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薪知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每個人又每個人的堅持。
她也不好多勉強。
親自點柚子，如意、如雨端了糖水、拿了饅頭過來。
“大爺，您先喝口糖水，暖暖身子！”
“這，這怎麼好！”
“大爺莫要客氣了！”
“那多謝夫人了！”老漢接過，輕輕的抿了一口，眸子微微的朝大門口方向看去，卻捨不得咬手裡的饅頭。
舒薪瞧着，心裡微微發澀。
這纔是慈父應該有的樣子。
“如雨，你撐了傘去外面看看，有沒有個大叔在外面，若是有，請他進來喝碗紅糖水！”
“是！”
如雨撐了傘打開院門，果然看見一個男人穿着蓑衣、斗笠在不遠處徘徊。
如雨立即上前，“大叔，你是那位送柚子大爺家人，對不對？”
“對，我是！”
“我家夫人請你進去喝碗紅糖水，你跟我來吧！”
邱明來說，這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跟着如雨進了院子，果然喝到了甜進心坎的紅糖水，軟綿綿的白麪饅頭兩個。
舒薪把錢給了老漢，老漢拿着千恩萬謝的帶着邱明離開。
舒薪挑了個柚子人剝了，又拿了三個讓如雨她們拿去大傢伙分，吃了一會，纔開始挑選幾個好的大的，分量足的，準備讓敬誼送去舒家，再送三個去戴家。
雖然瞧不上大嫂、二嫂，但這是乾爹，又是姻親，自然不一樣。
難能真斷了。
聽到敲門聲，舒薪挑眉，“又是誰？”
如意立即去開門，見是青青、舒芩、舒芪，忙道，“是青青小姐、二小姐、三小姐來了！”
舒薪疑惑她們怎麼來了？
如意已經去廚房準備茶水、點心。
“大姐，你又買到柚子了！”
“是啊，這纔買到一會，挑了幾個好的，打算讓敬誼送過去，你們就來了，鼻子倒是靈光！”
舒芩、舒芪笑，拿了柚子剝起來吃，“這次吃着味道更好吃了，水分更足！”
“那是因爲下雨了，水分足纔對！”
“倒是呢！”
青青也剝了吃，“小弟、幺妹天天唸叨柚子、柚子，倒是被他們唸叨來了，一會我們帶回去，還不知道欣喜成啥樣子呢！”
“今年乾旱，可委屈他們了！”舒薪笑道。
“也說不上委屈，他們啊，比起其它孩子，還是幸福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你可不能太慣着，小弟、幺妹精的很，知道誰疼他們！”
舒薪笑而不語。
大雨滂沱之中。
邱老漢、邱明父子兩快速前行。
“爹，這次賣柚子有多少錢？”
“二十多個柚子，四十五文錢一個，一兩銀子多些，加上上次的，恰好夠給你娘看病抓藥，等這天不下雨了，咱們去山裡弄點野味送來，也能得些銀子，這家夫人是個和善厚道人，家裡還有些歪瓜裂棗的柚子，下次你拿來送給她！”
“我看那夫人穿着打扮都富貴的緊，會不會嫌棄啊？”邱明問。
“若是往年，肯定會瞧不上的，如今這年景，有已經不錯了，咱們家的厚皮橘子今年也長得不錯，到時候熟透了你摘了送來，記得一點，要少說少看，拿了錢就走，這主家雖和氣，你看她丫鬟、婆子伺候着，定不是普通人家，你可記住我的話了？”
“記住了爹！”
“嗯，等你娘身子好了，家裡存了錢，就給你娶媳婦！”
“娶媳婦不急的！”
“那能不急，你都二十多了！”
其實這一家子也沒什麼要求了，只要是個女的，會生孩子，瘋的、傻的都沒事。
他們住在那山溝溝裡，一年到頭也出來不了幾次，哪裡有人願意嫁過去。
邱明抿抿脣不語。
他也是捉急的，只是有些事情急不得，總是要等緣分嘛。
不行就下山來入贅，他有手有腳有力氣，肯定會有人家要的。
沈宅
吃了柚子，青青才說了一下家裡糧食情況。
“竟買了這麼多嗎？”
“有些是買的，有些自己家的，不過多數是買的，如今這麼多糧食，要是天氣好，放着也沒事，可這天一個勁的下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我怕潮氣太重會發黴！”
舒薪聞言想了想才說道，“咱們如今有兩個辦法，一是賣掉糧食，現在賣肯定比以前的價格高，咱們是賺的。二就是做成食物來賣，會比賣糧食更賺一些，也能幫到更多的百姓！”
“阿薪已經打算好了？”青青問。
“差不多，我確實想好要怎麼來處理這些糧食了！”
“說說看！”
“你看我這院子里人蠻多的，每天就伺候我一個人，我哪裡需要這麼多人伺候，所以給她們找點事情做，咱們去開個包子、饅頭鋪子，早上包子、饅頭稀飯，中午買麪食，每個月給她們開工錢！”
青青尋思片刻，“你是想賺錢？”
“賺錢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我希望初靜她們更合羣一些，既然把她們留在身邊，我希望都是有本又愛笑的，而不是冷着臉，小小年紀，連開心應該怎麼做都不知道！”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開？怎麼開？需要多少人手？”青青問。
舒薪也來了興致，“來，咱們幾個好好研究研究，這種天氣開繡坊也不太現實，布料什麼容易溼，繡娘來來回回也麻煩，不如開這吃食鋪子，都是現錢，如今這世道，賣吃食可是一本萬利的好事情！”
“這倒是！”
姐妹幾個很快就商量出了個章程來。
這鋪子開在什麼地方，要有幾個門面，幾張桌子。
一一規劃出來。
“第一步，先問問大家的意思，可願意出去幹活！第二步找鋪子，第三步修葺一番，第四步買桌子板凳、鍋碗瓢盆、蒸籠以及一應用具，第五步得給鋪子取個名字，最後便是隆重開張了！”
不過這第一步還是要問問大家的意思。
舒薪將人都喊了過來，包括胖嬸一家四口。
“我打算在外面開個吃食鋪子，平日裡肯定要人幫忙，我的意思呢，是讓你們去，我每個月給你們開薪資，這筆錢肯定比月銀來的多，但是活計肯定也多，看你們自己的意願，願意去的，便去，不願意去的，不用去！”
初靜她們是願意的，如意三人也願意，四個婆子更是願意，如今一個月二百文月銀，去鋪子裡幹活，怎麼也得七八百文，一年下來不少錢呢。
存上十年八年，這養老的銀子就有了。
如今餓死的人也不少，若是運氣好，得了夫人大恩，嫁個老漢，互相有個依靠。
還能在夫人這邊伺候着，兩夫妻也有個照應。
“我願意！”
“我也願意！”
“我也是……”
胖嬸倒是笑了出聲，“那你們去吧，我在家守着，回來也有口熱水喝！”
胖叔也是笑，他是跟着胖嬸的。
胖叔家兒子、雙娘想了想才說道，“我們負責跑腿吧！”
“既然大家都願意，咱們便走出了第一步，敬誼你去掮客行看看，有沒有鋪子要賣，咱們要買大些的，最好是三四間鋪子連在一起，如今這個天氣，在外面吃肯定不行，都要到屋子裡吃，地方肯定得大些！”舒薪說着自己的打算，也讓大家各抒己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先是小聲說，得到舒薪和大家肯定後，聲音便大了起來。
青青在一邊記着，等全部都說，才和舒薪歸納、整理，把有用的再說上一遍，這事便算定下來了。
敬誼也不敢耽擱，等舒薪一說好，便出門去了掮客行，請了掮客行掌櫃過來。
掮客行掌櫃在叢合鎮也算的上一個消息靈通的人，一見到舒薪，就認出了舒薪身份來。
加上這宅院當初沈多旺從他手上買走，連價錢都沒還，他印象頗深，後來沈多旺又買了隔壁的的院子，他想不記住沈多旺都難。
“不知道夫人喚了小的來，有何吩咐？”
“也沒什麼吩咐的，就是想問問掌櫃，最近有沒有三兩間連着的鋪子賣，位置好不好無所謂，但一定要地方大！”
“不瞞夫人，最近鎮上賣鋪子的人不少，價格比起以前還便宜了許多，夫人若是想買，這個時候買了最合適不過，等災情過去，租也好，賣也好，都能賺上一筆！”
“那我所想要的鋪子有嗎？”
“三四間連在一起的可能沒有，但有單獨的，可以可以買了中間打通，這樣子還能找個地段位置好好的！”
舒薪聞言，覺得掌櫃所言還是有幾分道理的，“那掌櫃便帶我姐姐去看看吧！”
她想要什麼樣子的，青青肯定是知道的。
由青青去看，她放心。
“好！”
青青去，舒芩、舒芪也跟着去了。
衙門那邊派人來拿饅頭，舒薪便讓他們把做好的饅頭都帶走了。
衙門裡
鎮丞姓江，三十歲出頭的中年人，就帶走一個小廝、一個管家前來上任，手裡錢財沒有，人也沒有，糧食就更別說了。
孫施留下的又是一個爛攤子。
他一來就遇上了山體滑坡掩埋了一個小山村，恰好沈多旺到了衙門，兩人一商量必須帶人去救援，不管結果如何，能救幾個算幾個。
但是衙門得管一人兩個饅頭，這點沈多旺給他出了。
那便是人手了。
虎子帶了人來，如今虎子在叢合鎮還算有威信力，大家也願意跟着他去救人。
加上挨家挨戶強制性的要求一家必須出一人，這一下子還組織了幾百人人，晃晃蕩蕩的前往被掩埋的小山村。
有馬車的走在前面，牛車的第二批，什麼都沒有走路的最後面。
到那小山村的時候，衆人看着那水汪汪的一片，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小山村已經被埋在了下面，如今看來，壓根不用救了，這些人救不回來了。
邊上有人在哭，也沒幾個。
只有那出門營生的或者走親戚借東西的，很多都在昨夜被泥石流壓住，然後又被洪水淹沒。
“這裡應該是地牛翻身，把小山村先沉了下去，形成了一個湖泊，再山洪過來，這洪水便徹底淹沒了小山村！”江鎮丞低語。
沈多旺在一邊神色肅穆。
很多人都噤聲不敢動多言，畢竟一個小山村啊，就算只有幾十戶人家，那算起來也得幾百人，就這麼一夕之間。
“鎮丞大人……”
江鎮丞深深吸了口氣，“走吧，咱們瞎按回去！”
又看向跪在地上哭泣的人。
他們不單單失去了親人，還失去了家。
江鎮丞瞧着，“如今你們也沒有歸處，不若跟本官回了衙門，本官給你們安排個差事，這一生也算有個依靠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江鎮丞搖搖頭，“這小村子在這湖泊下面，怕是不好將他們挖掘出來，只能讓他們長眠於這湖底，興許將來某天，他們會重見天日，但是這一天是什麼時候，誰也說不準！”
“大人所言甚是！”
這些人是挖不起來了。
一行人又匆匆忙忙的回到了衙門，清點了人數，一人可以得兩個饅頭。
有人覺得少了，有人卻覺得白走一趟，能得兩個饅頭不錯了。
至少能填飽肚子。
沈多旺回到家時，青青、舒芩、舒芪已經回去，舒薪歪在牀上休息，沈多旺瞧着，微微一笑，進屋子去梳洗。
聽到水聲，舒薪醒過來，沈多旺洗好出來，“有救到人嗎？”
“那些人都被淹沒在湖水下面了，除了那四五個不在村子裡的人，都死了，五一活口！”
舒薪聞言，錯愕了好一會，才說道，“阿彌陀佛，希望上天保佑他們，早日往生極樂世界！”
一夜之間，天崩地裂。
沈多旺揉揉舒薪的頭，“別亂想！”
初靜、初彤送了茶水過來，放在一邊就出了屋子，呆在了外面屋檐下。
舒薪瞧着抿了抿脣，讓沈多旺喝茶，“初靜，你們去端點吃的來！”
“是！”
很快吃食端上來，沈多旺吃着飯。
舒薪才慢悠悠說起自己想開吃食店的打算，“本來是想先開繡坊的，可是如今家裡糧食也多，這天氣又格外潮溼，咱們先開吃食鋪子，再去開繡坊！”
“鋪子可準備妥當了？”
“青青她們去看了，不過沒看到什麼合適的，如今接連下雨，鎮上鋪子開的也不多，來往人也不多，如今也就吃食鋪子生意還算不錯，有錢的人總想拿錢買些吃的回去，給家裡人換換胃口！”
沈多旺點點頭。
舒薪又繼續說道，“我們賣包子饅頭、麪食一類，不會特別貴，百姓有點錢就能買得起，應該能讓更少的人餓死！”
“這倒是可以的，不如你開吃食鋪子，我開個武館吧，如今有人開始賣兒子了，咱們買些個回來，我親自教他們武功，安家護衛也好，以後若是亂匪流寇來也能自保！”
夫妻兩商量着。
就是如今這天老是下雨，這進進出出都要溼鞋，不太方便。
“要不咱們搬娘那邊去住吧，你看你在家，初靜、初彤也只能在屋檐下守着，這天倒是還好，可一但冷起來，會把她們凍壞的！”
“你給她們取名字了？”沈多旺驚喜問。
很多時候，他不多言，便是知道舒薪有分寸的。
“嗯，取了，我以前到底還是嫩了些，不太懂當家主母這四個字的含義，對了，你幫我找一個懂規矩的嬤嬤來吧，我想學學規矩！”
“在尋中，莫急，總要尋一個妥帖的！”沈多旺說着，頓了頓才說道，“要不，咱們買個大宅吧，就買在岳母隔壁！”
“那裡好像有人住，人家會賣嗎？”
“銀子給的到位，如今這個年景，會賣的！”
“那你去走走動走動，不過咱們話說在前頭，可不許強取豪奪啊，又不是土匪！”
“你就這樣子想你相公的？”沈多旺挑眉，把飯碗遞給舒薪，“給爲夫添碗飯！”
“是，相公大人！”
舒薪給沈多旺添了飯，看着沈多旺吃。
吃了飯，沈多旺見天色還早，便讓敬義駕駛馬車出了一趟門。
馬車停在了舒家隔壁張府。
沈多旺說也要見他們主人，小廝猶豫片刻立即便去稟報了。
張家老太爺子年歲很大了，已近九十，當家的老爺子也七十歲，不過不怎麼管事，而是下面的兒子管事。
張老爺今年五十歲。
下面已經有了孫子，這一家子算得上五世同堂。
不過最近張家遇上點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