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流逝，本源空間，一切如舊。
蘇禾頭頂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身下汪洋肆虐，一點點侵蝕着本源空間，大道長河被排擠遠去……
一切就像動態定格一般。
惟一的不同，是此刻雷鳴聲不但響在本源空間，更在蘇禾意識中轟轟然巨響。
煉化山甲不過片刻間，便像觸動了什麼一般，蘇禾意識被牽引出去。
此刻意識置身一片劫雲中。四周天劫滾滾。
但並不是有誰要渡劫，反而有種天劫本來面貌的感覺。
九州劫雲就像還未凝聚的天劫本源一般。
此刻蘇禾處於天劫老巢！
這片劫雲監察萬界，但有要證道者，頃刻化作真正劫雲，降落下去。
煉化山甲居然觸動了天劫本源！
蘇禾正疑惑着，一個沉悶的聲音響在他意識中。
“何方道友妄圖染指我龍龜一族天劫？”
這聲音帶着轟鳴雷音，好似天地發出，震耳發聵。
陰神、鬼物之流便是聽到一絲這聲音，都會被震散開。
蘇禾轉頭，便見劫雲翻滾，一頭劫雲老龜凝聚出來。
“冥祖？”蘇禾疑惑一聲。
“龜仔？”劫雲老龜低頭看着他，眼中帶着疑惑。
不對呀，這龜仔還沒強大到可以觸碰天地意志的地步吧？
不到仙尊七境，怎能跑到這裡來？
“這是哪裡？”蘇禾左右看着好奇問道。
此地甚是奇妙，似乎不止是天劫，反而像一切規則的源頭。
但他看不清，弄不明白。只在遠處看到一條蒼龍倏而隱現。
冥祖沉默片刻，果然不是憑自己本事闖進來的，否則安能不知？
他笑了笑：“方纔道主現身，說你在本源空間？若說你所在是世界本源，那這裡便是世界意志所在了。”
冥祖呵呵笑着：“若硬要給這裡起個名字……天道？”
“天地意志？”蘇禾疑惑。
“不錯！”
“碎成這樣？”蘇禾疑惑着。
天地意志，哪怕沒有靈智，也應該是像意識一般的存在吧？
此地卻是一團亂麻，仔細看，這片劫雲外忽而有火，忽而有水。
一處處劫雲又被人強佔。
這邊是龍龜，隔壁是神龍，那邊還有一隻鳳凰……
這些老傢伙們在以自己意志代替天地意志！
膽大妄爲……蘇禾一怔，忽然反應過來。
泰祖可以影響龍龜天劫，冥祖也可以。
神獸不許投胎而來，否則天罰降臨，十死無生。
但白音和他都是投胎的。兩位老祖爲他倆走後門了。
因爲兩位老祖掌握着龍龜一族的天劫意志，所以能影響天劫？
不對，應該不是徹底掌控，是能影響！否則龍龜可能不止這些數量。
山甲居然能連接到這裡？
很奇妙，但仔細一想卻也正常。山甲原也是龍龜一族一位強悍至極的老祖所留。
又經歷各位老祖、族長一代代的祭煉，還被泰祖親手將兩片山甲煉化融合，連接不到這裡纔是反常吧？
“你徹底掌控山甲了？”冥祖出聲詢問。
但聲音被隱在雷霆之後，一個字倒有三聲雷做伴。
蘇禾點頭：“泰祖讓我將山甲徹底煉化吸收。”
冥祖沉默。這個倒不是意外，這一次初次見面就看過蘇禾的山甲了，那祭煉手法分明就是要給蘇禾當資糧的。
後輩的事情，後輩自己決定，他不會置喙。
況且那小泰明顯道行遠遠超過他了，所謀所劃他看不清，也無需去看。做好自己該做的就好。
但是蘇禾一口一個老祖，叫着外面毫無正形、偷雞摸狗、惹事生非的古泰，就讓他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來。
這樣的老祖帶出的龜，是什麼樣的他都不敢想象。
難怪膽大妄爲敢去撩撥仙尊。
冥祖搖搖頭，向蘇禾道：“此地原是穩固一塊兒，太古末期被蠻王崩碎，才成了現在這般。這一片劫雲是從天劫意志中剝離出來的，專掌龍龜的劫雲根本，你莫要佔便宜。一種劫雲意志只能留存一片意識，你佔了我可就掌握不了龍龜天劫了。”
這時候的太古，指的是天庭時期。
蘇禾立刻收攏意識，他在這時期只是匆匆過客，鳩佔鵲巢影響的將是龍龜一族血脈傳承。
“老祖，蠻王爲何碎了天地意志？”
冥祖呵呵笑着，龍鬚指了指遠方：“你看！”
它龍鬚一點，遮擋在蘇禾面前的氤氳散開，便能看清外界。
外面一團又一團的天劫漂浮，如同浮島。
除了身邊的神龍、鳳凰，還有諸多無人佔領之地。
又有諸般蘇禾認不出的虛影，奇妙景象。
盛開的彩蓮、坍塌的山峰、孕育的金蛋……
甚至有大世界生成、毀滅的虛影。
隱約能見道主氣息，連妖尊大柳樹也時隱時現。都佔據了一片意志。
在遠處還有元尊影子閃爍。
此地與本源空間甚像。
“我初次來時，上代道主曾在這裡爲我講道，他曾言此地與本源空間，其實當爲一體。只是本源空間被人生生拽了出去，纔有了這般獨立的天地意志之地。”
冥祖望着這片空間，向蘇禾解釋着：“若做比喻，諸天萬界如人。本源空間便是心竅，此地便是意竅！”
蘇禾微微點頭，這點他也隱隱能感知到。只好奇的問道：“五代道主？”
師兄還給冥祖講過道？
冥祖看着他，這呆萌的眼神……
“你山甲中沒有記載？”冥祖問道，山甲記載了諸多機密，哪怕諸天萬界歷代道主的消息已經抹去，山甲中還是有殘存記錄的。
蘇禾沉默，喟然一嘆：“山甲裡所有機密都被泰祖吃了。”
冥祖：“……”
蘇禾閃爍着大眼，好奇看着冥祖：“老祖，先前你看我山甲時候，就沒有覺得有什麼特殊之處？”
辣麼大個泰祖待在裡面，你竟然沒發現？
冥祖笑了笑：“自有察覺，那山甲是被你複製過，又將兩片山甲融合一起的吧？雖然奇特，但我掌山甲千萬年，豈能看不出來？祭煉手法倒是別具一格。”
蘇禾：“……”
果然沒有發現啊！
冥祖戰力在仙尊七境極限，打封皇大祖一隻爪子足夠……最多兩隻，不能再多了。
但泰祖只一道意識體縮在裡面，冥祖卻不曾發現。
那老龜到底有多強了？恢復前世能耐，能一巴掌拍死一位超越仙尊的存在了？
唔，好像不是做不到啊！
泰祖打元之一指，真的就是一巴掌的事情……稍微認真點兒？
他披着山甲，仙尊戰力時，在泰祖面前都是說被打暈，就被打暈。別說反抗，連那老龜怎麼動手的都不知道！
瞥一眼，蘇禾就暈了。
冥祖搖頭笑了笑，泰既然刪掉山甲內容，必有因由。他不會多說，不過大家都知道的歷史倒是可以講講。
冥祖沉吟片刻，道：“太古之時，此地有天帝寶座，天庭破碎此地險些被人徹底侵佔。而後蠻王出世，差一點兒便統一玄黃，打下諸天萬界，成就第二位天帝。”
“這般事情，侵佔此地之人自然不許。便親自出手鎮殺它。那人雖只是一段意識跨越時空潛伏過來，卻也強的可怕。天人交戰，蠻王消失。此地也被崩碎。諸天萬界才緩了口氣，不再一言一行都被人監視着。”
蘇禾心頭一震。
丫丫稱王時候，連黎都親自現身。
當時道主講過的，當年蠻王稱帝，惹得天地親自出手，天崩地裂，蠻王消失。
是佔據天地意志的元！
因爲玄黃的皇者，連元本身都能擋住！他決不允許世間再出一位天帝。
見蘇禾恍然神色，冥祖猜測這小傢伙必然知曉一些他都不知道的機密，畢竟可以遊歷時光長河，什麼都不知道纔不對勁。
冥祖繼續道：“天庭之前的歷史不得而知，或許你再見到你師尊、師兄們可以打聽清楚？
天庭橫壓諸天億萬年，當時龍龜老祖便是山甲主人，其名曰‘山’。
山隕落之後，龍龜一族雖一直有仙尊境老祖，卻再無七境存在。中間有懷、直兩位老祖。懷祖末期蠻王出世，直祖時期便是蠻王天下。
蠻王極強，連四代道主都避其鋒芒——不過我懷疑，蠻王出世道主比蠻王還開心，很可能故意隱退，讓位蠻王。歷代道主都神秘至極，有天大的事情一般，有人能撐起玄黃，他們求之不得一樣。”冥祖微微皺眉，就像這一代道主。此刻黃陵之集，雙方已經戰在一起，他卻只匆匆現身，立刻消失。
連一擊都不曾發出。只驚退元尊一族東方尊主與普凌仙尊的聯手進攻，救下北方仙尊，便立刻消失。
蘇禾瞭然。
師兄當是全身心投入去穩固輪迴了。
冥祖搖頭，繼續道：“蠻王消失後，五代道主纔出現。其實他與我當是同代，只比我大了三四千歲，但那傢伙修行太快，我纔開天三重他已經仙尊境界。”
冥祖嘴皮子抽抽。
蘇禾訝然，師兄都不懂隱藏的，每一代都修行很快。
基本上都是萬年仙尊。
到現在都沒人懷疑過他，也是難得。
大概外人覺得，歸望山乃道起之地，太極圖選擇道主，自要選擇天資最高的？
並不是每一代道主恰好萬年仙尊，而是萬年證道仙尊纔有資格繼承道主之位？
其他人不是道主，因爲他們天資不夠……歸望山寧缺毋濫？所以一代道主與一代道主之間，纔有了空窗期？
這般一想竟然有幾分合理。
蘇禾笑了笑，看着外面朵朵劫雲，問道：“老祖，每一朵劫雲都獨屬某一種族，還是需要特殊手段凝聚某自家種族的劫雲？”
冥祖呵呵笑着：“劫雲自然不會給你劃分好，不過只要意識進來顯露自身氣息，又沒有同族干擾，那屬於這一族的劫雲自然而然會匯聚起來，你要作甚？”
蘇禾沉默一下，搖身一變意識體化作白虎身。
“老祖，我弄了具白虎身。虎類神獸早就滅族了，在後世已無虎類可以證道神獸了。我……有義務將虎類神獸的道途再撐起來。”
這大約纔是蘇禾化獸篇真正的用途，能保族羣不滅！
在冥祖面前聊白虎，總有種背叛族羣的感覺，蘇禾縮着腦袋底氣不足。
冥祖卻沒有在意，反而哈哈大笑起來，看着蘇禾白虎身好似看到親人一般。
雙目隱隱悠遠，好似回憶古老的過去。
半晌，他纔開口：“龜仔，你可知白虎一族與龍龜的關係？”
蘇禾搖頭。
冥祖笑着：“此刻與龍龜一族關係最好的，是龍族。但在我年輕時，卻是白虎一族……”
冥祖聲音微微低沉了幾分：“白虎一族兇猛善戰，偏偏防禦不足。龍龜一族防禦有餘，攻伐欠缺。自然而然湊在一起。那時候同族聯手不多，反而一頭白虎一頭龍龜組隊的，時時常見。”
說到這兒冥祖沉默片刻，又道：“但我沒有自己的白虎同伴……到我成年時，白虎一族已經只剩三頭白虎。然後……絕嗣！”
他說這話時，竟有一種自責在他身上瀰漫。
蘇禾不解。
冥祖苦笑一下：“龜仔！白虎善戰，龍龜善守。白虎做到了攻伐無雙，不但擋住元尊，甚至一度反攻。但龍龜卻沒能守住白虎傳承……”
眼睜睜看着白虎在自己身邊絕嗣！
沒守住同伴，這不是最大的諷刺？
蘇禾不曾見過白虎，但他卻親自經歷過那個時間啊！
明明都要絕嗣了，每每戰鬥還在最前。
那時候蠻王消失，蠻族崩塌。被蠻王壓制千萬年的元尊大肆反撲。
五代道主與元尊一族背後存在不知戰向何處。
玄黃最強戰力便是白虎一族。
然後……他親眼見着最後三頭白虎，一頭頭入滅。
親眼見證一個開天七重，與四靈同階的神獸族羣隕落、消失。
這種感覺，難以描述！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所以冥祖在位，對族羣的呵護纔到了變態的地步。
龍龜一族能有現在的規模，與他的變態不無關係。
冥祖看着蘇禾幽冥白虎的模樣，嘴角彎了起來：“所以當那兩個丫頭在爲你準備白虎身時候，老龜纔會出手幫她們。不然你以爲白音那丫頭，怎麼搞出那幽冥秘境的？”
冥祖呵呵笑着。蘇禾恍然大悟。
他的白虎身，最初一道幽冥白虎，是在玄黃洞天白虎遺蹟得到的。
白虎遺蹟裡那洞穴裡幽冥氣息濃郁到連踏天七重都不能進入的地步。
洛叔、小姨他們都望而卻步。
一直以爲是白音掌握了幽冥之道。原來是冥祖傑作？
那就難怪了，冥祖誕生於幽冥，吞噬幽冥碎片纔來到玄黃。
天生掌握幽冥之力……這老龜不會纔是師姐的後手吧？
就像北方仙尊的存在一般，保證自己大道不滅的後手？
說起來白音和澹臺也和師姐因果很重的。
北方仙尊手下暗蒼得到幽冥傳承，卻會主動融合在她倆體內。
白音能潛伏鎮幽山便罷了，還能將師姐留下的神器變成自己的模樣，連傳承地宮都大搖大擺的進去過。
居然沒任何意外產生！
在哪裡給蘇禾的留言也不曾被鎮幽山化去。
親閨女也不過如此。
而且諸天萬界這麼多人，偏偏白音是龍龜一族的養女。
這事兒上次穿越白音就說過。她其實是被龍龜一族養大的。
龍龜什麼時候會做這種善事了？
白音和澹臺在龍龜一族的地位完全不一般，不是有多高。
面前這老龜一直叫她倆是丫頭的。
這是親！
不然便是老龜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叫另外的仙尊做“丫頭”。
“老祖，在我來之前，白音和澹臺與咱們龍龜一族什麼關係啊？”
冥祖愣了一下，這龜仔話題跳躍好快！
好奇自家媳婦的過去了？
文可和他說了，黃陵之集這傢伙直接牽着澹臺的手出現的。
上次來太古牽着白音，這次牽着澹臺。
膽大妄爲！
冥祖呵呵笑着：“白音是我收養教導的，後來教不了了，就把她扔出去了。她與澹臺不打不相識，蛻凡打到化妖，化妖講和，踏天時就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了，自然也在堤山待過許久。”
自家的野閨女，和她無話不談的好閨蜜唄？
“老祖怎麼撿到的白音？”蘇禾好奇。
冥祖沉吟一下，道：“那會兒因爲特殊原因，學卦象。心血來潮算到與自己有緣的寶物出世，便殺過去了。結果就看到那小丫頭了，小小的身子，在野獸羣裡掙扎求活，就帶回來了。”
緣分麼？
蘇禾不置可否，回頭問問白音。
冥王傳承入體，總該有不同的感受。
他將這個想法暫時放下，又看着冥祖：“老祖，只要我衝出龍龜劫雲，到外面，就能將白虎一族的天劫根源凝聚成劫雲？”
冥祖微微搖頭，笑着：“哪有這般簡單。凝聚來的天劫威力極大，不過倒是不打緊，你這傢伙作弊，有山甲在身，護持己身不難。”
蘇禾的山甲和旁人不同，他是在吞噬山甲的一切！便是意識體也自帶山甲氣息。
“不過劫雲凝聚，便要你的意識體與之融合，一直在這裡維持它。你今日凝聚明日迴歸。足足三千萬年沒有意識在這裡維持劫雲，白虎劫雲自然散開。”
“而且…”冥祖示意蘇禾向天地意志中央看去，那裡雷霆翻滾。
冥祖聲音沒有絲毫感情：“那人的意識雖被蠻王崩碎，此刻近乎沒有自主意識。只能規則行事，但畢竟境界在哪兒，稍有不慎便能作妖！你凝聚劫雲便是與他的意志奪食，至少要留在這裡一道擁有仙尊五境戰力的意識體，才能時刻保證劫雲安穩。”
他轉頭看向蘇禾，又笑道：“不過留在這裡的意識體倒是能被劫雲不斷強化。若是其他修士，留在這裡一片神魂，甚至能多條命，便是身死，也有機會再次歸來。”
但是龜仔還做不到啊！
冥祖呵呵笑起來：“小傢伙兒，回去吧！這次是憑山甲來的，只是意外。回去好好修行，意識凝聚如仙尊七境時，自然還能再來，到那時再凝聚白虎劫雲便是。”
蘇禾能到他現在的境界，他毫不懷疑！甚至萬分確信用不了多久，蘇禾戰力就能超越仙尊，跨入道主那個行列。
雖然只見過兩面，但對蘇禾的未來，迷之自信。
蘇禾自身天資暫且不論。這是無數存在在他身上的投資！
古泰那小傢伙兒，連山甲都讓他吞了！僅憑這一條，他在開天五重時，達到仙尊戰力就不是太大問題。
他看着蘇禾，蘇禾看着外面一片片散落的劫雲，一身虎毛隨風而動。
月白、幽藍，時時閃爍幽光，俊美英武。
蘇禾知道自己該離開，卻到底有幾分不甘，尤其現出白虎身後，對此地的渴望一下子提升到了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