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說着話，擡頭向冥暗的天空看去：“老祖，你再不出現，我開幽冥通道了！”
赤裸裸的威脅。
蘇禾說完靜了許久，天空依舊陰雲翻卷，冥暗不可見，鳳祖終究沒有現身。
紀妃雪看着蘇禾。
蘇禾沉思許久，看向蛤蟆。
蛤蟆大多數時候不靠譜，但在真正緊要時候，卻從未出過差錯。數次幫蘇禾兜底。
哪怕記憶不全，但蛤蟆必經歷頗豐，形成的直覺也非常人所能比擬。遇事不決問翠花，不會有大錯。
蛤蟆舔了舔嘴脣：“開吧！”
進幽冥地已經許久，連大墓都闖了三四層，依着鳳祖的境界若能現身早已經出現。
蘇禾點點頭，腳下一踏，一道幽冥洞口豁然洞開。
洞口不大隻三丈直徑，其內幽冥氣息濃郁，幽幽然不知通向哪裡，洞口一開便有幽冥氣息向外吹拂。
蘇禾的幽冥和鳳冢、白虎遺蹟的幽冥皆不相同。蘇禾幽冥氣息更加純粹，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天地元氣，沒有鳳冢和白虎遺蹟幽冥的煞氣、詭異。
蘇禾幽冥，沒有僅憑氣息就鎮殺修士的能力。倒是與蘇禾內世界幽冥之地的氣息有幾分相似。
通道洞開，並沒有像往常一般有鬼物出現，只有陰風陣陣。
紀妃雪眼中閃過一絲訝然，先前在雲夢澤戰鬥時，曾遠遠感知到東雲山有此般氣息，原來是龍龜神通。
……不是神通，紀妃雪仔細辨認，倒與已經失傳滅絕的巫術有幾分相似。
蘇禾轉頭看向紀妃雪：“可要進去？”
幽冥通道是他的，但裡面有什麼連蘇禾都不知道。
紀妃雪沒有回話，擡步向通道而去。
蘇禾緊隨而上，在後面小聲傳音：“不要攻擊通道，我以身作通道，攻擊通道便是在攻擊我！”
紀妃雪已經出竅的仙劍，劍光斂了幾分。
蘇禾驚歎，這妮子這時候就展示出絕強的煉器天賦了，身上仙劍、橫刀都不知放在哪裡，隨手就能取出。
每一柄都氣機不凡。
“媳婦，離開幽冥之後，幫我祭煉兩顆珠子唄？我有一處天生的鎮壓地。”蘇禾小心翼翼走在通道中，傳音詢問。
紀妃雪黛眉微蹙，有心矯正蘇禾的稱呼，卻終究沒開口。她看出來了，這龜就是耍無賴，到了這般境界哪有控制不了的習慣和口誤？
怕是提醒了，他嘻嘻哈哈的認錯，下次依舊這般叫。
紀妃雪靜了片刻：“出去後，給我。”
這龜沒臉沒皮的模樣，怕是在未來與她相處也是這般，想要什麼就死皮賴臉湊上來。看他的模樣與未來的自己不似道侶，倒似凡人夫妻一般。
這般一想，紀妃雪心臟竟莫名一緊，心底升起說不出來的感覺。
背後蘇禾歡呼一聲。仙尊境的紀妃雪煉寶他看不懂，這會兒境界不相上下，煉寶總能看懂了吧？
“靜聲！”紀妃雪看不慣跳脫的龍龜，冷哼一聲，斂去的劍光又緩緩亮了起來。這通道不長，前方就是出口。
還未走出，但通道對面凜然的殺氣已經傳來，不是針對他們的殺氣，倒好似是軍陣！
是軍陣天然的煞氣、殺氣！
但偏偏這殺氣中又沒有正常軍隊沖天的氣血。
分開前方幽冥之氣，一步踏出便見一片矮山，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還有大戰後折斷的旗子、碎裂的戰車……
有插在地上劍柄沖天的百丈巨劍，有綿延數十里的巨蛇屍身。墜落的大鵬、乾枯的巨樹。
妖氣、死起、仙氣……混作一團！
此地曾是一處依山而建的宮殿，但被戰火湮滅了一切。
大地之上隨處可見殘破的屍身。
鏽蝕的殘刀、腐爛的鎧甲。
這一場戰鬥已經不知是多少萬年前的了。
蘇禾和紀妃雪面面相覷，對視一眼同時向前飛去。
飛出三四十里感知不對，回頭便見先前的矮山羣中，蛤蟆呆立在屍羣中，一雙眼中盡是迷茫。
感知到目光，擡頭向蘇禾看去。
“走吧！”蘇禾輕聲道：“總能搞清楚。”
蛤蟆口袋中裝着無數類似的殘刀斷劍，還有鏽跡斑斑的戈頭。
一羣破爛，從哪兒來的蛤蟆都記不得，好似生來口袋便有這般東西一般。
每次被蘇禾調侃試探要扔掉，蛤蟆都捨不得，要它命一般。
這會兒看到此地戰後情景，或是想到了什麼？
蘇禾心神一動，將蛤蟆拽了過來，落在頭頂。蛤蟆搖搖頭，它什麼都想不起來。
所謂想起來得是腦海有那一段記憶，被塵封起來。而它記憶殘缺，根本什麼都沒有。
紀妃雪回頭看一眼，沒有多問。龍龜和蛤蟆是跨越時代而來，身上機密不知有多少，她雖有幾分好奇，卻並不太在意。
此刻只想返回諸天萬界，只想將兌卦取出。大約身世原因，紀妃雪的好奇心從小就弱。事不關己從不參與。
蘇禾飛在她身邊，傳音過去：“此地有天庭時期，西方雷王存在，待會兒若是碰到，你莫要太…太生硬！讓我交流便好”
這個時代的紀妃雪，恐怕不是擅長交際的——便是後世恐怕也不擅長，紀妃雪面前的人只有兩種，可以忽視的，可以一巴掌打死的。
唯有蘇禾一家算是特例。
西方雷王那般存在，不會慣着任何人。不說恭維，該有的尊敬一定要求，禮多人不怪。
尤其蘇禾不能確定，開幽冥通道，見到的西方雷王是什麼樣的存在。是回到過去開幽冥，見到的就是過去的西方雷王？還是這片幽冥是隨着他的？
他穿越幽冥也穿越，從始至終都是這一位存在？
紀妃雪沒有說話，臉色依舊清冷。
繼續飛馳，蘇禾眉心鱗甲漸漸湊在一起，已經飛出三四十萬裡，卻連一具活動的鬼物都不曾見到。
“爲何不動？”蘇禾一臉疑惑。
每次開幽冥通道都有無盡鬼物爭先恐後的向外衝去，這次他親身進來了，爲何鬼物反而一動不動了？
好似此地便是一片死地。
紀妃雪看着他，不知他在講什麼。蘇禾正要解釋，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若，你想。他們…可動！”
這聲音就像老木門的吱呀聲，好似乾屍嗓子裡硬生擠出來一般。
一行人倏地轉頭，向前方看去。這一片幽冥地界並沒有如鳳冢幽冥一般阻攔視線。
極遠之地，陰雲翻滾。陰雲之中一尊王座鎮壓世界。王座之上坐着一人——蘇禾分不清，那是人是鬼。 乾枯如屍，卻可開口，可戰鬥。
西方雷王！
整個幽冥世界，只有這一位存在在活動。
先前一路飛來，竟不曾注意到他的存在，甚至連前方翻滾如混沌的陰雲都不曾注意到，分明陰雲就在那裡，陰雲中還有雷霆響徹天地。
但偏偏就被他們忽略了。
蘇禾一驚，隨即一喜，卻又緊忙向紀妃雪傳音：“小心，就是這一位，至少都是仙尊，媳婦莫要失禮……但也不用委屈自己。”
這一位在太古時衝出幽冥，是可以與元尊一族大巫正面硬剛的！若非蘇禾太弱，通道承受不住，他只能出三刀，蘇禾懷疑他能當場打爆大巫！
蘇禾傳音剛落，就見王座上西方雷王向着紀妃雪微微點頭，似是想要拱手，卻沒有擡起手臂。
蘇禾：“？？？”
行禮？
反了吧？
他驚詫向紀妃雪看去，便見紀妃雪眼中也盡是訝色。紀妃雪回了一禮，想詢問卻見西方雷王的目光，已經落在蘇禾頭頂蛤蟆身上。
就那麼靜靜看着它。蛤蟆擡頭對視回去：“你是不是認識我？”
西方雷王沒有說話，目光又看向蘇禾。
蘇禾微微低頭：“見過前輩。”
“回去！”蘇禾纔開口，西方雷王木門吱呀聲便傳了過來。
蘇禾愕然擡頭。這一位是不是對他有意見？
“回去！”西方雷王聲音不容置疑。
蘇禾沉默剎那：“抱歉打擾前輩，我等此刻身陷鳳冢之下幽冥之地，尋不得歸途，方纔開幽冥通道來找前輩。”
蘇禾說完話，便見一道烏光自王座之上飛來，頃刻落在他身前化作一柄鏽跡斑斑的殘刀。
“回去！”西方雷王乾癟的聲音再次傳來。
不等衆人反應，那殘刀上腐鏽一閃，已經卷着衆人向來處飛去，頃刻穿過幽冥通道，重歸鳳冢幽冥。
腐繡落下，重新貼在殘刀上。
一個殘破的聲音在蘇禾耳中響起：“對她…好！”
蘇禾一怔，轉頭向紀妃雪看去，就見紀妃雪也明顯一怔，然後瞄了他一眼，顯然也收到了什麼傳音。
好想問一問，但既然是傳音，自然是不想旁人知曉的。這會兒倒不好八卦。
回去之後，再找媳婦問問，時隔數十萬年，就沒什麼隱私可言了。
不過西方雷王認識紀妃雪啊！
或者——書生？
泰祖說老丈人身份極高，蘇禾想象不到，能被泰祖說出來身份高的，有多高？
這邊疑惑着，便見那殘刀光芒一閃，已經化作一道烏光飛上九霄消失不見了。
讓他追之不及。
“這刀不是去找鳳祖了吧？”蘇禾心底生出一道詭異的念頭。有本事找到鳳祖，直接帶他們出去不好？
蘇禾回頭，關了幽冥通道。再次看向紀妃雪：“等麼？”
除了闖蕩鳳冢，似乎只有等待了。
紀妃雪從九霄收回目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看着蘇禾，清聲問道：“參悟我人龍身轉化，於你有利？”
蘇禾一怔，下意識點點頭。紀妃雪的龍身人身轉化，與玄武化人有幾分相通之處，若能領悟通透，玄武之途當回更順當幾分——非單玄武，日後有了白虎、朱雀之類，修行也會順當許多。
“我教你。”紀妃雪聲音清冷。
……
蘇禾幽冥之中，西方雷王端坐王座，在他丟出蘇禾和紀妃雪的一剎那，身下陰雲頓時如熱油翻滾起來。
滾滾陰雲斬去半數幽冥之地，翻滾之中猶如洪荒猛獸，亙古妖魔將要出世。
陰雲中有人影若隱若現，向着幽冥洞口方向一聲咆哮。
頃刻間幽冥之中大地如雞子破殼般龜裂，似有龐然大物要破土而出。
大地龜裂，陰雲中人影愈加清晰，咆哮吼叫着，向陰雲之外衝去，要撞出陰雲追趕蘇禾和紀妃雪而去。
他一把抓出，隔着陰雲探出手掌，向幽冥洞口抓去。
卻在此刻西方雷王手掌在王座上一壓，口中一聲：“鎮！”
剎那間一聲雷鳴，翻滾的陰雲沉寂下來，要衝出陰雲的存在，被他生生鎮壓下去，只在陰雲之後咆哮嘶吼。
大地之上一處處戰場遺蹟，氣機相連以戰意成陣法，鎮壓大地。
一道道人影在戰場中浮現出來，皆是蘇禾開闢幽冥通道，衝出幽冥的鬼物模樣，殘破着身子以殘刀拍着胸前鎧甲。
集結成軍，一步步向前踏去，動作整齊劃一，每一步落下地動山搖。就像一枚枚釘子，又將龜裂的大地鎮壓平靜。
大地之下傳來嗚咽風聲，與陰雲中的咆哮連成一片，仔細聽——似是在說：
玄黃…當滅！
……
諸天萬界，世界夾縫之中，數萬元尊族人同時擡頭向頭頂看去。
所有人臉上都帶着驚詫。
“玄黃……當滅？”
在這一刻這聲音好似從血脈深處傳出來一般。
一個個元尊族人呼吸急促起來。
元尊一族早就敗亡了，與玄黃大戰輸的不能再輸，幾近滅族。此刻便如陰溝老鼠，生存在世界夾縫中。
不光他們這一支，其他元尊族人也沒好到哪裡去，或在大日墳墓那般絕地，或在有心之輩包庇之下。
或費盡手段剔除自身血脈，掰斷了獨角、斬去了牛蹄，妄圖以人族身份矇混過關，苟延殘喘。
諸位王消失了，元尊一族早已失去任何可能性。甚至諸天萬界已經將他們遺忘。
偏偏在這時，血脈深處傳來了呼喊。
能通過血脈呼喊的，這是……
祖！
是元尊一族的祖！
不是幾代前的老祖，是真真正正的初祖！是元尊一族血脈源頭！
數萬元尊一族九成不知發生了什麼，明白因由的那一小撮，立刻激動起來。
初祖未亡！
尚在！
配合醫生測試，今兒早了。但不確定有沒有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