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照的有些刺眼,女娘慵懶的將眼兒眯成一條縫。
“你是剛從宮裡回來?”
崔韞在一旁擺着的圓凳坐下,他身姿筆挺坐姿仍舊矜貴無雙。可看向女娘的眼神帶着股耐人尋味的勁兒。
“嗯。”
想了想,他又道。
“早朝以舒御史帶頭,痛批提督府,爲的是顏娘子自盡一事。”
沈嫿聞言,將身子給坐直了。
“如何?”
“顏提督同衛國公的臉是不是特別臭!”
她一早,也有在想這件事。
“我琢磨着,這朝中左右分成四派,一排是支持兩家聯姻的,說着好一通自以爲是的聖賢道理。左右無非是這嫁娶一事,本就盲娶盲嫁的偏多,如何能因外頭的閒言碎語而斷了婚事,能說這種話的無非是太子黨的人。”
知道她在意此事,也知道女娘本就聰慧,崔韞卻不知她還有這番見解。
“不錯。”
沈嫿又道:“第二派的自然是四皇子黨派,恨不得藉着此事,天花亂墜朝嚴重厲害的方向說。這些人同第一派自然唱着反調。”
崔韞眼底帶着認同。他難得正色。
“繼續說。”
“第三派便是你適才所言的御史臺。”
她說着,漂亮的杏眼黑潤黑亮,就看着崔韞:“最後一種麼,便是你這種的。”
崔韞聽着好笑。
“我是哪種?”
“什麼都不說,就站在一旁目睹那一羣人開撕。看戲的。”
沈嫿還挺羨慕崔韞。
“那場面應當是極有趣兒的,我也想見見。你同我說說。”
崔韞略一垂眸。
本覺得極爲枯燥的早朝,隨着女娘的三言兩語潤色,好似也有了活氣。
“文官爭的面紅耳赤辭嚴正氣,武將橫眉怒目若不是顧及官家在此,只怕一言不合就要開打。”
官場上的人,女娘多半不識得,可崔韞撿着她認識的人道。
“輔國公一言不發,一向明哲保身。”
“恭親王時不時的拱火。”
一會兒沉思舒御史罵的不錯,一會兒又覺得四皇子黨派說的有理,不出片刻,又贊同太子黨的觀點。調節氣氛的好一手。
崔韞是看出來了。
姬霍惹禍的本事是傳承。可他不如其父,光會叫囂點火,卻沒有滅火又全身而退的本事。
沈嫿聽的很認真。
光線下,女娘的皮膚沒有半點瑕疵,甚至白的能泛光。
捱得近了,崔韞能聞到她身上甜甜的香味。說不出的好聞。
明明是日日見,崔韞卻覺得每日的沈嫿都不一樣。
總會有那麼丁點兒的變化。
也許是妝容不同,穿戴不同。也許,他的女娘在身子恢復的同時,模樣和身段也在慢慢張開。
“眼看着帝王大怒,顏提督同衛國公雙雙跪地,不敢起。只道這些小事鬧得官家擔心,有罪該死。”
沈嫿聽的津津有味。
“那死了沒?”
她從崔韞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女娘又冷哼一聲。
“一邊說該死,一邊又不去柱子上撞上一撞,合着也就說的好聽,做人還挺不講信用。氣氛都到了,怎麼不搶着爭先去見見閻王。”
沈嫿:“可惜了。”
男子神色柔和,又見女娘手裡抱着本繡法書籍,不由念起一事:“衣袍做的如何了?”
他不提沈嫿都要忘了。
“早就做好了。”
她從榻上起身,朝裡屋而去,很快,抱着縫製完工的衣袍出來。
雅緻的紋線滾邊的象牙白衣袍被疊的很整齊。
沈嫿其實沒費多大心思。也沒有特地施展繡活。可出她手的繡品,也自然不凡。
幾日就完工了。
謝珣便是這會兒來的,他還沒入院,就聽裡頭清軟熟悉的女音。
“我本是準備給阿兄繡蘭花暗紋的,可衣袍給你了,再用蘭花倒有些不合時宜,也就改成了竹子。”
竹子比蘭花繡法更簡單,可要講究的也不少。需要斜纏針繡莖,再用搶針繡葉。一針包一針,一針平一針,深色線重疊淺色線……
竹子寓意清雅君子,還有……堅韌。
崔韞長相清雅貴氣,又是世人眼裡的君子。雖是假象可模糊去想也算配得。
謝珣:???
什麼叫做給他的衣袍給崔韞了!
他剛蹙眉,就要大步入內,就見小七淺笑的走了出來。
“謝世子。”
謝珣死死看着裡頭。
她看着女娘走近崔韞。將衣袍送到他懷裡的同時,還往前湊去。
她眼兒亮晶晶的,白嫩的小手輕車熟路的攥住崔韞的衣襬,期許的同他說着什麼。
謝珣有點不大好。
他甚至有點臉黑。
他艱難的挪開視線,語氣僵硬的不行:“你隨我來。”
小七:“是。”
謝珣在院外逗留的事,崔韞早就有所察覺,可他不曾分半點心神。
沈嫿:“怎麼樣?”
女娘仰着頭,彎了彎脣:“我有意將那些遣散的繡娘一併聚齊。這也不是難事。”
“一副好的繡品如何也要幾個月的功夫,我來盛京後每月給她們照舊發例銀,她們也不曾外出找活,多半閒暇家中。”
可……如何能閒的下來?刺繡早就成了她們生活的一部分。總是忍不住拿起針線。
“這些時日,她們在家中,得了我的信後,便請點了一二,小件的繡品就有十三副,大件的還未完工,有六幅估摸着諸多繡娘一併趕製也要幾月後,你也別嫌少,這些老繡孃的繡品都不是凡品。”
可不是那種的隨便繡繡。
崔韞垂眸看着她的手:“你在求我?”
沈嫿皺眉:“你這個求字,我就不喜歡聽了。”
她白嫩嫩的臉上理直氣壯:“我是憑着你我的關係,有意關照咱們一風堂!我都不考慮盛京的其他繡品鋪子。”
雖說會是聘禮,可到底還沒定親。
“我也相信,那些繡品入一風堂並非難事。”
女娘:“我只是提前招呼你一聲。你記得去通知掌櫃,回頭那些繡品都得放在最顯眼的地兒。”
她知道崔韞甚少去管一線天,一風堂的事。全權由掌櫃打理。
“你且讓一風堂的掌櫃配合着我些。”
崔韞心下有了成算:“還有呢?”
“能不能把聚朝閣給直接查封了?我真的不爽很久了。竟然還敢張嘴就來,找了塊破布,說是我阿孃的手藝!這我能忍?”
崔韞:“你是讓我……”
沈嫿指尖點了點自己:“紅顏禍水。”
隨後,她指向崔韞,慢吞吞的表示她的惡毒:“以權謀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