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薪點了點頭。
很是溫和的樣子。
和在沈家時那彪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村長瞧着，心裡也是五味雜陳，沈老頭實在是太不像話了，雖對沈多旺有養育之恩，但沈多旺這些年給沈家的錢也不少。
房子、田地這些哪一樣不要銀子，還有沈望祖去讀書考科舉，這也是一筆大開銷，甚至是一個無底洞，若沒有大量的銀子支撐着，別說考科舉，便是生活都成問題。
村長倒是想看看，沒了沈多旺，這沈老頭一家子要怎麼維持如今的生活。
臨走時，村長帶走了李家那個被老虎咬斷一條腿的小子。
那小子一到馬車上，就拉着村長說道，“是大伯把沈多旺推摔倒的，要不然沈多旺肯定能夠跑掉，是他們丟下了沈多旺，不是我，不是我……”
可報應卻出在了他身上。
村長聞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沒事了，你已經獲救了！”
心裡卻又是另外一番想法。
看來沈、李兩家是真想謀沈多旺的性命。
只是沈多旺福大命大，被丁老爺救了。
“是啊，我獲救了！”
可那老虎張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他腿，將他拖着奔跑的記憶卻永遠不會消失。
看不到盡頭，看不到希望。
屎尿都嚇了出來，最後暈厥過去。
他以爲他必死無疑，卻被救了。
房間裡總算安靜下來，舒薪坐在牀邊，看着沉睡的沈多旺。
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雙手捧住放在脣邊輕輕的吻了一下。
哭過之後，舒薪倒是堅強起來。
感覺眼睛乾巴巴的，有些不舒服，吸着紅彤彤的鼻子。
“你會好好的，一定會好好的，也必須好好的！”舒薪說着，深吸一口氣，“你還欠我那麼多諾言，說好用這一輩子才兌現，我不允許你拋下我，你要是敢拋下我，我一定會很快忘記你的！”
“不許，不許你忘記我！”沈多旺輕輕出聲，握緊了舒薪的手。
他等了二十五年纔等來的人兒，絕對不允許忘記他。
舒薪忽地瞪大了眼睛，眼睛都不敢眨的看着沈多旺。
怕自己看錯了。
他這是沒事了嗎？
“讓你擔心了！”沈多旺輕輕出聲。
眸中都是化不開的柔情。
繾綣情意。
要說什麼讓他義無反顧的去謀劃，便是眼前的女子了。
曾經的心如死水，如今的熱血沸騰。
想爲她闖出一番天下，讓她做最最尊貴的女子，站在最高處，讓萬萬人仰望，不敢小瞧於她！
舒薪搖搖頭，眼眶發紅，抿抿脣才說道，“你爲什麼這麼傻，咱們其實有很多辦法的，爲什麼要走這一條，你要真出事，我怎麼辦？”
“我不會有事，阿薪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我都擔心吃不下、睡不好，雖然已經猜到你已經安排好，可我還是擔心……”
“下次不會了！”沈多旺小聲低語。
也不會有人值得他去費盡心思了。
只是這沈家到底不一樣。
沒有生恩，卻有養恩。
舒薪看了他好一會才說道，“現在我不跟你計較，等你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沈多旺頓時苦哈哈了臉，卻還是聽話的應着，“好，到時候全憑娘子處罰！”
舒薪“嗯”了一聲，“你睡吧，等你好些了，我再和你細說！”
“我不累，你現在說吧！”
“你還傷着！”
“這點傷不算什麼，好幾處是以前的病竈，早些年傷了沒養好，天晴下雨都會疼，現在有你了，你會好好照顧我，索性便重新傷一次，好好休養！”沈多旺認真說道。
舒薪聽得心都疼了，想說點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點了點頭，握住沈多旺的手，“睡吧，我守着你！”
沈多旺看着舒薪，好一會才抿脣應了一聲，“好！”
有舒薪在身邊，幾宿沒睡的沈多旺很快睡去。
這和吃了藥睡去的感覺不一樣。
安心、舒適。
也不用去想那麼許多，閉着眼睛，彷彿全世界都是安全的。
舒薪頭靠在沈多旺身邊，兩人十指緊扣。
心安下來，舒薪卻怎麼也睡不着，想着沈家的無情無義、無恥，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
沈老頭、沈李氏最在意的是銀子，再是沈望祖。
若是他們沒了銀子，沈望祖又沒了用……
她已經想好要怎麼做了。
天已經黑盡，村長一行人先把姓李的送回了李家，李家人盛情的留村長一行人吃晚飯，村長拒絕了。
帶着一行人匆匆忙忙離開了離家。
“這樣子的人家，我寧願一輩子沒來過！”村長沉沉低語。
沈城看向村長，“村長……”
“阿城啊，你是沈家未來的族長，記住，任何時候都莫要失了本心，失去了人性，這人吶，要是沒了人性，還叫人嗎？！”村長說着，搖搖頭，又嘆嘆氣。
“……”沈城沉默。
他想起了舒老頭一家，曾經是多麼的風光，如今呢？
雖說不上家破人亡，卻也是各奔東西。
幾房都賣了田地，剩下的也就是那房子了。
哪裡還有曾經的風光無限。
而這一切，都是柳氏、舒阿木和離，帶着幾個女兒離開之後發生的。
柳氏娘幾個日子越過越好，舒家卻日漸落敗，這其中舒薪若是沒做點什麼，沈城是不信的……
換水都咽不下這口氣吧！
而今日之事，沈老頭確實薄情了些，但沈城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出來。
村長拍拍沈城的肩膀，知道沈城在想什麼，他自然也想到了。
聽說當初舒薪也是這般抓住了機會，讓柳氏、舒阿木和離，並寫下了斷絕父女關係的契約文書。
只是時隔一年多，再次發生。
卻是沈老頭和沈多旺斷絕父子關係。
不過又有些不同，沈多旺壓根不是沈老頭的兒子。
沈老頭這麼心狠，倒是可以理解。
沈李氏、沈老頭兩個關在屋子裡不知道在商量什麼。
肖氏在屋子裡，倒是安穩，也沒出來晃盪。
牛氏、倪氏煮了晚飯，幾個孩子也安安靜靜的吃着，肖氏的丫鬟過來端了飯菜離開。
沈大郎、沈二郎去了村口，等着村長他們歸來……
“大嫂，要不要給爹孃送點過去？”倪氏問。
牛氏想了想才說道，“先不用送，留一些溫在鍋裡，等大郎他們回來再說！”
“哦……”倪氏輕輕應聲。
沈多旺就這樣子被攆出去了，速度快的就像是做夢一樣。
當然如果沒有舒薪那兇悍的樣子，沈老頭還不會這麼做，可舒薪那麼厲害，就算沈多旺真出了事，也拿捏不住。
如今沈多旺沒死，卻受了重傷，要很多銀子來治療，沈老頭不想拿銀子出來，這是最好的辦法。
攆出去，從此斷絕關係，生死不管。
幾個孩子吃了飯，牛氏、倪氏就讓他們洗洗去睡覺。
金海走的最慢，等廚房裡就他和牛氏的時候，他輕輕喊了一聲，“娘！”
“怎麼了？”
“我不讀書了，你送我去學手藝吧！”
“……”牛氏錯愕了一下，“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不是一直想去讀書的嗎？”
“那是以前，我現在不想去了！”金海說完，咚咚咚跑了。
牛氏愣在原地，好一會才明白過來。
今日發生的事情，金海記心裡去了。
對他們也失望了。
這個孩子，比他們所有人都有心，重感情，他記住了他三叔、三嬸對他的好。
牛氏捂臉哭泣。
她還不如一個孩子！
村長看見在村口的沈大郎、沈二郎，也只是微微頷首，就各自回家了。
沈大郎忙問沈望祖，“多旺他怎麼樣了？”
“怎麼樣？還能怎麼樣？命大保住了小命，以後能不能站起來就難說了！”沈望祖陰陽怪氣說着，讓小廝駕駛馬車朝家走。
如今沈多旺和家裡沒有任何關係了，真好……
沈大郎、沈二郎兩人僵直在寒風中。
腦海裡只剩下沈望祖那幾句話。
兄弟兩面面相覷，沈大郎呵呵笑了出聲，“哈哈哈……”
笑着笑着卻滿腔苦澀。
淚流滿面。
沈二郎心裡也不好受。
“那天晚上，多旺和我說，他根本就沒打到過老虎，給孃的銀子都是他以前攢下來的……”
“你別說了！”沈大郎怒吼一聲。
急衝衝的朝家裡走去。
沈二郎瞧着，也跟着了上去。
以前覺得無比溫暖的家，這一刻兩人都覺得那麼的冷。
那麼的陌生。
推開院門進了院子。
朝沈老頭、沈李氏房間走去，聽到屋子裡沈望祖和沈老頭的說話聲。
“真的傷的很重？”沈老頭問。
“嗯，身上到處都是傷，聽說腰椎那裡被咬了一口，以後可能站不起來！”
“怎麼就沒咬死他呢，這狼心狗肺的東西，養了他這麼多年，就跟那白眼狼一樣，養都養不熟！”沈李氏怒罵一聲。
心裡恨死沈多旺，也恨死舒薪了。
看着受傷的手，沈李氏繼續說道，“幸虧把他們攆出去了，這就是兩個禍害！”
沈望祖不說話。
沈老頭沉默，好一會後，纔開口說道，“明兒我就去請族長開祠堂，把他從我名下劃掉！”
“嗯！”沈李氏贊同。
沈望祖無所謂。
反正沈多旺就算活下來，也有可能會癱瘓，到時候舒薪……只不過想到舒薪的狠，沈望祖又猶豫了。
還真不敢貿貿然的去調戲舒薪。
沈大郎、沈二郎在屋子外聽得手冷腳冷，然後兩人很默契的不言語，轉身回了各自的屋子。
沈大郎想和牛氏說說話，牛氏狠狠的給他一巴掌，“年後就跟你爹孃提分家，咱們去鎮上做點小買賣過日子，若是你不分家，咱們就和離，我帶着幾個孩子回孃家！”
“翠兒……”沈大郎驚呼。
“這次我不是和你鬧着玩的，我是認真的！”牛氏吼完，坐在一邊小聲說道，“我對你們家，真是失望透頂了！”
牛氏說完，自己收拾了一番，到頭就睡。
沈大郎沉默了很久很久，纔不可聞的說了句，“我知道了！”
相較於沈大郎和牛氏的水深火熱，沈二郎和倪氏倒是溫和許多。
倪氏給沈二郎端了洗腳水，伺候他洗好，又給他端了吃的，才說道，“二郎，咱們以後怎麼辦？”
“你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倪氏看着沈二郎，到底沒有逼他……
沈家的事情，柳氏不知道，但是在鎮上的虎子卻知道了，一番打聽得知沈多旺在雲合鎮，立即套了馬車，喊上正天就趕了過去。 虎子將馬車趕的飛快。，
“掌櫃的，咱們慢些吧！”正天小聲嘀咕了句。
虎子沒有理會他，倒是將馬車趕的更快了。
正天忙緊緊抓住扶手，大氣不敢出，再不敢勸虎子慢些了。
舒薪是餓醒的，更沒有想到她竟然睡到了牀上，還睡在了沈多旺身邊，被沈多旺抱在了懷裡。
舒薪怕壓到了沈多旺，驚的連忙坐起身，伸手去摸摸沈多旺的額頭，又探了探他的鼻息，一切都正常，才放心下來。
輕手輕腳的下了牀，屋子裡點着油燈，倒是一點都不黑。
那個本給了丁峰郢的包袱又被放在了桌子上，舒薪上前打開一看，東西都完完整整，一樣沒少。
“夫人！”
舒薪聞言嚇了一跳。
“夫人，我在窗戶外！”
舒薪連忙去打開窗戶，就看見荀顏在窗戶外，手裡還拿着糕點吃。
“你怎麼來這裡了？”舒薪問。
“我得知夫人在這裡，就跟來了，夫人，大將軍沒事吧？”荀顏小聲問。
其實沈多旺是死是活，她還真不在意。
反正死不了。
她比較擔心舒薪。
今天白天，舒薪可真厲害。
“他沒事，只是我心裡有些不暢快，荀顏，你很厲害對不對？”
“那是，我荀顏……”荀顏本想自誇一番，可忽地想到了什麼，盯着舒薪，“夫人，你想做什麼？”
舒薪抿了抿脣，回頭朝大牀上看了一眼，才認真說道，“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要告訴將軍嗎？”荀顏小聲問。
“如果可以，就不要告訴他了！”
就像她不問沈多旺是怎麼對付區氏和舒阿木一樣。
她猜到了，卻從來沒問過。
她信他！
荀顏點了點頭，“夫人你說說看！”
舒薪俯身，在荀顏耳邊低語了一會，荀顏瞪大了眼睛。
她一直以爲舒薪是朵溫室的花。
今日拿着匕首的狠勁讓她刮目相看，這會子這番算計沈望祖，讓她更是佩服。
這女人狠起來啊，可不比男人差。
“夫人，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嗯，我確定！”
“夫人，既然你要沈家人一無所有，我去偷了他們的錢就好了，何必這樣子麻煩呢？”
“他們欠多旺的，總是要吐出來才行，讓他們死的太快，便宜他們了！”舒薪恨恨道。
她並不是一個壞人，同情弱者，善待身邊的人以及遇到的人，別人不來害她，她也不會主動去害人。
但真來害她，她也不是那種心慈手軟的人。
荀顏想了想才問道，“夫人，你會做飯嗎？”
“會！”
“那如果我把這事辦好了，夫人你煮一頓好吃的慰勞我可好？”
就這麼簡單？
舒薪毫不猶豫答應了，“好！”
舒薪說着，轉身把桌子上的包袱打開，把沈多旺給她的那套首飾拿出來，其它的包在一起拿了給荀顏，“這些給你拿去打點！”
“夫人，我有錢！”
荀顏想，她算得上一個富婆吧。
韓旭留了很多很多金銀珠寶給她，她一樣都沒用過。
“那不一樣！”
荀顏不覺得有什麼不一樣，都是錢，都是銀子，非要分你我？
“夫人爲什麼不自己收着？”
“因爲接下來，我和沈多旺就是真真正正的窮人了，要省吃儉用，靠孃家人接濟才能把日子過下去！”
荀顏不懂。
有好日爲什麼不過，要去過那種飯都吃不飽的日子呢？
舒薪笑笑，“你以後就會懂的！”
“……”
荀顏不語。
想到死去的韓旭，她想，她這一輩子，永遠都不會懂了。
“那好，我先幫夫人收着，等夫人要用銀子了問我拿，夫人，有人來了，我先走了！”
舒薪還來不及說什麼，荀顏已經消失在黑暗中。
舒薪看見虎子的時候，頓時覺得有些委屈。
虎子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的把舒薪擁在懷裡，“萬事有虎子哥在呢，別擔心！”
這一刻，他是一個大哥哥。
一個有擔當的大哥！
舒薪點點頭，推開虎子些。
兩人在臺階上坐下。
“阿薪，以後你有什麼打算？”虎子忍不住問。
心裡十分擔心。
從得知消息開始，虎子就怕舒薪出事，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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