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約定開場時間還剩下兩分鐘,音樂廳裡,終於響起了歡呼和鼓掌的聲音。
託卡夫斯基穿着一身筆挺的黑色禮服,正從旁邊大步走上了舞臺,站在舞臺中央的指揮台前,向大家鞠躬致謝。
旁邊,捏了一把汗的工作人員,狠狠地拍了一把自己的胸口,這位爺可算是回來了!
就在此時,谷小白髮現自己身邊,出現了幾個人。
“你們幾個怎麼也來了?”谷小白看着突然出現的王海俠三個人,茫然道。
“來看老司機的演出啊!”王海俠理所當然道,然後一屁股坐下來,伸手遞給了谷小白一隻冰淇淋。
“之前不是叫你們來,你們還不來嗎?”谷小白納悶,下意識接過來了冰淇淋,突然覺得哪裡不對。
“呃……在聽交響樂的時候,吃東西是不是不太好?”
“嗨,怕啥,老司機不會在意的!”王海俠自己先舔了一口,這才愜意道,“咱們演出的時候,也沒禁止別人吃東西對不對?”
好像是這個理。
不過不準吃東西,好像是交響樂的要求吧。
“安啦,沒關係。”王海俠舔了舔冰淇淋。
什麼對音樂的尊重,什麼優雅不優雅,什麼認真不認真的。
吃東西就不尊重音樂了,那喝酒怎麼算?
舞臺上那個人模狗樣的老傢伙,上臺之前,剛剛喝了我一整瓶的分析純酒精!
連稀釋都不帶稀釋的!
你看那傢伙不尊重音樂了嗎?
然後就看到舞臺上的老司機,不……託卡夫斯基對舞臺下揮舞了一下手,王海俠很熟稔地對託卡夫斯基揮了揮手。
谷小白一臉茫然。
什麼時候,這倆人那麼熟悉的?
舞臺上的託卡夫斯基,邁着拽到六親不認的舞臺步,晃着自己一頭宛若白熊鬃毛的白髮,臉上的表情又驕傲又矜持,空着兩隻手,連指揮棒都不拿,站到了指揮台上,面對樂隊。
只給觀衆們留了一個偉岸的背影。
然後他兩隻手捧在了面前……
嗝一聲,打了個酒嗝。
坐在前排另外一側的譚偉奇,一眼就看出來了端倪。
老師喝酒了!
他喝酒了!
師孃一會而就會打電話過來,把老師幹掉!
自己明明嚴防死守,沒有給老師任何喝酒的機會啊,怎麼會有漏網之魚的呢?
在託卡夫斯基來之前,譚偉奇就已經巡邏過整個學校的小超市了,甚至還舉報了一家違反學校規定,偷偷賣酒給學生的小賣部,做到了堅壁清野。
絕對不讓任何可能喚起老師酒癮的東西,出現在老師的面前!
但現在,竟然被這老頭突圍成功?
舞臺上,喝了酒之後的老司機,臉上紅光滿面,比生命之水伏特加還要高濃度的分析純酒精,顯然已經在他的體內奔流,帶給了他微醺的體驗。
他擡起兩隻手,輕輕一點頭。
低沉、舒緩、輕柔的絃樂聲起。
《1812序曲》!
這首交響樂,是柴可夫斯基的代表作之一。
《1812序曲》全稱《降E大調序曲“1812”,作品第49號》,是柴科夫斯基於1880年創作的一部交響樂。
在古典音樂界裡,很多人推崇德國、奧地利的音樂家,卻鄙視柴可夫斯基,因爲和更喜歡寫嚴格對位,寫各種豐富的織體的德國、奧地利音樂家比起來,柴可夫斯基更喜歡的是優美的旋律,以浪漫著稱,譬如《天鵝湖》。
縱觀羣星璀璨的古典音樂史,柴可夫斯基都堪稱是旋律之王。
這首堪稱他最廣爲人知的交響樂代表作《1812序曲》,是爲了紀念1812年庫圖佐夫帶領俄國人民擊退拿破崙大軍的入侵,贏得俄法戰爭的勝利而作。它的四個部分,分別來自於四首非常膾炙人口的歌曲。
第一段音樂,是一首東正教聖歌,《主啊!拯救你的子民!》 O Lord, Save Thy People (Troparion of the Holy Cross)
第二段音樂,是一首俄羅斯民謠《在大門邊,在我的門邊》 At the Gate, at my Gate (U Vorot, Vorot)
第三段音樂,是法國國歌《馬賽曲》 La Marseillaise
第四段音樂,是差點成爲俄國國歌的,《上帝拯救沙皇》 Mikhail Glinka: A Life for the Tsar, God Save the Tsar!
聖歌、民謠、國歌、準國歌,都是擁有極其廣大的受衆,當然也擁有極其廣爲人接受的旋律。
某種程度上來說,古典音樂之所以沒落,除了時代的變遷,或許也和現在人爲的高貴有關係。
許多音樂,明明脫胎於大衆,卻必須在廟堂之上才能演奏,似乎在鄉野之間,就辱沒了它一般。
當然了,也不能怪交響樂團,如果不收費高點,這麼大的樂團,吃不起飯……
舞臺上,託卡夫斯基抿着嘴,在那燈光輝煌的音樂廳裡,微微眯着眼睛,雙手輕柔地打着節拍。
慢,非常慢。
舞臺下,谷小白眯起了眼睛。
雖然慢,但是不錯,非常不錯。
都說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這對指揮家來說,更是貼切。
因爲一個指揮家,在臺下做的比在臺上多十倍。
一個好的指揮家,最大的用處,是帶着整個樂團排練,調教每一個音的強度、音色,以自己卓越的對音樂的理解,將需要上百人合作的樂曲,一點點地摳出來,最終完美地演奏出來。
當臺下的一切做完之後,樂手們不胡來,站在舞臺上指揮位的,就算是個猴子,也不會太差了。
但,想要演奏完美,還需要指揮家的坐鎮。
某種程度上來說,谷小白或許也是一個天生的指揮家。
指揮家必須擁有極端敏感的耳朵,敏感到你就算是所有樂器響起時,有一個低音走音了都能聽出來。
但也正是如此,擁有近乎完美的聽覺的谷小白,才能用近乎評判的目光,去看託卡夫斯基這位堪稱大師的指揮家的演出。
託卡夫斯基對這首曲子的理解,顯然比別的音樂的理解更輕柔,更舒緩,連節奏都慢了一點點。
來自聖歌的旋律,讓谷小白覺得自己像是被包圍在神聖的輝光之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滋溜一聲,舔了一口冰淇淋。
涼沁的冰淇淋,舒緩而神聖的第一段,讓谷小白只有一個感覺。
爽!
這個老司機,果然有乾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