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大門緊閉,無人在家,應該是下地勞作去了。
方新桃一臉平靜,“哥,你幫我把門踢開。”
方至誠上前就是一腳,毫不費力就將門踹開了。
方新桃深吸一口氣,提腳特意踩着門檻進的胡家門。
她徑直走到廚房,鍋中放水,低頭生火,然後手持菜刀朝胡奶奶房間裡去。
方新桃臉上喜怒不明,她沉默地一把掀開發黑的棉被,劈開牀板,從裡面掏出幾個袋子,將袋子裡的東西全部傾倒而出。
臘肉、大米、艾糕,還有一些豆子,就這麼撒落一地。
方新桃撿起臘肉和花生返回廚房,臘肉洗淨後丟進鍋裡煮軟,然後拿出來切片,轉身去後院摘了一把育苗種植用的紅薯葉,幾棵芹菜,洗淨開始下鍋炒菜。
臘肉炒芹菜,蒜炒紅薯苗、炸花生米。
楊初意和方至誠只是靜靜看着她,沒有任何規勸,任她行事。
當方新桃舀起鍋裡的稀飯,配着肉和菜開始大口大口吃起來時,胡家人回來了。
胡母臉色灰敗卻仍然像頭蠻牛一般衝到廚房門口叫罵,“下賤的小娼婦,不開花不結果也留不出種的野芒箕!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雷兒好歹疼過你一場,你個爛了心肝的,小心天打雷劈!”
方新桃毫不客氣地將一碗粥直接潑到胡母身上去,上下打量了她,一針見血道:“沒法生蛋創造價值的你如今都已經淪爲胡家奴隸,隨時準備被拋棄了,竟然還有力氣替他們衝鋒陷陣,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被這段話刺痛的胡母臉色陡然一變,氣得快呼吸不過來了,胡奶奶站在大門口胡言亂語一通罵。
方至誠手持棍棒,目光深沉,一身肅殺立在廚房門口,護着身後兩人。
胡父不是一個血性男兒,他歷來最會規避風險,當然不會衝上前,利用好名聲煽動羣衆纔是他慣用手段。
看戲嘛,人們從來都是喝彩鼓掌時熱情如火,可輪到表演者下臺收辛苦費時,那就不約而同的裝起了傻,表現得異常冷淡。
胡爺爺只覺得小輩欺上了門,在家門口丟光了面子,一把抓起牆邊的棍子就朝方至誠打了過去,胡奶奶見狀也抄起掃把上場。
方至誠泰然自若,不過三兩下便把他們手中的武器打落在地。
這是方至誠跟姜雨眠留下來的那人請教的招式,他早晚都要練一會,如今總算派上用場了。
他直直將棍子對準胡爺爺胸口,全程一句話沒說,可他氣勢逼人,一時竟令人不敢再上前一步。
胡爺爺一臉鐵青,言語間甚是委屈和憤怒,“你們把我們胡家害得家破人亡還不夠,如今還想怎麼樣?還要怎麼樣?!”
方新桃言語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可說出來的話卻讓胡家四人都爲之色變,也驚得圍觀村民更加肯定了外面的流言。
“你可別把罪名扣在我們頭上,其實這不正合某人心意嗎?畢竟添丁進口的喜事也得有個順理成章的理由不是,到時候胡雷一出來就有了新家人,何來的家破人亡呢?”
村中一直有傳言說胡父不滿只有胡雷一子,早在外頭有了小家呢。
其中受刺激最大的當數胡母,她癲狂指着方新桃罵道:“賤人,你敢胡說八道,我撕爛了你的嘴!”
方新桃笑了,嘲笑胡母,也自嘲,“我說什麼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怕是隻有你一人,哦不,其實你也心有懷疑,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胡父表情瞬間變了,“好尖利一張嘴,三言兩語就挑撥了我們一家人的關係,看你這樣就知道造成這一切後果都是有原因的,你並不無辜,也不是一個受害者!”
“是啊,我承認,造成這一切的後果都是我自己太過懦弱的緣故。我以爲是我身體不好,哪知原來男人根本不行。我對你們心懷愧疚,可笑卻是對狼掏心。如此算來全是我識人不明,不能全賴你們胡家。”
方新桃起身,忽然將桌上一應飯菜打翻在地,她一步步往外走,走到胡父面前,側身指着廚房那一地狼籍。
“那天晚上,你們趁我不舒服密謀時,吃的就是一碟油汪汪的臘肉,你們三個男人喝着小酒,就着花生米,由着兩個女人把你們心底裡最黑暗的想法一一說出,當時一定很得意吧。”
“你僞善得像個十足十的受害者,在外有好名聲,在家得追捧。你這麼喜歡藏拙,不肯把最關鍵的點教給兒子,是怕他搶了風頭嗎?如今你不僅是這個家的焦點,還是救命稻草,你心中一定更得意吧?”
胡父終於不復往日溫和模樣,兇狠地拿起地上的板凳砸了過來,“你個賤人敢給我潑髒水。”
方新桃往後避過,太過用力導致傷口隱隱作痛。
方至誠眼疾手快用棍子掃開,然後把地上的竹掃把用力踢到胡父臉上。
胡奶奶和胡母撒潑打滾開始大喊自己一家被欺負了,說要拼了老命和他們同歸於盡。
楊初意冷笑道:“你們的老命又不值錢,死不死與我們有什麼相干。”
方新桃拉了拉方至誠的胳膊,指着地上那兩人,“她們打過我。”
方至誠大步流星走上前,從背後壓制住她們,然後看着方新桃不說話,示意她自己打回來。
方新桃緩步上前,毫不留情地給了她們兩巴掌,“還給你們!”
胡爺爺纔要說話,楊初意便出言打斷他,“三妹,他們兩個有沒有打過你?!”
方新桃嘲諷輕笑,“他們一貫喜歡當好人,不過也就能指揮一下家裡兩個愚蠢的女人罷了。”
“這也不奇怪,狼都喜歡披人皮的。”楊初意真誠建議她,“你的力氣應該留着去縣裡纔對。”
方新桃頓時感動一笑,笑後又咬着脣角,剋制住自己想哭的情緒。
胡家一聽便知道楊初意在說什麼,胡爺爺抖着鬍子質問,“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你們太惡毒了,簡直不是人!”
楊初意眼帶寒意,“胡雷吃牢飯是得罪了雷掌櫃,不與我們相干,我們兩家的仇怨可沒有了結。其實我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有仇必報,有怨抱怨!”
方至誠沒說話,示意方新桃和楊初意往外走,他在後面護着,胡家誰上來扒拉,他便不客氣給人一棍子。
馬車往縣城裡去,胡家追了一小段,四人便漸漸拉開了距離,各有考量和心思了。
出了村子,拼命追車,苦苦哀求地也只有胡母了。
說到底,她求的,不過是讓自己在胡家還能有一席之地。
縣城牢房,方新桃摸出從胡奶奶牀下搜來的碎銀子交給獄卒,面色平靜地走進了牢房,過了一會,又一臉痛苦地走了出來。
動手打人時沒控制住力道,指甲抓人時斷了兩根不說,還岔氣了。
楊初意上前扶住她,輕聲問:“要不要去醫館看看。”
方新桃笑着說自己沒這麼矜貴,笑着笑着,眼淚便溢出了眼眶。
一直以來極力控制的某種情緒忽然像泄了閘,洶涌而至。
她抱着楊初意像個孩子似的嗷嚎大哭,宣泄着自己終於勇敢了結了這一段孽緣。
楊初意任她伏在自己肩上放肆哭一場,哭過之後,雨過天晴,走出陰霾,重獲新生。
胡家人坐了車趕來,到衙門狀告楊初意他們三人入門盜竊和行兇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