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來桐州上學之前蘇格就設想過要和安研好好聊聊天,聊聊在他們沒有見面的這些年空白裡,他都做了什麼,他是怎樣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撐起一個公司,並且站住腳跟的。生活並不是一部勵志劇,至少不永遠是,那些白手起家,一夜致富的神話通常會出現在騙人的廣告裡。像安研這樣的人,雙親過世,留下的只是極小一筆遺產,上學時要靠不斷兼職和獎學金過活,他是怎樣,在短時間內成爲現在這樣買東西眼都不眨的人的呢?再說得細緻些,他創辦這個公司最初的那筆不小的數目,是怎樣來的?
這些話,假如真的問出口,蘇格想象不出安研會怎樣回答。她很怕,她原本已經出現裂痕的夢,徹底粉碎掉。
折騰了一天,安研把蘇格送回公寓,幫她把東西提上去,自己則直接去了公司。回到安靜的,封閉的氛圍裡,蘇格直挺挺倒在牀上,用手機查了下日期,發現一轉眼離開學不剩多少天了。
猶豫了很久,蘇格還是決定主動給家裡打個電話,接電話的是蘇佩玉。電話裡面聽不出來是不是還在生氣,於是她也有些不敢說話:“媽,是我。”
那邊沉默着,只能聽見喘氣造成的雜音。
“那個……對不起……”
“你現在在哪兒?”
謝天謝地,總算說話了。蘇格立刻覺得鬆了一口氣:“我在朋友家。”
“你到底在誰家,我清楚,”蘇佩玉的聲音很鎮定,“蘇格,你確實也不小了,我知道我不該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可是,他不行,就他不行。”
“爲什麼?”蘇格不懂,真的不懂。
可是蘇佩玉並不打算回答她,只是嘆了口氣,問:“你上學的東西都沒帶去,要不要我給你送過去?”
“啊,不用了,我……書本都在學校裡,也沒什麼的,需要用的我再去買就好了。”
撂下電話,蘇格仍是高興不起來,和家裡的矛盾似乎已經沒有什麼了,可是媽媽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爲什麼自己獨獨愛他,卻被告知只有他不行。
開學的前兩天,中午的時候安研的短信就發了過來——“我在公司處理一點事,完了馬上回去。你就快開學了,安排點活動吧。”
腦袋
一片空白,想不到要回什麼,提示音又響起來。蘇格心裡想怎麼這麼快,打開一看原來是手機報。因爲是贈送業務,平時也不大注意,有時懶得看就直接刪掉。可是今天她卻一邊想着要安排什麼活動,一邊向下翻了幾頁,然後被一條新聞絆住了手指。
“天文局預報,今天凌晨將有一場盛大的獅子座流星雨,屆時人們只要在空曠的地方肉眼就可以觀看到這一天文現象。”
記憶裡的某一點突然被點亮,蘇格關掉手機報,迅速編了條信息,給安研發了過去。
“我們去看流星雨吧。”
桐州向北走,車程兩個半小時,就算是郊區。有幾座不算太高的山,大片未被污染的河流,如果不是因爲這場流星雨,蘇格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沒機會到這裡來。吃過中飯,安研便開車載着她來到這兒,一起爬了兩座山,坡度大都比較緩和,可以遛彎一樣慢慢邊看邊走。
當看到一隻松鼠從樹上一閃而過,蘇格再也抑制不住心裡的興奮,搖着安研的胳膊,“還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好哎。”
“你從小不就喜歡有山有水的地方麼,”隨她胡亂搖着自己的胳膊,安研微笑着說,“我想想啊,那時你是十五吧,其實也不算小了。居然說以後的夢想是找個森林搭個木屋,自給自足。呵,好傻。”
“好啊,原來你覺得我傻啊,當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你希望我怎麼說,總不能直接打擊你啊,”安研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頭,“你看你現在不是還得在個大城市裡上學生活麼?”
蘇格小聲嘟囔了一句“其實我是很認真的……”,不過安研沒聽清楚,再問她就搖頭說沒事了。
蘇格其實是很想辯解的,即使是有些幼稚吧,可是在他面前說的每一句話自己都是很認真的。因爲所有的夢想都是和他有關。在森林裡搭個木屋,種果樹或種菜,遠離塵世紛擾,只想和他在一起,沒有人可以再打擾到他們。
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是當笑話來聽的。可悲的是,現在的自己也沒有勇氣和能力,證明這不是笑話。
“哎,你知道我爲什麼想看流星雨麼?”蘇格決定最後再試一次。
“你們女孩兒不都喜歡這個麼?要
許願還是怎樣的。”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樣一來,也就再沒有什麼幻想了。蘇格鬆開安研的手,跑到一邊假裝看溪水,想借此掩蓋自己的失望表情和灼燒的眼眶。“其實是因爲從前有一個人對我說過,流星很好看,有一天一定會陪我看,呵……”蘇格默默呢喃着,身後卻全無動靜,等她回過頭去,看見安研正不知跟誰講着電話。
那麼他一定是沒聽到吧。也好。
她不知道的是,她盯着潺潺溪水默默呢喃的時候,安研正用一種內疚與心痛的表情盯着她的背。直到她轉頭的前一秒,才慌張地拿起手機,其實根本沒有撥號。
夜幕降臨後,羣星就爭相露出頭來,確實是難得的好天氣。蘇格仰起頭,發現這裡的星星比城市裡大很多。因爲怕再晚人會多起來,隨意的吃過晚飯她就拉着安研到她選好的最佳觀賞地坐好,似乎是料到等久了她會悶,安研變魔術似的拿出了一個大袋子,打開來,蘇格驚異的發現裡面全部都是自己喜歡吃的零食。
“流星雨最難等了,怕你等等就困了,所以給你準備點東西。”
“我給你發完信息你就去買了,是不是?”
安研沒有說話,只是笑笑。蘇格抱着這一大袋子零食,看着他,感覺整個人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狠狠搖晃了一下,眩暈甚至於麻醉的感覺從心底萌生出來,流竄到四肢。
就是這樣,或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很多時候自身並沒有多堅強,總是需要外界的力量給予支撐。這一場漫長的暗戀,蘇格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自暴自棄起來,她並沒有那麼強的自信。可是每次當她和安研相見,哪怕只是對着一張照片,她總是能夠感覺到一種神奇互通。當她看着他的眼睛,當她聽見他的聲音,當她在他身邊,那種近似於“他是懂的”的感覺,雖然是無解的,卻總是會俘虜她,讓她再度相信彼此的心間是有一座橋樑的。
甚至,在此時此刻,她不知究竟是被兩個人之間的默契,還是被自己的幻覺麻醉,仍然允許自己沉浸在他們彼此相愛的可能性裡,不想出來。可是當她的理智迴歸,會發現即使那座橋真的在,可他們還站在橋樑兩端,在他們的旁邊有無數條無形的鎖鏈,圍困着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