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村誠惶誠恐的過去了半個多月,終於在三爺的安排下,村裡的年青人從山間繞入各村,察探了整個順成縣,才知道所謂的九黎人屠村的事並沒有發生,便是先前被人佔領的村莊田地也已經撤兵,之前逃去山林躲避的村裡人也跟着陸續返村,才發現家中婦儒稚子無一人傷亡。
這一場莫名其妙的鬧劇就這樣莫名的停歇下來。
宋家村的村人個個議論紛紛,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
直到一個月後,上平郡派來知州大人下來查探民情時,順成縣知縣才得知已經改朝換代了。
大梁國號只用了五年,接着劉家人坐上九五之尊,改樑爲魏,成了魏國。
當然這中間的彎彎繞繞順成縣的百姓是不知道的,知縣大人按着旨意在布事欄裡帖出這個消息後,百姓們圍聚在一起,聽讀書郎講解,終於明白又改朝換代了,之後就各自散了,該下地的下地去,該吃飯的吃飯去,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宋家村的人終於安下心來,村裡頭的讀書郎宋洐君與宋三郎得縣學夫子的意思,把布事欄裡的消息再次普及講解一番,最後宋洐君道:“九黎人被趕出中原,咱們可以安心了。”
宋家院子,田氏大罵:“殺千刀的,今年稅賦又加了,叫我們莊戶人家怎麼活?”
宋勇聽到這話,蹲在廊下一聲不吭,臉上的橫肉顫了顫,瞪了田氏一眼。
宋家三兄弟連着讀書郎都出來了,大傢伙坐在院子裡一句話也沒有說。
改朝換代了,稅賦也變了,先前繳兩稅,戶稅和地稅,按田地徵收,家有秀才郎,可免一人徭役,還能免一部分的稅賦,然而那是在大梁的時候,現在是魏國,劉家治理天下,按前朝制度來,得按人丁繳稅,秀才郎也算在內。
宋三郎從縣學回來便說了這事,這個讀書郎只負責把話傳達下來,似乎不痛不癢,宋家人就氣得不行。
九黎人固然不好,但人家一上來就減了稅賦,還重視讀書郎。
宋勇一家田地少,人口算多的,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加上兩個老的,現在還有兩個小的,上下九個人,田地卻一分不多,較之先前繳的稅就要多了一倍。
正在一家人愁眉不展之際,土坯牆外有村人經過,傳來說話聲,“宋喜你們一家人就好了,田地多的,人口少,你家就你和你,上面也只有你娘,你又沒有娶媳婦兒,繳三個人的稅比咱們家少了不少。”
那個叫宋喜的笑了,“好在趕走了九黎人。”
然而聽到這話的村裡人卻心裡不是個滋味兒,田地多的倒還好,田地少的人口多的就慘了,可村裡頭哪家哪戶沒生幾個孩子,都是一大家子一大家子的,原本今年麥子新收,收成極好,大傢伙高興,個個跑鎮上換現錢,沒想到被商販壓了一成,爲着銀子便宜也賣了。
卻沒有想到才轉眼一個月,稅賦就變了,這下子先前留下來繳稅的麥子就不夠了,大傢伙又得出錢,或是買下麥子充數。
宋勇一家便是,好在當初賣麥子的價格還算公道,這次再把銀子拿出來買一些也成,或是一家人一年只吃豆飯不吃饅頭,熬過這一年也成。
顯然田氏是要選擇後一種了的,然而聽着宋喜這話,心裡頭難受,田氏二話不說就打開院門,出去跟宋喜的媳婦吵了一架。
田氏性子撒潑,左鄰右舍都跑開了,她才氣憤憤的回來,只見頭髮都亂了,臉上還有抓痕。
宋勇見着了,冷哼了一聲,“就這麼着吧,你娘和我的意思是咱們家今年收的麥子全部繳稅,先應付了夏季的稅賦再說。”
一家人聽到這話,心裡頭很不是滋味,唯有讀書郎轉身回屋裡去了,宋大郎和宋二郎兩人先站在院子中沒有離開,宋大郎說道:“爹,娘,家裡不是還有上次賣麥子的銀子麼,咱們把銀子拿出來買麥子去。”
宋勇聽到這話起了身,一臉橫像的看着大兒子,“那銀子是給讀書郎用的,你們有什麼資格用,就這麼說定了,家裡的孩子吃不下豆飯,就吃豆粉糊糊,不要再說了。”
宋勇和田氏進了正屋,宋大郎看了看自家媳婦那幽怨的眼神,摸了摸後腦勺,對宋二郎說道:“三弟要讀書,咱們做哥哥理該讓着,二弟的婚事改明個兒我同娘說聲。”
宋二郎已經二十歲了,在這個時代二十歲的青年還沒有娶親,着實是少數,然而宋勇一家偏偏就這樣把他的婚事給搓磨了,現在田氏只熱衷於兩個丫頭的婚事,換宋青宛的話來說,她這是在待價而沽
第二日宋家村的人上縣裡繳稅,在縣衙裡排長龍,傍晚宋大郎回來,帶來一個消息,縣裡徵徭役,一戶必須出一個壯丁,徵來的壯丁是上縣東郊那頭修碼頭,從此過往船支可在此停靠。
就是這次知州大人下的令,說順成縣本來是塊風水寶地,就是沒有通往外界的船支,着實可惜了。
宋家院子裡宋大郎作爲長子,由他去了,黃秋桂送走丈夫,回屋裡哭了半日,田氏聽着一臉的惱火,最終看在長子的份上,沒有再責備她。
宋青宛看着村裡頭一系列的變化,也看到了宋家院子裡的艱難,她決定立即去找宋洐君攤牌,看樣子恐怕就近幾日,她就要被賣了。
她手中只有四兩銀子,後來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沒有機會再做澡豆去賣,甚至連她上鎮上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她現在的希望全都寄託在宋洐君身上,這麼大個人,一兩銀子總存着有吧,根據前身的記憶,這個宋洐君是着實喜歡前身的。
在一個炎熱的午後,乘着家裡人歇晌,她悄悄地出了院門,來到宋洐君的家門口,只見大門緊閉,裡頭沒有聲音。
宋青宛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心裡正盤算着呆會要怎麼說纔好呢?宋洐君上面只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娘,下面還有一個只得十六歲的弟弟,家裡田地不多,好在家裡人口少,再加上宋洐君在村裡頭給孩子啓蒙,日子倒還過得去。
猶豫了一會兒,宋青宛豉起勇氣敲了院門,屋裡傳來婦人的聲音:“誰啊?”
宋青宛還沒有接話,裡頭宋洐君出了聲,“娘,你先歇着去,我去開門。”
聽到腳步,宋青宛退後一步,院門開了,宋洐君沒想到門外的是她,立即露出一張笑容。
“你跟我來一下,我有話同你講。”宋青宛乾脆利落的開口。
宋洐君往身後說了一聲,“娘,我出趟門,馬上就回來。”
“早點回來,下午你不是要去縣學麼,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
宋洐君沒有理會後頭的話,立即出了門。他原本正要準備去縣學了,把這邊村裡頭的事回去稟報給夫子,接着就回來,這一去一來的,差不多要到月上中天。
兩人來到一處田野,宋青宛往四下裡一看,沒有看到什麼人,她纔敢放心的跟宋洐君說話。
在腦中回憶起前身與宋洐君相處的模樣,宋青宛上前兩步拉住宋洐君的袖口,搖了搖,“君哥哥,你娶我好不好,我不想呆家裡了,我娘要把我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