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了不起的地方啊!”
我摸着牆壁上斑駁的痕跡,嘴裡嘖嘖稱奇。
在這個山洞裡,我看到了巖壁上連綿成片的壁畫。這些巖畫的製作大都以紅色塗繪,顏料色澤鮮明,明顯的紅色證明含有較多的鐵質,應該是以礦坑露天存在的赤鐵礦粉,調合牛血等調合料,做出了這種色彩穩定,經久不變的效果。
圖畫的線條有粗有細,有的是用手指蘸着顏料繪製的,停頓轉折處殘留着繪畫者清晰的指紋。而某些較大的圖形也可能是使用羽毛或其他工具塗刷的,線條之間帶出了筆直的絲絡痕跡。
估算了一下,這片平整的巖面畫面光我能看到的部分,東西長14米,上下高9米多,整個面積達120平方米左右,距地表約10米上下。上面刻繪着兩百多個大小不等,身姿各異的人物和動物。其中以人物形象最爲細膩。最大人物有兩米,最小隻有10釐米。
這片岩畫的表現手法古拙獨特,畫人物雖然不表現五官,卻能通過四肢位置以表現活靈活現的動作、體態和感情。
除了人,畫面裡還有許多的動物。但畫的動物僅重點刻畫出角、尾、耳等特徵部位——奇怪的是,這些動物的特徵,明顯不符合任何一種荒原現有動物的樣貌,難道這些繪畫者是在繪製什麼特殊的幻想動物?
確實在原始時代中,人們會創造一些幻想動物。這種行爲的起因很複雜,並且對這種產物冠以神、魔、鬼、怪、妖、仙、巨人、精靈等等也不一而足的稱呼,這是因爲人類在拿着木棒光着身子相互毆打的時代裡,我們就已經開始記錄被我們掌握的力量,並且敬畏各種不可知的力量了。
世界各地出土的史前遺蹟在壁畫、石刻、陶器等遺存上,都可以看到各種幻想產物存在的跡象。這些明顯不寫實的物像,更可能是在用抽象的形式反映一些特殊的情感。
這些動物有的長着蜿蜒分叉的鹿角、尖細條紋的蛇尾,有的身纏細密的魚鱗、蠕動的樹藤,有的長着毛茸茸的觸角、蹄狀的肢體,還有的長着誇張的鳥翼、紡錘狀的身軀。
……這些原始人的想象真的令人驚歎,要不是我在荒原上只看到沙蜥、狼蛛、野羊、駱駝、獵豹、獅子,我肯定以爲他們生活在一片怪物橫生的詭異地獄裡。
我如癡如醉地觀賞着巖畫,藉着火把的微光慢慢深入洞穴,想要通過這些光怪陸離的圖像,還原出當年這些原始創作者所身處的環境。我驚奇地發現這些原始人,是用一種事無鉅細的態度繪畫記錄狩獵活動,和他們幻想中的這些野獸搏鬥着。
這也能夠理解,比如維京人的傳說裡,就全是海盜殺死了小山一樣大的野獸,喝乾了湖泊那麼多美酒的故事。而實際上,他們可能只是打獵到了一隻山豬,喝了兩杯酒後開始到處吹牛逼。
古人的事情,能叫吹牛嗎?
靠近洞外的巖畫雖然清晰可辨,但免不了因爲風吹日曬而風化剝落、褪色損毀,只有靠近洞穴深處的巖畫,還能夠保持着接近最初製作的完整。
但在我漫步在洞穴裡,感覺巨幅巖畫的細節越發豐富、內容更加清晰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一幅未完成的捕獵圖。
這片岩壁的上部有一幅未完成的捕獵巖畫,只完成了怪異動物的頭及脖子的製作,而身腹、四肢僅以稀疏的敲鑿麻點勾勒了草圖,明顯屬於半成品。
本來應繼續完工的程序,應該是如製作獸頭及脖子那樣,按照已勾勒好的草圖,將稀疏的敲鑿麻點繼續密集敲鑿爲貫通的麻點凹槽,再一一勾勒上色。
我用手指觸摸着粗糙的巖壁表面,將敲鑿點一一連接,腦中幻想着全圖的形貌,但是勾勒出的圖案,卻完全不像我見過的任何一種動物。
這就令我很挫敗了,我的想象力竟然輸給了這些巖壁上畫畫的原始人?這就跟精通十國語言的語言學博士,依然看不懂原始人的象形文字一樣搞笑又理所當然。
以我貧瘠的想象,勾勒出的圖形就像一棵參天的怪樹,許多的枝葉向上生長着,直愣愣地直戳天上,卻有着樹枝不可能存在的圓潤彎曲弧度。那動物的身體凝固卻沒有規則的形狀,像是一個巨大團塊,在身體的中間有着明顯的凹陷,似乎是嘴的位置。唯一能夠看出動物身份的,是它身子底下三隻蹄子,像一個大鼎般站立在土地裡。
就在這個巨大的怪異生物邊上,和其他的狩獵圖一樣,有着一個線條高達兩米的人形圖案,似乎扭腰出拳壓制着怪物,再伴隨着三十來個小小的人形,拿着長矛在附近奔騰跳躍。
這也是原始人常用的繪畫風格,用較大的圖案表示首領、祭祀、勇士這些大人物,小的圖案描述普通的民衆。
可惜的是,這幅畫功與洞口相比明顯精湛許多的巖畫,已經是這片遺蹟的絕響了。
再往裡面,我觀察了許久也只發現原始人在牆壁上草草塗抹了一些顏料,用粗糙的線條描繪人物的四肢和頭顱,畫功不僅沒有提升,甚至倒退到了靈魂畫師的等級。
而且這片區域只有小人,沒有見到一個大型的人像。這些紅色小人手腳反扭,東倒西歪,不復之前羣體狩獵的生龍活虎,反而像是在四散奔逃。
但是巖壁的正上方,有一大片岩苔生長、陰影覆蓋的環形區域,似乎是一大片不可名狀的陰霾覆壓而來,巖面像是生鏽了一般通體棕紅,除了密佈的球狀凸起物以外並無其他特點。配合着環形陰霾下方的小人,似乎它只是毫無生氣地浮在天空上,卻散發着壓倒性的氣息,猶如翻滾的悶雷,震撼人心地出演着一幅無聲的毀滅畫卷。
再往裡面,就只有空蕩蕩的牆壁和灰黑色的岩石,那些精美的繪畫就此戛然而止,留下一片巨大的空白。
如果是國畫上那種適當的留白,能使畫面不阻塞、不凝滯,彷彿天地之靈氣自由往來其中,充溢着畫家無盡的空靈的風神氣韻,以及廣闊無垠的宇宙空間感。
但是巖畫上的詭異圖案和動物,卻似乎因爲留白而活了過來,開始在這片崖壁上奔騰跳躍,扭動叫囂,重現着不知多少地歲月之前的混亂景象。
還有那毀滅之前的最後一瞥。