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車上待了好一會兒，纔看見那張久違的面孔——吳警官向着這邊過來。
他上車第一件事，就是點了只煙，然後不急不緩地問了我一句：“怎麼樣，沒嚇到吧？”
我擡着手示意他：“你倒是先給我解開啊。”
他叼着煙，在包裡摸索半天才找出鑰匙幫我解了手銬。
我活動着手腕，問出我最關心的事情：“人都抓到了嗎，花蛇呢？”
“死傷太多，還在查，不過放心吧，外圍有人看着，沒有人跑掉。”
得到吳警官的答覆，我心落了下來。
“來。”吳警官給了我一把車鑰匙“車在路邊，是阿麗的，她在市裡等你，你去和她會和，就當你今晚從沒有來過這裡。”
“知道了。”我接過鑰匙，這些都是事先說好的，趙春麗已經跟我說了不下一百遍了，事完之後立即去找她。
“你過去的路上注意點。”吳警官又囑咐“雖然今晚沒有人跑掉，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事多加小心。”
“真真假假，讓他們自己先猜忌起來，這不就是我們要做的嗎。”我可沒指望有什麼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這本就是一個開端。
“洛言白那邊你打算怎麼交待？”吳警官又問了一句“就算瞞得過別人，也瞞不過他吧，所有人都被抓唯獨你跑了，還和朋友去喝茶，你打算怎麼解釋這件事。”
吳警官居然還主動提了這個問題，我側過身，帶着深意地問他：“吳警官覺得我需要瞞他嗎？”
“不需要嗎？”他反看向我。
如果我是奧斯卡評委，我一定給他頒一座小金人。
“放心吧”我笑笑“我知道該怎麼做。”
吳警官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開門下了車。
看他走遠了，我纔下去，四野一片漆黑，我徒步穿過荒野，走到國道旁，一眼就看見了吳警官給我準備好的車，果然是趙春麗的，我見她開過幾次。
我坐上車纔拿出手機翻看，趙春麗給我發了她的定位，我回復了她一條，表示這邊已經結束，我很快會過去。回完趙春麗，我在通訊錄裡翻到了洛言白的號碼，之前我想過怎麼跟他解釋，其實也不用解釋，我真的沒打算瞞洛言白，所以我纔要先斬後奏，我就是設計了花蛇，我就是把他們賣給了警察，事情都辦了，我再告訴他結果，就算他想反對也來不及。
難的是沒辦法跟喬森交待，喬森痛恨花蛇希望花蛇去死是一碼事，可我把這些人全都賣給警察又是另外一碼事，我這麼做不過是逼迫洛言白和我一起面對喬森罷了。
當然，那是我覺得他會反對之前的想法，那個時候我不清楚洛言白的立場，我必須把他逼到和我同一戰線。
可現在呢？我不確定，我心裡那個疑惑的種子越發萌芽，我越發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你頗爲得意的演了一處大戲，結果才發現劇本就是看戲人編排的，更糟糕的是，你還得蹩腳地演下去。
但又能怎樣呢？你已經站上了舞臺，音樂燈光統統備齊，臺下不只一雙眼睛盯着，想要退場已經來不及了。
我撥下了洛言白的號碼。
他接的比我想象得快多了，連鈴聲都還沒響電話就接通了。
“完事了？”那邊是平常的語調。
“嗯。”
“我來接你？”
“不、不用了，我可能還要耽誤一會兒，去見個朋友。”
“還不想回家啊？”那邊的他語調輕鬆。
“我晚一點回來再跟你細說，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噢。”我也用調笑地語氣。
“其實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是嗎？”我反而有點驚訝“什麼事？”
“不急，你先去忙你的吧，等你回來，再慢慢說。”
“好。”
我掛了電話，準備開車離開，車燈一打，卻隱約看見個身影從路邊竄下路沿，閃進雜草裡去了。是我的錯覺嗎？我搖下車窗，仔細打探着斜前方那片其人高的野蒿。
大片無垠的野蒿在晚風中肆意擺動，或許我剛剛看到的只是野蒿的影子？我思慮片刻，決定還是下車查探清楚，我走到方纔看見人影的地方，卻只見那裡的雜草被壓倒折斷了一大片，這可不是一個人能折騰出來的痕跡啊。
還不待我細看，就聽得一陣發動機響，隨而就是刺眼的遠光從草叢中直射出來，以急速向我逼近。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往旁邊一撲，就見一輛車從下面竄了上來，碾壓過我方纔站着的地方，一轉頭，上了國道飛馳而去。
雖然不過短短數秒，但我已然認出了車裡的人，那個熟到只要一個側影我就能認出的人——楊妙晴！md大意了，常宏果然帶她來了！
我連滾帶爬地翻身起來，衝上車，一踩油門就直追而去。她絕對已經看清了我，如果今晚讓她逃脫了，那纔是真完蛋了。
楊妙晴自己也知道，今晚要是被我追上了，她也沒有活路可言，這不是遊戲，這是生死逃亡，她幾乎是以不要命的速度在開，我本就慢了她一步，偏偏趙春麗這破車還提不起速，眼看着距離越拉越大，我心裡正焦急不已，忽然有一輛車以驚人的速度從我後面超了上來，以彎道搶速，瞬間掠過楊妙晴，接着就是一個急回車頭直衝楊妙晴而去，楊妙晴車速難停，連打方向避讓，就在一陣劇烈地剎車聲中，楊妙晴的車子衝下了路沿，一頭紮在了樹樁上。
那轟然作響的撞擊聲，只讓我心裡一驚。
我停穩了車子，才走下車去，只見從另外那輛車上下來了兩個人——周時和洛言白。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不及多問，先去查看楊妙晴的情況，只見她的車頭已經整個陷了進去，擋風玻璃碎了一地，楊妙晴更是以一種慘不忍睹的姿態斜趴在方向盤上，滿頭滿臉都是鮮血。
我摸了摸她的脖頸，她毫無反應，整個人只剩進氣沒了出氣，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沒想到楊妙晴最終的落得個這麼慘死的下場。
我收回手，一轉頭，洛言白已來到我身旁，周時還站在稍遠的路邊。
“人怎麼樣？”他問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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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應該沒救了。”
雖然我也不打算救她。
“你……都看到了？”我不知該怎麼問。
“嗯。”他點頭“我一直都在，附近。”
所以我這算是被抓現行了嗎？我上了警察的車，最後又安然無事的下來，撞死了一個目擊者，結果全程都被洛言白看見。
“我……”
我話還沒出口，卻只見洛言白神色突變，他一把將我扯開，掏槍迎向我身後。我訝異回頭，楊妙晴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她手中槍孔直迎向我，幾乎就是瞬間，槍聲響起，我已然分不清聲響何出，只覺得身邊的洛言白踉蹌了一下。
我下意識伸手扶住他，卻是止不住地被他往下墜去，周時從路邊下跳下，飛奔而來。
楊妙晴只剩下半口氣，卻依然顫抖着要把槍口對準我，衝我笑個不停：“小葉姐……我黃泉路上有人陪……也不算虧……”
“你！”
我怒上心頭，摸過洛言白手中的槍，直起身往前一步，正正把槍口抵在她腦袋上：“你以爲到了那邊就沒人找你算賬了麼？別忘了李鵬和文逸都在等着你呢！”
我扣下扳機，迸裂的腦漿濺了我一身。
我扔了槍，回身查看洛言白的傷勢，只見大片的鮮血染滿了他的前襟，我顫抖着手完全不敢碰他。
爲什麼會這樣，不能這樣！洛言白不能死！他絕不能死！我們的事情纔剛剛開始，不能就這麼結束！
就連一向冷靜的周時也全亂了陣腳，完全手足無措。
鎮靜，我一定要鎮靜！
“周時！”我喊向他“你有辦法對吧？你們肯定有門路可以收治槍傷對吧？”
“是。”
“你帶洛言白過去，快！”
“那你呢？那這裡呢？”
“你別管那麼多，你快帶他去啊！”
“可我該怎麼說？”周時擡眼看向我。
我差點忘了，今晚的一切，也盡在他眼底。我不知道他的立場，也不知道他對今晚的事作何感想，可是洛言白既然敢帶他一起，那證明他是可信的，至少，他絕對不會背叛洛言白。
“花蛇。”我開口，只能這樣了。
周時深看我一眼，一咬牙，抱起洛言白往路面上走去。
我看着周時毫無防備離開的背影，若是我現在偷襲下手，他必死無疑。
是，沒有他，我一樣有機會救回洛言白，大批的警察就在附近，他們趕來不過幾分鐘的路程，甚至他們能調動的資源更多。可是，即便我叫來了警察救活了洛言白又怎樣，如果洛言白真的是毒販，那他只有一個下場，如果洛言白不是……那所有的一切不都白費了嗎，他會想要見到這種結果嗎。
我知道，一旦我判斷失誤，周時這一去，無異於放虎歸山。可我已經不能回頭了，我只能走下去，只算我賭輸了，也只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