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槍的命令遲遲沒有下達。
只要他有和身份相符的眼力,就能知道我手上的鐮刃,剛纔就有能力在一瞬間把他撕成碎片。
而且從他變幻不定的神色,就能知道怒火和理智在他的心靈正展開交戰,雙方不停拉扯,此起彼伏地紛爭不休。
下令開槍是很簡單,但是面對着一個他不知道底細的人物,他沒能輕鬆地承擔後果。不同於領地裡的那些賤民和奴隸——殺掉無非是拔掉身上的一根毛髮,他想要殺掉我,那麼我就會帶下一塊鮮血淋漓的皮肉,甚至深刻見骨。
我們之間的佈局並不複雜,因爲行動永遠比語言有力。
縱然他利用了語言,表情,故事不停地誤導我,確實將他的刻板印象放入了我的腦袋裡,但是我早就在他之前,完成了他所做的步驟。
昨天那一場領地上的殺戮,就是我用行動進行的誘導,將一個能征善戰、所向無敵的狂徒形象傳導到他的腦袋裡去。
就在他進行前期調查、尋找關於我的線索時,我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他接受了這個設定。更妙的是,這一切都是他主動進行的調查,接受我留下的信息不會讓他有任何的牴觸心理。
雖然他既沒有下令開槍,也沒有答應我的條件,但是他這樣猶豫的表現已經影響了手下們的士氣。洶涌而來的手下們面面相覷着,再也沒有進一步行動的勇氣了。
…………
“老闆,我剛纔真的以爲我要死了……”
光頭男走路都沒有了力氣,晃晃悠悠地跟在我身後,走出了那間原本纖塵不染的領主大廳。
可惜在我走之後,這個領主大廳不僅多出了滿地的碎石,進門處碎裂的地磚,還留下了滿地的食物狼藉,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友好協商後的場景。
我拎着鋼鐵長戟走在中央大道上,身後不遠是裝填手之領的領主身邊的灰袍人。鎮上的居民見到我都遠遠地躲開——剛纔領主大廳發生的事情,傳播地比想象要快,大家都知道面前這個穿着鐵甲的人,是一個人敢和領主拍桌子翻臉還全身而退的猛人。
有一些事情,本來就不需要說的太明白。我大概猜到了,剛纔領主的行爲不僅是想幹掉我,也存着徹徹底底試探我的意思。人在陷入危機之中往往都會下意識亮出底牌,我剛纔危在旦夕都在說着“那位大人”,這就讓他比較放心我的身份,不會是什麼突然出現的奸細或者騙子,
但是剛纔那種情況下,如果他有把握的話,一定會選擇殺掉我,而不是放我自由離開。
因此在走出領主大廳的那一刻我就確認了,他已經默認我提出的要求。
“你就是膽子太小了。我都跟你說了,我有十足的把握安全離開,更可況我們還有可靠的盟友。”
單刀赴會這種行爲,靠的就是一個猛字,一定要有窮兇極惡的做派和超人一等的戰鬥力。
關二爺能單刀赴會當然能回來,換成郭嘉單刀赴會……估計人當場就沒了吧?
即便不說三國演義的例子,那麼藺相如澠池會上威脅秦王,靠的不也是耍得一手好板磚,一言不合就要把秦王開瓢?這種情況下再厲害的君主也得考慮一二。
“盟友?什麼盟友?”
光頭男好奇地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說道:“老闆你來過裝填手之領?什麼時候結交的盟友,我怎麼沒看到?”
我直截了當地說道:“只有聰明人能看到,你當然看不到了。”
“……老闆,你不用這麼耍我吧。”
光頭男小聲逼逼,卻不敢說的太大聲,怕被我扔在這裡等死。如果他被扔在這,估計下一秒就要被領主抓去扒皮了。
“想知道盟友是誰嗎?”我問道,
光頭男點頭說道:“當然想了!知道這有盟友,好歹能讓我安心一點嘛……”
“那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覺得大家爲什麼這麼怕我們,看見我們過來都躲得遠遠的?”我繼續問道。
光頭男說:“因爲我們在裡面發飆的事情他們知道了吧?這樣的兇徒出沒,大家不都會感到害怕嗎,這很正常。”
“那你覺得,我們在裡面發飆的故事,會是誰說出來的?你分析看看,分析不出來可以用排除法,當時在場的人又不多。”
“我用排除法吧……在場的這些人裡,肯定不是領主自己說的,也不會是灰衣人們說的,那幫狗腿子更不敢說這樣的話……”
他越想越覺得荒謬可笑,試探地說:“……不會吧?這不可能啊?”
我不屑地說道:“你覺得不可能?那麼場上還有合適的人選嗎?莫非是一個透明的幽靈,帶着消息不脛而走?”
最後的人選只有一個。
那就是光頭男的鐵匠師傅,那個穿着滑稽花衣服的老者。
但是這個全場小心翼翼,汗流如注,表現得膽小怕事的老頭子,竟然會是穿出這種要命消息的人?這看來讓光頭男很難接受,因爲是自家師傅就讓他更難以理解了。
“就是他。”
我迎着他懷疑的目光點了點頭,表示確認了他的判斷。
“那就是我們的盟友。他大公無私地爲我們說話,替我們打點,還幫我們傳遞着勝利的消息,讓我們的捷報最快速度傳遍城鎮上下。這個結果你滿意了嗎?”
我說着肯定的話語,卻讓他的眼中更加迷惑了。
確實,這就如同跟他說,他家裡那個禿頂油膩、懼內好色的老爹,其實是黑暗騎士蝙蝠俠,每天晚上都會出去行俠仗義一樣荒謬。他的第一反應一定是不可能,如果他是蝙蝠俠,那昨天家裡被罰跪榴蓮到凌晨五點的是誰?
“你先帶路,我們去奴隸工作和生活去的區域看一下,我慢慢跟你解釋。今天的任務一定要儘快完成,待得越久風險就越大。”
光頭男聽罷,終於從六神無主的狀態恢復過來,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帶着我往城鎮的東邊走去。
“賽文老闆,你快跟我說說,我實在是太好奇了。”光頭男抓耳撓腮地安靜不下來。
但我用一種濃重的獨特腔調,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在鬥爭之前,一定要先搞清楚,我們的敵人是誰,我們的朋友是誰。只有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敵人搞得少少地,才能把事情做好。在這之前,我們就要先進行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你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