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學校那件不愉快也不光彩的事情發生之後,我住回了奶奶的那個老宅子,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整天腫着一雙桃子眼躺在老藤椅上發呆,韓牧每天放學之後都會來看我,給我講學校裡發生的好玩的事,我隨意地聽着。
他問過我好多次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以沉默相對,這畢竟是一件算不上光彩的事,我不想說。
“好好的怎麼突然不去學校了?”
我把話題岔開:“今天怎麼一整天都沒見到啊嗚?”
他四處看了看,點了點頭說:“啊嗚好像真的不見了。”
“你看,屋頂上的那個是不是啊嗚?”
韓牧擡頭,順着我指的方向看過去,點了點頭說:“今天真奇怪,啊嗚怎麼跑到屋頂上去了?”
說完他撿了一個小石塊,朝屋頂上扔了一下,可是啊嗚一點反應都沒有,繼續趴着睡覺,我是知道啊嗚的高傲性子的,對韓牧說道:“算了算了,啊嗚不理我們,我們就別打擾它睡覺了。”
“不對勁。”
韓牧順着院子上的那段矮牆爬上了屋頂,小心翼翼地向着啊嗚的方向爬了過去,用胳膊着圈着啊嗚小心翼翼地爬了回來,然後又順着矮牆跳了下來,眼圈紅紅的看着我。
我從藤椅上站了起來,問道:“怎麼了?”
“啊嗚死了。”
韓牧將啊嗚平放在我面前的地面上,替它順了順毛。
我蹲在啊嗚的身邊輕輕地撓着啊嗚的肚皮,希望它能突然跳起來,然後再一臉傲嬌地走開。
韓牧拉了拉我的肩膀,說道:“不許再哭了,你的眼睛已經腫得不能再腫了。”
我仰起頭看着他,讓他看到我沒有掉眼淚,我只是有點難過而已,從十二歲開始我就認識啊嗚了,到現在是第四年,雖然這隻驕傲的貓從來都不肯理我,但是在王頌之不在的日子裡,在韓牧不在的日子裡,它是我唯一的傾聽者,聽了我太多的秘密。
“你知道嘛,你們都不在的時候,只有啊嗚會陪着我。”
韓牧有點心疼地看着我,對我說:“以後我會一直都在。”
可是有一天我也會長大的,我總是要學會一個人生活的,我知道他們都把我當小孩子,可是他們忘記了我真的只比他們小兩歲而已。
我笑看着韓牧,努力擺出一個勇敢又明媚的笑容,很篤定地告訴他:“不需要,你以後還是安心的陪着彩子姐姐吧。”
“彩子姐姐?”
“就是那天你追出去的小美啊!”
“哦,你說的是管美啊,你誤會了。”
“我沒誤會,你跟她很般配,你最好對她好一點。”
“你好像很喜歡她嘛。”
“嗯,我去看你比賽那天她給我讓座位了。”
韓牧躺在老藤椅上按着我的腦袋把我夾在他的胳膊彎裡,使勁地揉着我的頭髮說:“你怎麼就一點都不長進呢?別人一點小恩小惠就把你給收買了。”
“放開我放開我……”我拳打腳踢地想從他的臂彎裡鑽出來,掙扎了一陣之後發現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便索性不掙扎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他的胳膊上,看着天空說:“其實管美挺好的。”
“你很希望我跟她在一起?”
“嗯。”
韓牧靜默不語,我的臉頰貼着他的襯衫蹭了蹭,看到管美從教室衝出來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跟她很像,我們都喜歡上了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所以我很自私地希望韓牧能夠跟她在一起,就像我很自私地希望王頌之能夠跟我在一起一樣。
“好。”
韓牧沒來由地說了一個字讓我覺得莫名其妙,我問他:“好什麼?”
他又按住我的腦袋一通亂揉,眯着眼睛說:“沒什麼,我們挑個好地方把啊嗚葬了吧。”
我跑到臥室裡,把夏天用的那張草蓆剪了一小塊下來,反正現在是秋天,等到奶奶發現席子少個角的時候至少也要到明年夏天了。
我用那塊草蓆把啊嗚的屍體抱了起來,跟在韓牧的身後,韓牧說要挑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把啊嗚葬掉,我們很默契地沒有說任何關於啊嗚死得可憐死得好慘之類的話,因爲傳說動物死後它的靈魂還會在周圍盤旋,如果你說它可憐的話,它的靈魂
就不肯離開了。
韓牧所找到的好地方沒有水也沒有山,他把我領進了那片鳶尾花叢的深處,現在是十一月,鳶尾花沒有開,韓牧用小鍬挖了一個坑,對我說:“就葬在這裡吧。”
我們兩個小小的少年少女,一起對着地上鼓出的小小墳塋默哀,我們沉默着看着夕陽西下,就像一起完成了一項神聖的儀式一樣,從此我們的心裡埋下了一個共同的東西,就像種子一樣,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發芽結果。
第二天是週六,我們一起約了去看陳老師的女朋友曉筠。
因爲事先打過招呼,我們到療養院的時候陳揚已經到了,我們很害怕會刺激到曉筠,所以連走路都是輕聲輕氣的。
“請進。”
我們還沒來得及敲門,陳揚已經先把門打開了,他的眼下一片烏青,人卻是清爽精神的,用他的話說,他不想給曉筠帶來負能量。
我跟韓牧一起進了房間,曉筠依舊是坐在窗戶邊的椅子上,不同的是,這一回窗簾是半拉開的,椅子的旁邊還有一張小茶几,茶几上有一隻白色的小磁盤,上面放了一隻蘋果和一個不鏽鋼的小勺。
“謝謝你們過來看她,病房裡冷冷清清的,缺點人氣。”
陳揚一邊對我們說着話,一邊在茶几邊上坐了下來,手裡拿着那一個只剩下一半的蘋果,用小勺子慢慢地颳着,將蘋果刮成蘋果泥以後,小心翼翼地餵給曉筠,就像在照顧一個嬰兒一樣。
曉筠木訥地吃着蘋果,手始終拽着陳揚的衣服角,在她的心目中,現在的陳揚就是她的天。
“你們不用拘謹,多說說話聊聊天,時間久了,曉筠會開朗起來的。”
的確,離我們上一次見她纔過去了兩個星期而已,她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我對陳老師說道:“元旦是我生日,我請你們吃蛋糕吧。”
曉筠像一個孩子一樣說道:“揚,我想吃蛋糕。”
陳揚笑了一下,對我說:“好,記得替我們把生日蛋糕送過來。”
看到一個自己關心的人身體正慢慢地好起來,我的心情變得很好,一路上扯着韓牧又蹦又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