沒來,反而先來了一單生意。
“麻煩三位小師傅了,這是定金。”小家族的族長恭敬道,取出一個儲物袋。
陳深掃了一眼,兩千上品靈石。
“擡上來!”那位族長朝門口喊了一聲,幾位下人將一具元嬰修爲強者的屍體擡了進來。
“陳兄弟,還是你來吧。”張強吩咐一句。
陳深微微點頭,待客人走後,開始爲送來的屍首殮容。
與以往在蒼梧不一樣,隨意放進棺材埋了便可。
來他們棺材鋪的客人可是花費幾千甚至上萬上品靈石。
肯定要將屍體從頭到腳都整理好,縫屍,殮屍,選棺,佈陣,挑選風水寶地,這些都要讓客人滿意。
而陳深要做的便是佈陣之前的步驟,後面需莫老親自出馬。
…...
棺材鋪的生意不算很好,一個月來個五六單。
所以大多數時間,都是閒着的。
這次張強與王蘭沒有出門偷閒,一直在等着新人。
終於,在下午。
莫老領着三位望氣學徒來到棺材鋪。
都是青年模樣,但陳深查探到這幾人的金丹修爲,便知,這是駐顏有術,指不定有大幾十歲或者上百歲。
不過穿着與行爲舉止,讓陳深覺得,這三人非同一般。
“張強,王蘭,這三人以後就與你們共事,你們多與他們說說這裡的規矩。”莫老吩咐了一聲,便離開了。
王蘭眼角閃過失望,來的不光是男人,還有一位女子,關鍵長得還比她漂亮些。
“都先自我介紹一下。”張強表現出大師兄排場,挺着胸膛說道。
三人一直在打量棺材鋪裡的擺設,此刻聽見張強說話,皆澹澹撇了他一眼,沒有搭理。
然而後者臉色微微下沉,顯然對方的反應,讓他這位自詡棺材鋪的大師兄失了面子。
不過也不好發作,畢竟只是收屍的棺材鋪,又沒有多少規矩。
若是紀律嚴明,他與王蘭也不會上班期間去觀摩氣運師佈陣。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安靜的很。
當然,尷尬是張強一個人的,三人明顯相識,相互說着悄悄話。
陳深則是認真的在給新來的屍體縫補。
這具屍體有些發臭,得虧爲了給屍體殮容,店裡一直有胭脂水粉。
他撒了些香噴噴的粉末,使得四周香氣撲鼻。
“你不會覺得噁心嗎?”
聲音響起,陳深勐然擡頭,是新來的那名女子。
“不會。”他輕輕搖頭。
當年在蒼梧,再臭再血腥的屍體都扛起飛跑。
就這?
“打死我都不會做這個。”另外兩名男子皺着眉頭,捂住鼻子,似乎很害怕聞到什麼味道。
“還好吧。”陳深觸摸屍體的手並未清洗,扣了扣鼻,然後又輕微聞了聞,再用身上的衣服擦拭一番。
“咦~”與陳深搭話的女子瞬間露出嫌棄,遠離了他。
“我等只需將望氣術與陣法學好便是,早日晉升望氣師纔是最重要的。”三人說道。
紫園裡的氣運師是不會做這些的,全都是外圍棺材鋪相互競爭搶生意,太捲了造成的,然後就弄出了縫屍殮容等一條龍服務。
那邊,張強沒能像當初對待陳深一樣,給三位新人下馬威,心中有些不爽。
他很想找個機會,告訴這三人,這棺材鋪,誰纔是大師兄!
終於,第二日就有了一個好機會。
平日裡好多天才來一單的生意,這天便來了三單。
莫老親自迎客,取了定金,與客人出門前,吩咐一句:“老規矩,今天將屍體入殮,晚間我回來佈陣。”
“好的莫師。”張強內心竊喜。
待莫老走後,他目光看向了新人。
“你們三個新來的,過來,我教你們如何縫屍殮容,這是新人都必須要做的,日後莫師要考究的。”
張強板着張臉,沉聲道。
顯然,昨天他沉侵在尷尬的世界,而沒有聽見三人的言論。
陳深默默的走開了,擡起一具屍體,便開始殮容,也不管他們。
“張師兄的話你們沒聽見嗎?”王蘭也幫襯着說了句。
主要有三具屍體,她也不想縫屍殮容,一般都讓陳深做。
“什麼?讓我們與他一樣,爲屍首入殮?”三人指了指陳深,訝然道。
“莫師也說了,由我爲你們講講規矩,這裡的規矩便是,所有的活都需學會,你們新人,當然得爲屍首入殮。”張強繼續說道。
三位新人眉頭緊皺,有一股煞氣,其中一人瞬間來到張強身邊,掐住對方的脖子。
後者面帶驚恐,一臉的不可思議。
啪!
張強被扇飛倒地,那人啐了一口,冷笑道:
“真以爲我們與你們一樣,一輩子給人殮屍,賺些碎銀?”
“你……”張強面紅耳赤,臉上還有一個五指印記。
“區區一個棺材鋪的夥計,還敢騎在我們頭上?”
那人沒看如死狗趴在地上的張強,帶着冷意瞪着臉色發顫的王蘭。
“反倒是你們,那位年輕小哥兢兢業業,你們作威作福擺架子,想欺負新人?”
宋煜橙冷漠道。
“……”一旁沉默的陳深無語,這都能被cue到。
吵歸吵,鬧歸鬧,別拿我這個老實人開玩笑。
“敢把我們當新人給下馬威,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三人中的女子,許文靜也輕笑道,露出一絲不屑。
“這是棺材鋪的規矩,你們是新人,當然得學會殮容縫屍,我只是按照莫師的吩咐去做!”
張強臉色有些難看,爬起來,沉聲道。
“別拿這套嚇唬我們,若是非要如此,你便將莫師請來,他若按你所說的吩咐我們,做又何妨?”
宋煜橙搖頭道,對張強的話嗤之以鼻。
“與這一輩子收屍縫補的小夥計有何好說的,我們只是走個過場,走,我們去喝茶。”
三人中第三人開口道。
“下午茶回來後,若是我沒見你們二人給這兩具屍體入殮好,我揍死你。”宋煜橙走前,威脅道。
他不是在幫陳深,而是對找自己茬的人不爽,略施懲戒。
張強二人身體一顫,敢怒不敢言。
說好的給新人下馬威,反倒被新人揚威了。
“等着,此事我一定說與莫師聽。”待三位大牌新人走後,張強緊握拳頭,眼中帶着怨恨。
“此事絕不能這麼算了,大家都是金丹,也都是望氣師學徒,怎可如此欺負人,不過是仗着人多罷了,我們三人也該團結起來,陳深兄弟說是不是。”
他又開口說道。
聞言,陳深微微一愣。
團結?平日髒活累活全是他做的時候,咋不說團結友愛,現在自己被欺辱了,便想拉他入夥對抗三位新人?
而且,這人沒腦子嗎,沒聽那些人說的麼,對方只是走過場!
“可能與氣運師學徒有關。”陳深靈光一閃。
三位新人有些來頭,卻甘願來棺材鋪做學徒,無非是盯上了氣運師的學徒名額。
能入紫園的氣運師,哪怕只是學徒,其中的油水恐怕也是十分巨大。
棺材鋪裡,張強放了很多狠話,不過氣飽之後,認認真真的給屍體入殮。
新人的狠話,還是很管用的。
……
臨近夕陽,三位新人沒回來,反倒是莫老回來了一趟。
張強見到掌櫃,瞬間如見親孃一般,直接委屈的哭訴起來。
“莫師,你可得給我們三做主啊。”
一番添油加醋,還把陳深都拉了進來。
然而莫老雖聽着,臉上表情並無變化。
聽完張強的痛訴,他澹澹道:
“我只是讓你說些規矩,可沒讓你給他們下馬威啊?”
莫老何等經歷,怎會看不出來自家老夥計在添油加醋,他又道:
“我這棺材鋪平時有什麼規矩?”
莫老盯着張強,後者一愣,不知如何作答,棺材鋪好像沒什麼規矩吧…
“規矩不是如你二人偷奸耍滑,有事便做,無事留人看店,你們出去玩耍?”
“對啊,今天不是來生意了嗎,我這不是要教那三位新人做事,結果他們便直接動了手。”
張強一臉悽慘的說道,帶着哭腔。
“……”莫老微微搖頭,道:
“你與王蘭幾乎同時跟的我,也快有十年時間了吧。
這些年,你可曾看見我再收什麼學徒?也就半個多月前收了陳深,可是與你們之間的間隔也有十年時間吧。
這次一下子便多收三個,難道是因爲店裡生意忙?還是覺得你們不夠懶散,再多叫幾人過來白吃白喝,還能領俸祿?”
“這…”張強不知怎麼回答。
“你雖沒見過大人物,總要有點眼力見,要去思考,爲什麼我平白無故要加塞三個人進來,總不會真是來吃乾飯又不幹活的吧。”
莫老說着,看到張強滿臉不解疑惑的眼神,輕輕搖頭,又道:
“再過幾年,紫園有一批金丹期氣運師坐化,需招收學徒,而學徒只會從我們各大棺材鋪找,新來三人便是衝着這些名額去的,來我這裡只是走一個過場。
你也不要賣弄大師兄那一套,多跟陳深學學,多做事,少出去花天酒地。
這些人有些來歷,不是你們能招惹的,而且他們都學瞭望氣術,在這一方面,你們是不如他們的。”
說完,莫老沉吟片刻,取出一本書冊:“望氣術算不上什麼珍藏,很多勢力都有,只是不能外傳。
這是完整的望氣術,你們三人各自摘抄一份,回去好好學,也別讓那三人看輕了你們。”
張強三人各有驚喜。
前二人跟了十年,也才學會兩篇,如今便能學會所有,挺高興的。
至於陳深,自然是最高興的一位了。
這是他成爲氣運師的開始。
看着三人拿着副本美滋滋的離去,莫老輕聲道:“這是百年未有之機會,希望你們三人中,也能有人進入紫園,成爲氣運師學徒……”
……
時間一晃,去了三月。
張強因禍得福,學會了完整的望氣術,沒有與三位新人計較。
其實是他每次見這三位都戰戰兢兢的,知道這些人有來歷,也不敢再起衝突。
三位新人倒是沒理會對方,每天上班摸摸魚,然後就走了。
來了生意,如果有興致,便讓莫老一旁協助,自己動手嘗試佈陣。
佈陣對望氣師有好處,在佈陣中得到磨鍊精進。
但絕多大多數時候,都是陳深請求佈陣。
他在陣法的造詣要遠超越其餘之人,哪怕第一次接觸氣運大陣,也能觸類旁通。
僅僅三個月時間佈陣學習,他的水平已經超越其餘所有人,可以單獨給棺材佈置氣運大陣。
“我說這白鸝陣爲何總是刻不完整,原來與望氣術相輔相成,只有掌握了完整的望氣術,方可佈置出完整的陣法。”
陳深也終於明白了,爲何自己嬰級陣法大師,連個最基礎的氣運陣都佈置不全。
“不過我這水平,離莫老還是差了些,他其餘陣法遠不如我,但在氣運陣法方面,卻強的離譜,白鸝陣法可單手銘刻,無一絲差錯。
這個我無法做到,還需再接再厲,若是做到了,那麼我便是望氣師了,而非學徒。”
他思緒萬千。
這時,張強從門口走來,還單手擡着一副棺材。
“陳深過來,莫師叫你幫這副棺材銘刻氣運大陣。”他招呼着。
陳深擡頭,眉頭微皺:“莫師?”
“是啊,他今天有事,無法佈陣,這裡現在可以單獨銘刻陣法的,也只有你了。”
張強說道。
“客人呢,怎會讓你將棺材擡過來?”陳深朝門外看了一眼,問道。
“這是在客人家裡談妥的,那家人與莫師是朋友,便讓拿回來交給你處置。”
“契約呢,拿出來。”
陳深伸出手,問道。
棺材鋪給人下葬刻陣,也有協議的,而非口頭承諾。
“在莫師那裡,難不成我還取來給你不成,快些刻陣,客人希望今晚下葬。”張強催促道。
“沒有契約,客人也不在,這陣法我佈置不了。”陳深微微搖頭。
“你……”張強臉色有些不好看。
“真不動手?”
陳深依然搖頭,無動於衷。
“行,你等着,等莫師回來拿你是問。”他又擡着棺材出了棺材鋪。
陳深沒當回事,手續和客人都沒見着,出了什麼事,他可付不了這責任。
晚上,陳深發現張強與王蘭徹夜未歸。
第二天一早,莫老火急火燎的回到店鋪,第一句話便是:
“張強出事了,還差點連累到你。”
“什麼?連累我?”陳深驚訝。
對方出什麼事關他屁事,可差點連累到自己是什麼個意思?
“此人膽大包天,敢在外面接私活,結果佈置的陣法不全,走往墓地時被一位氣運師看了出來。”
“怪不得昨日…”
“你也參與了?”
“沒有沒有。”陳深連忙搖頭,並將昨日之事詳細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應該是請你出手不成,便冒險,自己出手,仗着那些小家族是外行人,看不出來,但運氣不好,被一位氣運大師揭露了。”
莫老點點頭。
“可此事與我何關?”陳深就疑惑了。
莫老看了他一眼,澹澹道:“張強當場認罪,還供出你,說你是主謀。”
“???”陳深。
“幸好當時有我朋友在場,並通知了我,否則出事的不只是他,你恐怕也會被抓了去。”
“莫師,此事我完全不知曉,也並未接過私活。”
“我知你並未做過,若是你爲主謀,此事不可能出岔子,反而一本萬利。”
“……”陳深,沉默了片刻,道:“莫師知我,並非貪財之人。”
“當然,所以我力保了你,待會兒紫園氣運師會過來考究你。”莫老點點頭。
陳深鄭重,向着這位老掌櫃行了大禮。
“無須如此,等安全度過,爲我店鋪多盡心便可。”
兩人沒聊多久,便有一位氣質上佳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羣人。
“咦~”陳深發現,這中年男人身後的人,有三個熟面孔,正是他這店鋪的新人。
“你就是陳深?”中年男子居高臨下問道。
陳深態度很恭敬,連忙點頭稱是。
接下來,便是一番考究,考驗陳深的水平。
若他從不失手,便能證明佈陣水平,與張強有沒有關。
嗡!
陳深雙手接印,完美又迅速的佈置了個白鸝氣運大陣。
“速度很快,望氣師?”那位高貴的氣運師驚訝一聲。
“行了,無須再考驗,你若是與那宵小有關,怎會在我面前露出破綻,你沒有嫌疑,希望幾年後的氣運學徒招收大典上,能看見你的身影。”
氣運師擺擺手,對陳深刮目相看。
然後,一羣人又很乾脆的離去了。
“小心那三位新人。”莫老親自陪着氣運師走出門外,不過聲音在陳深耳邊響起。
後者從見到三位新人就有些懷疑,現在莫老傳音,便確信了。
“這是見我太強,欲除之而後快啊。”陳深看着三人遠去的背影,內心涌起一股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